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片丨王家卫镜头下四个人的婚外情

1960年代的香港，报馆编辑周慕云（梁朝伟饰）与太太搬进一间住户多是上海人的公寓，和某家日资公司的贸易代表...

1960年代的香港，报馆编辑周慕云（梁朝伟 饰）与太太搬进一间住户多是上海人的公寓，和某家日资公司的贸易代表陈先生与太太苏丽珍（张曼玉 饰）成了邻居。因为发现各自在外工作的配偶背着他们有了婚外情，周慕云和苏丽珍开始见面商讨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相应对策。

起初两人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就事谈事，可是日子一日接一日过去后，在周围一帮上海邻居的闲言碎语中，他们发现配偶的事早空出了他们的脑袋，彼此眼里只剩下了对方，而刻意回避已生出的感情的结果，是更加刻骨的相思……

旗袍、暗巷、烟头、天青色保温杯、枚色缎面绣花鞋，繁复而艳丽的色彩交织在苏丽珍和周慕云的世界。苏丽珍的旗袍隐隐绰绰，她总是提着保温瓶，慢悠悠地走在昏暗的巷子。她是一个连出门买面都要仔仔细细梳好头发、穿上旗袍的女人，云鬓和妆容，从来都保持着精致的状态。周慕云，一个报社编辑，与年轻貌美的妻子住在苏丽珍家的隔壁。银幕内和银幕外，电影的主线讲述的是两对夫妻、四个人的婚外情。



说到婚外情，任何人都会觉得无法原谅，王家卫却有这样的本事，所有人都觉得苏丽珍和周慕云应该在一起，他们的婚外情是能够被原谅的，连那些点到为止的情欲暗示，都显得丰满可爱。王家卫表现周慕云和苏丽珍之间的相处，哀而不伤，他们假扮夫妻，他们一起谈论武侠小说，但是所有相处的温暖点滴似乎都建立在一个悲伤的基调中：他们是婚外情，他们不能在一起。发乎情、止乎礼、爱不得，他们的结局只能回归原点。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香港人中的沪人圈子，那是一个言语能够杀死一个女人的时代。即使影片中并没有点明，我们从苏丽珍身上也能够看到这个时代的病态。房东太太不止一次明示、暗示苏丽珍，加入他们的沪人团体，但是苏丽珍在任何时候都对房东太太刻意保持着距离，房东拉她一起吃饭，苏丽珍婉言拒绝，拎上保温瓶独自出去买面。最近的距离，大概就是她陪在丈夫边上，看着他与房东太太们打麻将。苏丽珍与周慕云出去约会，回去的时候要求两人错开下车，下雨天在屋檐下躲雨，坚持不撑着周慕云的伞回去，就连两人之间的情感从君子之交、合作伙伴到暧昧不清，还是说着“我们不会像那个样子的”，发乎情，止乎礼，这六个字在苏丽珍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她身上反映着时代的病态。



六十年代的香港，婚外情并不少见，但是一旦暴露，就是一件能够让当事人溺死在流言蜚语里的事。尤其是苏丽珍这样，年轻、貌美、精致的女人，一些人发出不光彩的论调，在自己的头脑里展开联想，甚至将她无限妖魔化。如果不是在这样糟糕的年代里，或许他们不至于爱不得。苏丽珍独立、美丽，对所有人都能应对自如，包括在知道她的丈夫与邻居女人有了婚外情之后，她敲开邻居家门的那个时刻，当时的她极其隐忍，导演将这部分所有的镜头都给了苏丽珍，她为了保持礼貌而微微笑着，即使此刻她极度悲伤，而她的悲伤也被锁在了眼神和极力克制但是仍然微微颤抖的面部表情里，只有转身回到房间，进入她一个人的世界，她才能够将情绪释放。之后她与周慕云开始合作，直到互相有了感情，苏丽珍一直在逃避，她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在诠释她最初说的，“我们不会像这样的”，发乎情，止乎礼，一直到她最后去新加坡，打电话给周慕云，不说一句话，她吸了半支周慕云的烟，拿走自己的绣花拖鞋，然后回到香港，住回那间房子，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苏丽珍没有换房子，她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哪一天周慕云还会回来的，还是她料定周慕云没有勇气扣响那扇门。



至于周慕云，他像是一个迁就者，他迁就着苏丽珍的一切，包括在此之前，他对他的妻子一直都是迁就的态度。我想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他缺乏勇气，周慕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他规规矩矩地做着报社编辑，规规矩矩地早早睡觉，对朋友的要求不懂拒绝，为人正派是我们对他的初印象。影片开头和结尾，刻画了两次敲门的场景。影片开头，周慕云毫无顾忌地敲着苏丽珍家的门，影片最后，他一下也没有敲，配合背景乐，孤独、落寞、萧瑟。他没有勇气相信，这个门里还住着他想念了四年的人。周慕云和苏丽珍不同，他能够正视自己的感情，但是始终无法说出口，他跑到遥远的国度，将所有的秘密说给树洞听，用土掩埋。在故事主线之外，很有意思的还有大量的意象表现，比如苏丽珍的玫红缎面拖鞋、2046房间门牌、点燃的半支香烟，还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苏丽珍的27套旗袍。我们甚至不敢妄断，苏丽珍和周慕云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偏离正常轨道的，大量的隐喻和暗示，都在向我们说明，暧昧不清、纠缠不止，但是爱不得。

两个失去爱人的人，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小心翼翼地分开，小心翼翼地互相想念、继续生活。他们最终离散在滚滚红尘里，再无交集，在那个最糟糕的年代，正如王家卫在影片开头所说，“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她一直羞低着头，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没有勇气接近。她掉转身，走了。故事就这样收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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