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漫无猜记-8

 

​我平生加入的第一个非法组织声名大得唬人,唤做“四大天王”。...

8.四大天王
我平生加入的第一个非法组织声名大得唬人,唤做“四大天王”。

班上的同学慢慢熟识了,部分还能叫出名儿来。飞鸡母是班长,负责每天在课堂开始之前高升喊:“起立!”我跟他住得近,走得近。班上的一众小团体类似于此,在一年之内,缓慢但全面的建立起来。

小学生的可爱之处,在于单纯和蒙昧。大家彼此之间实力相当,谁胳膊比别人都粗不了多少,谁也比谁高不到哪儿去,谁最会吹牛谁就最牛。像是民智未开的古代,公孙述说自己在井里看见了白龙于是自称“白帝”,刘邦说自己在芒砀山斩白蛇是因为自己是赤帝的儿子,张角说自己苦学老神仙赠送的《太平要术》能预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一年级下册,东风渐起,操场边上的柳树枝条青青的,黄黄的,嫩嫩的,燕子飞过来,开始啼叫。我指着柳树后面的一座大山,对一群同学说:“瞧见山上那个白崖了么,长了棵大松树的那儿。那面有个山洞,眼神好可以看见的。我小时候跟师傅在里面练武。我师父复姓慕容,他神功了得,祖师是津门第一霍元甲。慕容师父说我学得很好,我就下山来学校了。我学的武功叫君子’,学校不让带剑,我一般不使这招。我还会风云腿,风大的时候,踏着风可以飞起来。张胖子,你要不要试一试,我踢你一脚,准受伤。别怕,到时候我们把你送医院去,来嘛,站好,别怂啊。那好吧,还有谁敢来试一试?”

陈胖子说:“陆离,你别笑话我,我虽然稍微壮实点,可我没学过武功呀,哪里受的住你那一下。我又不见没见过。我给你们说,我可是见过的。我表哥武功好,一脚踢出去,院墙都破了。我们学校国旗后面的院墙,他踢破的。风云腿我是知道的,我不敢挡。小慎,你别笑,你有种你来?”

小慎赶紧说:“我也知道风云腿的厉害。我才不。”

飞鸡母沉吟良久,突然开口:“陆离,原来就是你呀,我找你找得好苦呀!慕容师父早就告诉我,我还有个姓陆的师兄,君子剑使得有神采,风云腿踢得有气势。原来那个陆师兄就是你呀,真是踏破鞋子没有路,得来全不费工夫。师傅他老人家还好么?”

我心里一阵纳闷,想,难道还真有个和我同姓的人在那座山里学过武功么。我看着飞鸡母的嘴脸,又想,这家伙套路深得很,必定是将计就计。飞鸡母还在讲述,兴奋得不得了,真不要脸呀。我回答:“师父好,好得很,一顿还能吃十碗饭五斤肉,喝三斤酒。我上次去看望他老人家,他对你记挂得紧呐!”

小禛原来也是深藏不露,此刻似笑非笑地说:“慕容师父他老人家有提到我么?陆师兄,我现在也得这么叫你了,其实我也在那个山洞里学过武功,我学的是蛇形刁手,,师父说我比较瘦小,是个这套工夫。师傅总夸我天资聪颖,他不会没跟你提过我吧?”

“哦——当然提过,夸你呢。”我心里感到不安,难道大家都发现了我在吹牛,故意来戏谑我?

“既然各位师兄都暴露了身份,我也就不隐瞒了。其实,我是你们四师弟呀!大哥,二哥,三哥,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一看,说话的是烧火棍,不晓得飞鸡母此时心里作何感想。

还好没有人继续跳出来冒充我的师弟了。剩下不开窍的人纷纷啧啧称奇,追着我们四个人问长问短。不出一天,全班的男生包括部分不让须眉的女生都知道了我们神秘的身份,言辞之间,隐然有些不一样了。

自飞鸡母和烧火棍冰释前嫌之后,在某种特殊的联系之下,我们四个时不时下课了会扭到一起,别的人都不敢贸然侵犯。小学那会儿下课了男孩子们最热衷的就是打闹了,成群结队的,小学校园里没有塑胶操场,就连水泥地板都少得可怜,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往往是一层指厚的干灰,小兵小将们来回奔跑,身影过出,灰尘飞腾,很有阵势。

青春美文作家们总喜欢把高中形容成兵荒马乱,太尼玛矫情了,看看小学校园,那才是真正的兵荒马乱嘛。

班级争霸赛中,因为谁都毫无原则,所以谁都可能在某一回合之中成为众矢之的,被大家群起而攻,在四面楚歌八面埋伏下,抱头鼠窜,最后屁股上落下几个形状各异的鞋印,上课时在凳子上蹭掉。我以前在这样的战斗中颇为失意,后来得了几个师兄弟,我立刻明白什么叫团结就是力量,后来读《三国演义》,看到刘备喝大了扬言自己要有依凭,“天下区区,不足为虑”,我忍不住会心一笑。

我们四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站好,号称是奇门遁甲,谁胆敢来掠阵,我就一声令下:“四大天王,法力高强!”我们迅速把敌人困在中间进行围殴,我用风云腿踢,飞鸡母用铁线拳捶,小慎用蛇形刁手啄,烧火棍用铁头功撞。烧火棍是我们之中第一个放弃学业的,初二就没读书了,去了哪儿,干吗去了,谁都不知道。“小时候铁头功用多了,脑袋撞坏了吧。”飞鸡母说。

在这之前,飞鸡母组织我们去小镇河边的一个庙里,庙在小河石崖上,需要走一段很崎岖的石梯才能到。庙下面有一棵枇杷树,每年初夏时候,会结许多小枇杷,我们从庙上爬下去摘了吃,很甜。后来认识一个叫大炮的同学,他为了摘枇杷,摔进了河里,差点被淹死,最后被一个大人拉了起来,丫捏着枇杷的手一直没松开。飞鸡母那天在家里偷了打火机,把我们领进庙里,在香炉里拔了四根没烧完的香给我们分了,我们自觉跪下,对着一排石像、瓷像磕头。飞鸡母命令我们一起念:“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们四个人,叫四大金刚。”

“金刚?不够霸气,叫四大天王!”

“好,好,威风!我们今日结为四大天王,皇天在上,如有背叛,嗯——怎么着?”

“我们就不和他玩了!”

我后来回那个庙去看过,庙里供的是文殊菩萨,菩萨本不掌管关二爷的事务,也断不会僭越。儿时义薄云天的誓词,像是写错了地址的信,无法索回,也无人查收。

感谢阅读,杨雅谨白:

仓颉在上,我愿虔诚地以文字,记录我活在人世间的种种感受。

若有一行诗、一句话,使你感动,相信我,这一定只是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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