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礼父亲】高涛丨父亲的病

父亲的病父亲的胃病又犯了。听说是因为吃了一碗隔夜的剩饭。...

父亲的胃病又犯了。听说是因为吃了一碗隔夜的剩饭。电话中，我埋怨母亲为啥不阻拦父亲呢？母亲却说：“你爸喔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把剩饭拿去喂鸡，他一把把碗抢过去，说好好的饭喂鸡遭罪呢！结果吃完不大一会儿吐了，真是个犟八迷！”
慌乱的母亲叫来了村里医疗站的医生，挂了两天吊针，总算止住了痛。母亲忍不住又唠叨：“不听人劝，一碗剩饭把90多块钱吃没了，这下还犟吗？”父亲因为输了理，也就不再吭声。“唉，好好的饭咋就吃出毛病来了。”他又在懊恼地嘀咕。令父亲更心疼的是：90多块钱白撂了连个响声都没听见。
父亲平日里吝啬得连下锅菜都不舍得买，吃完饭总是把饭碗舔过三遍才去洗刷。母亲有时在村头买点菜，他也总要嚷嚷半天。
有次回老家，背着母亲，父亲竟对我说：“你妈花钱手大得跟簸箕一样。”我说你们吃喝能花几个钱？在吃喝上节省划不来，若身体好，不进医院要省好多钱哩。他不解地看看我，说好好的进啥医院呢？
父亲是受过作难的人，我能理解他的节俭和吝啬。可是，他节俭的方式却使他吃尽了苦头。他至今仍习惯吃陈馍。新蒸的热馍、软馍他总舍不得吃，而一定要等着把陈馍吃完再吃新馍，而此时的“新”馍早已发硬发瓷。父亲经过三年自然灾害，他说是老家后院的榆树皮救了他的命。
当然现在的生活条件远非昔日可比，可父亲的好多习惯已很难改变，就像他倔犟的脾气一样。



几年前，父亲老喊胃疼，我曾陪他去了一次县城医院做过胃镜检查。他无法忍受做胃镜的痛苦，管子刚插进去一半，他就坚决不做了。后来他知道我把40块钱的检查费都交了，还是忍着疼痛做完胃镜。结果是胃糜烂。医生告诉他以后不能再吃辛辣的东西，并且要戒烟。此后，辛辣的东西他倒很少吃了，惟独抽烟的习惯却不曾改变。母亲一看见他摸烟锅就数落他，后来他就背着母亲偷偷地抽。有时，我回老家看见他抽也说他几句，他当着我的面把烟掐灭了，可神情总显得伤感。

前一阵，父亲的胃病又犯了。他没有告知儿女们，他觉得是老毛病了，心想忍一忍就会过去，可两天过去了，胃依然痛。这时，村里来了一帮提着药箱的骗子，他们对父亲说他的胃病再拖着不治的话，就会发展成为胃癌。父亲一听急了，惶惶地问人家咋办？他们便给父亲开了5盒药，5盒药他们收了父亲200块钱，并且说只收成本的一半，主要是宣传和扶贫。为这事，母亲和父亲还吵了一架。母亲说那是上当受骗，可父亲啥都听不进去。他的理由是：村里教书的高老师都买了300块钱的药，人家高老师可是村里的文化人。文化人也会上当吗？他哪里知道人心叵测？几个骗子晚上就住在高老师家，听说光住宿费每晚都给100块钱呢，而且高老师买药的钱都是骗子提前塞给他的，为的是吸引更多的人上当。

我回老家的时候，父亲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上当，还特意拿出药盒子让我看，我一看，也就是很普通的“胃舒宁”，我对父亲说这药一瓶也就3、5块钱。父亲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不可能吧？”他是花了200多块钱买的。后来，父亲还专门拿着药盒子去镇上的药店问价钱，一问才知道每盒子4块钱。回家后，他无精打采地说：“上了狗日的当了！”



父亲决定戒烟了。他说要把被骗子骗走的200块钱节省出来。他主动把烟锅锁进柜子，并把钥匙交给母亲，让母亲监督他。母亲后来发现他围着柜子打转转，知道他的烟瘾又犯了。于是说：“实在忍不住就抽两口吧？”可父亲一再摇头。
我决定带父亲去西安的大医院做一次全面的检查。他开始不愿意，说老毛病了，多注意就是了，我抓住他疼钱的心理便说：“若不及时检查，到时候说不定就得花大钱呢。” 父亲终于同意去西安了。

医院为父亲做了全面的检查，做完各种仪器又开了一大堆药。从医院出来，父亲就追着我问“花了多少钱？”我说没多少。他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我本想让父亲在我西安租住的“家”中多住几日，可才住了三天他就嚷嚷着要回家。说我住的楼房像个文明监狱。他说他听不到羊叫鸡叫晚上睡觉都不塌实。
我买了一大堆营养品，把父亲送到开往老家的汽车站。
父亲回家后把药吃了一半，胃一点都不疼了。另一半的药连包装都没有打开。父亲竟把剩下的药拿到镇上的药店要人家给他换成钱，他说他的病好了，再吃药全是白瞎钱。开药店的是我的一位中学同学，他开始不给父亲换，父亲后来就说出我的名字。我的那位同学就说：“好我的叔呢，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就给你换了吧。不过，我只能给你换100块钱，药如卖不出去，我要担风险呢！”400百块钱的药只换了100块钱，父亲还不住地谢人家，说还是熟人好办事嘛。
而这一切，我是从母亲的电话中得知的。

‌高涛，男，陕西乾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2007年开始小说写作，在《西南军事文学》《芳草》《鸭绿江》《四川文学》《天津文学》《延河》《文学界》《山花》《山东文学》《星火》《飞天》《长江文艺好小说》等发表小说四十余篇。有小说被《小说选刊》转载，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选编的21世纪年度小说年选《2012短篇小说》。

    关注 一瓣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