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门前嘉陵江在说

 

一条江想说,自有她的道理,所讲故事从岁月打捞出,古老,深邃,生动,水灵灵而鲜活。一条江能说,...






一条江想说,自有她的道理,所讲故事从岁月打捞出,古老,深邃,生动,水灵灵而鲜活。

一条江能说,当有其过人处,造物主不经意之作,往往精美、精彩、精品,光灿灿而堂皇。

看!嘉陵江玉树临风走到家门前了。

她是大气磅礴画家,以青山为题,泼墨百里画卷。

她是才华冠绝诗人,以大地为纸,挥就一泻千里长诗。

她是巴蜀文章大家,临水而赋,一张口便吐出半江绝妙好词。

不,她只是比老母亲还老的世俗老人,以阅历读世,滔滔不绝讲着风雨历程。

她说嘉陵谷太深,太长,太远。

她说源头水很细,很浅,很清。

她说江鱼肥,江云白,江风凉,江雪寒,江花美。

她说河道变迁,城池兴废,王朝更替,世事如烟。

她说江边南充、重庆两颗珠子真大,真圆,真亮。

她说完弯腰拾起武胜这米粒珠,爱不释手把它擦了一遍又一遍,就像黑夜擦马灯,直擦得熠熠生辉。

话闸门由此打开了,就像乖乖女在给妈妈绘声绘色倾诉,提供幕幕微电影情景。

江畔,小镇,村庄,田畴,石桥,阡陌,黄墙,青瓦,轻烟过江,渐远渐淡,淡而白,白而空,了无痕迹,听凭江水向东流。

一位农人,像爷爷,像父亲,又像堂兄,赶着牛扛着犁来到水边,抓把稻草揉绒,洗罢牛身,洗净犁头,再捞片云帕洗出自个儿清爽,回望残阳如血、远山如黛、原野苍茫。

那个打鱼郎,戴顶破草帽,一只轻舟画中来,船头一网又一网撒开。歇气了,舟横顺水流,裹支烟,巴巴吸几口,眯着眼看着洗衣姑娘白生生大腿发愣。

这是拉船子远去背影,滩口刻下脚印串串,拉纤号子声打进岩壁,纤绳荡悠悠,深深勒进纤夫肌肉里。其讨生活的累的苦的难的险,被俱往矣三字扔到了太平洋。

涨水啦,平和景象打乱了。

洪波涌起,惊涛拍岸,滚滚滔滔,狂奔乱卷,混浊漩涡一个接一个,像条疯狗,嘉陵江成了不讲理的江,成了霸道的江,成了野蛮的江。

碰山咬山,咬得千疮百孔,转身哗的跳下岩崖,吼声如雷,奔走如箭,雾雨如烟。

遇堤咬堤,咬不动,恶狠狠猛踹几脚,劲道惊人,激起阵阵浪花,一股子气找不到出处,扭头冲得发电机呼呼狂转。

到了河滩地,血盆大口张开,吞地淹田,卷走瓜棚、草堆、秸秆、死猪、水葫芦与酸葡萄藤,还有那睡梦中的倒霉蛋。却苦了那对隔岸鸳鸯,望河兴叹,怨悠悠,恨悠悠,更添几多愁。

唯独放排人出彩,顺水而走,一路山鼓掌,一路风喝彩,左撑右点,踩波踏浪快如飞。蓦然回首,大江破秦关而来,白云与天齐,别有一番好风景。

嘉陵江说到这里停了停,目光扫向两岸:左岸桃花红了,右岸李花白了,不知是谁的歌声载着淡淡香味荡过青青麦田,醉了太阳,醉了月亮,醉了一群群耕种农人。

江拐了个弯,抬了抬目光,清了清嗓子,又开始了一段戏说。

她绕到山嘴嘴,对晒太阳乞丐说:你看那个守财奴,平时手里拽着一分钱翻下九重岩不会松手,今天却请一帮人开梯搭架硬把自己名字嵌在江边石壁上。

她溜到弯弯拐,对快断气癌症病人说:你看那个土豪,花大把大把银子正给自己建豪华堪比皇陵的坟墓。

她轻轻放慢脚步,对目不识丁的盲人说:你看那位前呼后拥的官吏,请来一批操刀文人,为自己树碑立传。

她对那个灵魂摆渡者说:挖空心思者想不朽,挖空心思者想留名,徒劳呀徒劳!还是诗圣一语道破,尔曹身与名倶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嘉陵江兴致来了,手舞足蹈,喃喃自语声高昂起来。

晨光下,朝阳鲜红,国旗鲜红,灯笼鲜红,绸带鲜红,辣椒鲜红,新娘妆鲜红,孩儿脸蛋鲜红,大江流淌中国红。徐徐清风里,牛羊影子乱了,稻穗影子乱了,高楼倒影乱了,连岸边古松倒影绿竹倒影芦花倒影也搅乱了。

夜晚里,天上月明亮,江中月也明亮,清光融融,曼妙若水,渔火三五点,露滴一二声,胖男孩托腮听白胡子爷爷讲故事,不知何时趴在腿上睡了。

中午时分,城里体面人在睡午觉,一位寒酸阿婆僵硬手指稀里哗啦翻着江边垃圾桶,一股难闻味儿向江心飘呀飘。远处张网搬罾者,能否网尽下岗女的愁怨、失地农民的焦虑、空巢老人的寂寞、留守儿童的孤独,可否网去泛起沉渣、肮脏污染,还一个绿水青山的快乐家园?

一条江有一条江的传说,一条江有一条江的尊严,一条江有一条江的灵魂,嘉陵江也有自己的精气神。

隔船三妹刚给情郎发完短信,侧耳听见了嘉陵江和小河的谈话尾音:秦始皇横扫六合,身后有百万雄兵;我嘉陵江没源源不断溪流汇集注入,怎有这浩浩荡荡、一泻千里之势?!

那个游泳者耳朵特灵,把嘉陵江与桥墩对话听得真切:别看我载舟亦可覆舟,却奈你不何,一柱擎天笑对风浪,眼馋馋看你高桥如虹飞跨。

枕船听雨眠的老渔翁,隐隐约约听见嘉陵江对礁石掷地有声:纵有云遮雾绕,纵有百曲千折,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我心向大海,在大海才会永生!

再后来,很多人在门前嘉陵江边,担水浇园,引水灌溉,淘菜泡脚洗衣服。一条鱼跃起,江面划开切口,泄露出她一段意味深长的谈话。

曾对风说过:别看我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豪迈矣,雄奇矣,可被两岸死死管押着;你风自由着呢,不知源自哪里,又飘去何方。

曾对场景说过:我的气场特大,日月眷顾沐浴,两岸青山夹道迎,风霜雨雪频频拜访,春夏秋冬交替光临,鸟声飘来,稻香飘来,大地气息飘来。

曾对日子说过:人活一口气,活就昨天今天明天这么三天。热了,水降降温;脏了,水洗洗身。得意时,失望时,去看看江水;看透时,看不透时,去看看江水;放下时,放不下时,去看看江水。亲近水,离平常越近,离淡定越近,离真情越近,离真实越近。

也曾对着刚劈完柴在门口搓麻线纳鞋底的刘二说过:还想听点什么,且待我到了大海化作雨云探望故乡时。

叮咚。拜拜!

嘉陵江挥挥手,飞个吻,甩袖而去,项背淡若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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