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诗与远方”注定走向无意义,因为这个词已经生锈

 

高晓松母亲的这句话,是对毛姆、海子、顾城们的老调重弹。很快,“诗和远方”将会因为它的彻底生锈和过度消费,退出喧嚣。...



争论“诗与远方”注定走向无意义,因为这个词已经生锈

不质疑他人的动机,因为动机不可证。

首先,讨论“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大可不必牵扯高晓松其人,也不必追究他的用心(追究便意味着谈论事物的转移),一如《罗伯特议事规则》认为——要审议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件事,对动机的怀疑和揭露本身就是对议题的偏离。

好,我们只审议这句话。据我所知,他最先出自《高晓松184天监狱生活实录:人生还有诗和远方》:

“我妈说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和我妹妹深受这教育。谁要觉得你眼前这点儿苟且就是你的人生,那你这一生就完了。生活就是适合远方,能走多远走多远;走不远,一分钱没有,那么就读诗,诗就是你坐在这,它就是远方。越是年长,越能体会我妈的话。我不入流,这不要紧。我每一天开心,这才是重要的。”

 

这句话大火,是经由高晓松作词,许巍演唱的歌曲《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许是高晓松为了凑押韵,或者使意象明朗化,改成“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从此,我的朋友圈、微博、论坛空间不时冒出有关此句的评议文章。

我记忆里,典型的论点(标题)有: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

“你眼中的苟且,可能就是别人的诗与远方”

“你眼中的诗与远方,可能就是别人的苟且”

“所谓诗和远方,不过是哄骗自己的托词”

“没有眼前的苟且,何谈诗与远方”

......

更有甚至,便上升到动机论、出身论,如:

“高晓松(他的母亲)口中的诗与远方,不过是中产阶级熬的鸡汤”

 

其实,高晓松母亲口中的这句话,句子是新的,但流出的韵味,在文学史里,类似载体并不少。比较著名的,如:

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欠缺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

 

海子的《以梦为马》:“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情人/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顾城《你和我》:“你应该是一场梦, 我应该是一阵风。”

 

舒婷《给G·C》:“只凭一个简单的信号/集合起星星、紫云英和蝈蝈的队伍/向没有被污染的远方/出发。”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正值青春年华的我们,总会一次次不知觉望向远方,对远方的道路充满憧憬,尽管忽隐忽现,充满迷茫。”

 

以及被误传为杜拉斯之语的:“爱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只要人世一天存在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只要生活中依旧存在琐碎与庸碌,这份对远方的憧憬就一天不会消散,而对远方的反调、质疑也一天不会搁置。高晓松母亲的这句话,换汤不换药。不过是在合适的时机要唤起了部分人这份愿景,而当它从小众化蔓延到公众的视野,经受不同圈子的审视,出现对这句话的如潮“解析”也在情理之中。

但也就在这个过程中,“诗与远方”这把锐利的剑,逐渐生锈。一如很多新鲜词语的宿命。

说出“诗到语言为止”的韩东还说过:“因为我们所受的文化教育,词语积淀的意思太多了,太多的词语被污染了,一些本来是中性的词,通通变成了象征...”还有一种状况是,随着一首诗句、一个词语被推向公共场合,那么它免不了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立场解读,它逃不出公共化、陈腐化甚至虚化的结局。就像很多只适用于公共场合的颂歌,仔细看它们的词句,往往流于假大空。再举两例:

“宝宝”一词,起初可能只是母亲对婴儿的称呼,现如今,它既可以是伴侣间亲昵的叫法,也可以是对自己撒娇式的称谓,甚至它还可以起反讽作用,以至于,当你再使用“宝宝”一词,你还要解释“我说的是这个意思的宝宝”。

又如“老师”一词,如今,老师几乎是人人皆可叫,毫无顾虑了,所以,它最初的特指性,也已经被稀释。

“诗和远方”也一样,评议的人基于不同立场、不同态度,有理解为田野、荒原,然后亲自去那儿考察的;有理解为乡村,牵扯到城乡矛盾的;有理解为精神上的浪漫主义,并对其展开论争的;有理解为暂时不可行的理想,有理解为贵族气的生活...

“诗和远方”越来越像一个菜篮子,只要不是超出承重,什么瓜果蔬菜都搬进去。人们借这句话在大庭广众吆喝,其实不过自说自话,“诗和远方”不过是个还未冷却的载体,更能引发唾沫鲜花,一如多年以前“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很快,“诗和远方”将会因为它的彻底生锈和过度消费,退出喧嚣,很快,也将会出现另一个替代品供人们取悦。就像刚刚说的,只要人世一天存在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只要生活中依旧存在琐碎与庸碌,这份对远方的憧憬就一天不会消散,而对远方的反调、质疑也一天不会搁置。文艺青年告别王尔德,还能再拥抱村上春树;不屑于张爱玲的流行,还可以留住卡尔维诺的温度。而谈论起真正的“诗和远方”,到底还是危险的事,毕竟这个时代,谁的内心,又真正拥有“诗和远方”。即便有,怕说出了口,也在哄闹声中变为渣滓。

更多文章请扫二维码:


    关注 周郎顾曲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