[心语日志]蔡婧扬：梅影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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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澜的井面上，橘色的灯影瑟抖着，余光一瞥，恰似徐徐窜起的一簇火苗。淡淡的梅香在鼻口纠缠厮磨，那股子欲拒还迎的劲儿让人心头一阵瘙痒。风起灯灭，一缕幽魂裹挟着梅香，悄然地钻入了井底……

“吾虽女子，当以此为志。”九岁的她初读《周南》《召南》，便满腔壮志，父亲欣然为之取名“采萍”。迨至豆蔻，善吟诗，常作赋，精书画，通琴棋。年将及笄，著雅服，好淡妆，温婉清丽，笔不可描画有也。



性嗜梅，人亦如梅。初入宫门，其美艳聪颖不敌三千佳丽，却深得玄宗垂爱。“亭名梅矣雪霏霏，傲骨清香百卉稀。卓卓不群如玉状，从今呼尔为梅妃。”题“梅阁”，筑“梅亭”，遍植梅花，赐封“梅妃”，戏称“梅精”，万般宠爱，一人为重，天下人为轻。

霜寒梅开，帝妃踏雪赏梅。兴至深处，梅妃即景作诗，“一枝疏影素,独抗严霜冷;早晚散幽香,香飘十里长。”不过信口一诌，便引刘禹锡、韦应物连连夸赞：“果然诗如其人，是仙中女子啊！”

奈何，流年易逝，容颜易老，情缘易折，这通通都是世俗不可或改。宴欢之上，她也曾“吹白玉笛，作《惊鸿舞》，一座光辉”，却堪堪败给了一曲霓裳羽衣。多年恩宠，一朝散尽。

一念地狱，她怎会甘愿。“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一纸《楼东赋》，絮絮悱恻嗔痴怨。帝心生愧意，著人送来一斛珍珠，然而，“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此生无与相惜者，谓之悲，无人可守诺者，曰哀！

长空皓月，朝歌夜弦之高楼，梅香浮动，醉生梦死是深院。在这波云诡谲的高墙红瓦之下，再深的缱绻君情，也不及新人一颦一笑。君心似月，昨圆今弯，落梅不伤，尤悲妾心，昔日情尽，痴爱无凭。自此相见，咫尺天涯。

安史兵起，帝都缭乱。玄宗挽着牡丹真国色，仓皇地东奔西走。斗转之间，叛军兵临城下，旌旗猎猎，战鼓雷鸣。盛世繁华不再，笙歌燕舞不再，极目远视，尽是一片疮痍。

夜空像是被黑漆重重浇洗了一般，密密麻麻的一片乌黑。回忆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它不仅圈揽着整个身体，还禁锢着妄图脱逃的心。“宫深难把亲恩递,玉笛凄风,哀唤声声涕。何必倚梅空想忆,黯然泪向妆台泣。”惊鸿一舞，长门一赋，数不尽的覆水难收。惊觉相思不露，原是早已入骨。深情总被枉负，岁月已无可回首。



东风卷帘，人去楼空，饮罢梅花酿，这铮铮梅骨也尽交托于一汪清水。寂寥佳人，自此魂断上阳地。

牡丹马嵬陨，帝老来失意，念起旧人来，起笔《忆梅妃》：“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奈何红颜薄命，胜于莺莺。

是夜，梅妃托梦寻尸。最终，在温泉池边梅树底下，玄宗找到了梅妃尸体，尸身以锦褥包裹。玄宗放声大哭，以妃礼改葬。又命人在其墓地四周种满梅花，并亲手写下祭文：“妃之容兮，如花斯新；妃之德兮，如玉斯温。余不忘妃，而寄意于物兮，如珠斯珍；妃不负余，而几丧其身兮，如石斯贞。妃今舍余而去兮，身似梅而飘零；余今舍妃而寂处兮，心如结以牵萦。”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一世倾情，到头来，不过是一段唏嘘。

秋去冬来，又是一季，梅影动檐间，终不似，惊鸿一笑。红尘万丈，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唯留香冢葬离魂。世事沉浮，最忌无非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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