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 再见美人鱼——余靖康：《重生》

阿明出生在珠三角的一个小镇。他在这个小镇学会走路，入学读书，慢慢长大，他的童年看似与常人无异。而在他的眼中，...





阿明出生在珠三角的一个小镇。他在这个小镇学会走路，入学读书，慢慢长大，他的童年看似与常人无异。而在他的眼中，世界是灰色的。伴随他成长的，是一只只高耸而愤怒的烟囱，一刻不停地往外边吐着灰白的烟气，风雨不改。在村头，在村尾，随处可见。烟气弥漫，天仿佛从来没有蓝过，想必它一定满腹怨言，只是在没完没了的废气面前，它学着沉默，一再退让。

每天早晨，吃过母亲早早准备好的早餐，阿明又要踏上熟悉的上学路了。阿明要走的是村中的一条主干道，也是运送陶土的大货车的必经之路。不走运的是，运泥车显然起得比阿明要早，已经在村道上川流不息。不堪重负的路面开裂，破碎，每每货车经过，都能卷起比阿明还高的尘埃，扬长而去。阿明只能慌张地掩住鼻，不顾书包里的书如何颠簸，快步通过。过了那座桥，就到村里的小学了，可阿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桥下就是村里的最大的一条河涌，其他小涌都要汇入这里，而无论何时，河水都是令人忧郁的褐色。阿明常常问同班的阿坚：“这个世界上会有美人鱼这种东西吗？”阿坚清一清嗓，故作老成地为同学答疑：“你看看学校外边那条涌不就知道了。连一条像样的鱼也看不见，还说什么美人鱼！”阿明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收回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天阿明回到家，家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紧闭门窗，太阳没下山，就早早地开灯照明了。不为别的，只是想自欺欺人地把家和外界隔绝起来，希望窗外的灰尘可以不再在家中安居，希望保留一方没有异味的空气。明爸明妈坐在饭桌上，神色凝重地在商量着什么。

明爸翻开了一本银行存折，首先打破沉默道：“明妈，这些年我们俩在村里的陶瓷厂打工，再算上村里每年的分红，也算有些积蓄。我想，我们家是时候搬出镇外住了。”



明妈压抑住期待已久的激动，倒出这些年的苦水：“是啊，原来隔壁的老张和老李早些时候也搬走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可不想再过着每天擦桌子、而每天家里依然满是灰尘的日子了。”

“没错，阿明也在长身体的时候，继续呆在村里，对他的身体也没有好处。”

“那……我们明天去镇外看看？”

那年秋天，阿明一家离开了小镇，在邻近的城区开始了新的生活。走的时候，阿明趴在车窗，看远处的天，看近处的树，而眼前的一切依旧是灰色的。他对自己说，应该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说罢，就把头转回车前方，静静地躺在车座上。

之后，阿明升读了城里的初中，与原来的小镇再没有什么交集，对那个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的记忆也停留在那个灰色调之下。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搬出去没多久，小镇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就拉开了序幕。

小镇有了焕然一新的定位和规划，镇里面着手减少陶瓷厂的数目，以水乡生态、宜居之城为方向，描绘出小镇的美好明天。

明爸明妈原来工作的陶瓷厂也面临限期搬迁的抉择。起初，他们很不解，曾经为小镇作出卓越贡献的陶瓷厂，为何在通向下一个时代的路口却首当其冲。工人们没有安全感，害怕明天就是失业大军中的一员；工厂老板坐立不安，舍弃了这个小镇成熟的生产环境，下一步棋似乎找不到头绪；村民们也很费解，小镇的经济支柱一旦被触动，村里的分红又将面临怎样的调整？而这一切，在以绿色环保为主角的今天，不应该成为绊脚石，而应该是一个必然的选择。人也必定拥有解决这些矛盾的智慧，为清新秀丽的环境让出通道。



转眼中考结束，作为庆祝，明爸明妈带上阿明，故地重游，一睹小镇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明惊异于小镇如今的景致，全然分辨不出小镇原本的模样。一家人顺着贯穿全市东西的大道，就直抵当初的小镇，路上再不见烟尘滚滚的运泥车，路也因通达方便，成为了沟通东西的大动脉。昔日浑浊不堪的河涌，如今已化身为一个吸引鹭鸟栖息的千亩大湖，乘着周末前来放松身心的市民络绎不绝。高耸的烟囱被成排崭新的住宅楼所取代，人们无需关闭门窗，就可以呼吸到自然的味道，安居于小镇。

阿明一家的车还在小镇的路上奔驰，阿明对于小镇的印象终于融入了绿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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