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苇：近作十首

江一苇...

李金奎，曾用网名江一苇。上世纪80年代生于渭河发源地甘肃渭源县。没理想，嗜酒，好诗。间或客串书法。有诗作散见于《诗刊》、《中国诗歌》、《特区文学》、《飞天》、《青年作家》、《星星》诗刊、《汉诗》、《敦煌》诗刊、《凤凰》等。入选过一些年选年鉴。出过一本长短句。在野人士，给人骨头摄像的。感觉就像玻璃窗上的苍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没有的。彷徨过，迷失过，风花雪月过，哭过，笑过。现在，只是没心没肺地混过。



                 1：夏天  2：苦荞茶  3：被我捡回来的流浪狗  4：钥匙   5：挂在树杈上的灯

◎夏天

几个高考前的孩子没有青春

蓝白相间的校服裹着她们

太阳越大，她们的表情越崩溃

2016-06-04

◎苦荞茶

在去康县的路上

沿途尽是高大而险峻的石山

在石山的半山腰

常常悬挂着一两块儿

巴掌大小的长着苦荞的耕地

就像是在垂直的墙壁上

悬挂着一两副墨迹未干的现代水墨

同行的朋友告诉我

农忙时节

这里的人们通常要爬行好几个小时

才能到达地里

而有时候

山顶的岩石会滚落

让他们来不及躲闪而遍体鳞伤

从景区回来

在阳坝镇吃饭

喝着清香的苦荞茶

我眼前总浮现一两个农妇

扶着农具立在苦荞间大口喘气的画面

一颗血珠儿

正从划破的手掌里渗出来

滴在银光闪闪农具上

这感觉让我幸福而忧伤

真的有这样一个民族

将农作物

种在陡峭的石崖之上

2016-06-12

◎被我捡回来的流浪狗

被我捡回来的这只流浪狗，它的故乡不详。

它不是我儿时养过的那种土狗，

它矮小，瘦弱，在这条车水马流的十字街头，

显得孤单，惊恐，又无比落寞。

它在我的剩菜剩饭滋养下一天天成长，

皮毛开始光滑。偶尔我也会给它带一两根火腿

它吃得很小心，眼睛不时望一下我，

闪着感激的光芒。很显然，

它把我当成了它的亲人，把这里当成了故乡。

我会很耐心地看着它吃完，有时，

还会在它头上抚摸一下。它这么乖，

我不忍心告诉它，我其实也是个居无定所的人。

我曾经也有和它一样清澈的目光，只是，

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已不知该投放在什么地方。

2016-06-14

◎钥匙

我家大门上的钥匙有三把

我父亲一把

我母亲一把

还有一把

一直搁在门墩旁的一片破瓦下面

所以在外多年，我无论何时回家

都能进得了门

这把钥匙也一直这样

为我们兄弟放置了多年

直到去年我父亲病世，家中进了贼

母亲说过，我们是农村

在农村，再牢靠的锁

也抵不住一个生病的汉子家

所以这之后，我家的钥匙就变成了两把

一把被我扭断在了锁孔中

一把被母亲废弃在瓦片下

2016-06-16

◎挂在树杈上的灯

当一天的最后一丝光亮隐入地平线，

黑夜的大幕被缓缓拉开，

我看到遥远的地方，树杈间，有一盏灯，

昏黄，微弱，仿佛随时都可能被一阵微风关上。

好多次，我都把它当成了故乡，

那个荒凉的村落，那个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但当我半夜醒来，我总不敢望向它，

我怕我会忍不住去拨亮灯芯，却让它永远失去光芒。

2016-06-20

1：无题    2：一座不知名的寺庙    3：当归    4：假话     5：哦，自由

◎无题

有时候，一个人

面对一间屋子，没有表情的墙壁

我的绝望像一扇窗口

是有形的

有时候，在十字街头

遇见一个漫无目的的人

随风飘着

我也会原谅别人一样，原谅了自己

我喝过最苦的苦丁茶

它让我在失眠的同时

也明白了

活着，才是最艰难的

我有一个农民工兄弟

他生前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个女朋友

他要带着她去逛夜市，吃烤串

最后他将自己做成了肉串

从十九楼飞跃而下

让钢筋，贯穿了身体

2016-06-22

◎一座不知名的寺庙

庙里住着什么神

没有人知道

我只知道

就在昨夜

有两个乞丐来这里借宿

有一只蜘蛛

来这里结网

捕获食物

这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寺庙

当地人说

自从十多年前

这里奸杀过一个少女

就再没了感应

这是一座和谐的寺庙

希望与绝望同在

慈悲与杀戮共存

在这里

作为唯一的见证人

一口铜钟

一直默默挂在庙门外面

从不发出任何声音

2016-06-23

◎当归

岷县的朋友寄来一包全归片，说能养颜活血

平日泡在杯子里当茶饮，只觉得香气特异

并未深究它究竟有何不同。今天上午闲来无事

我忽然被它奇特的名字所困扰。怕记错，

通过百度，我确认了它主产岷县，有补血活血

调经止痛之功。但它为什么要就做当归呢？

它的长相，功用，和出门在外的人

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方言，也绝无可能

倒是古代岷县交通不便，人们外出，

一般一时半会儿很难回来。难道它得名于

某个留守妇女口中？当归，当归

整个上午，我一口口抿着这杯当归水，

想着即将到期的房租

和依旧在替我固守家园的母亲，

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名存实亡的小村庄

一个妇女正趴在被烟雾熏得漆黑的木窗上

而窗外大雪封山，一个身背背篓

酷似离世的父亲的人，正艰难地穿过木寨岭

那片生死之地，秃鹫的草场

2016-06-28

◎假话

喝酒期间，朋友讲了一个故事

说有一个国家

从来只准说政治正确的话

所有不信邪的，都死在了执政者的枪口下

瞬间，我们都觉得悲哀

为那些敢于说话的人，为这个国家

突然，有人提出异议

说这个朋友说的是假话

因为没人敢将故事流传，持不同意见者

都已死在了执政者的枪口下

瞬间，我们都得到了解脱

为那些没有死去的人，这句假话

2016-06-28

◎哦，自由

整天在别人的监督下生活

我早已习惯了按部就班

工作，吃饭，睡觉，写诗

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

端午放了三天假

朋友约我去陕西游玩

第一次住在豪华的宾馆里

第一次不用担心被谁窥见隐私

我浑身赤裸着摆来摆去

居然不知该干些什么

我不是没住过宾馆

我以前都是和同事一起住宾馆

我没想到

这不被监督的自由

竟让我如那个好龙的叶公

整夜无聊，睡不着觉

2016-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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