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学回忆（一）

18个月，如何以初一学历考取复旦大学，看物理学家潘少华的励志人生路。...

2016年6月下旬，儿子打电话说自己向人谈到父亲自学事情，对方很感兴趣，可能组织一些少先队员来访谈。我说我最不想讲，妻子说自学是很好的，现在有些孩子条件很好，还不好好学。妻子还建议我写下来，她还深情地说这是给儿子留下无价之宝。我联想起，在35年前，我在中国科大研究生院和美国加州大学合办的英语培训中心学习，一次老师要我们谈自己遇到的一件事。我想了许多题材，例如地震时陈景润跑到户外，仍在路灯下抱书学习。可是妻子说“你讲自己的自学多好”，我觉得这有什么可讲的呢？但是最后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在课堂上用英语讲了一段我自己自学的往事，想不到竟然获得班上同学的热烈鼓掌，并且问我自学考上什么大学？我说复旦大学。同学说“Oh, very famous university!”小学四年级时，我就读于温州康乐小学，那年冬天突发奇想把自己理发成光头，老师写了评语“精神饱满”，但是我从老师眼皮下消失了，原来是报考到建设小学六年级，算是跳了两级。可是接下来，在六年级和初一时各留了一级，于是又与原来康乐小学的同学并驾齐驱了。

在小学六年时，我的作文都得优甚至优+而常常在班上朗读，数学中的四则杂题很拿手，为什么留了一级已经不知原因，但是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家中卫生间看到一份建设小学的校刊，上面竟然登载我与吕姓同学打架的详细报道,说我赢了一跤之后，围观的同学连声叫好，最后我是完胜。这张报刊使我清楚回忆起，原先吕同学总是故意把腿外伸，好让我路过他的课桌旁时摔一跤，但自从我赢了那一战役我两人对换了角色，是我把腿故意外延伸，而他则是绕开我的桌子走了。不知我当时留级是否与此事有关。我在初中一年级时还是好斗，小学时吕姓同学和我都是瘦子，现在摔跤对象则是一个从外地来的同学，他比我壮实得多，可是我两人却是胜负难分！除天天打架外，我在英语课堂上有时故意发音古怪而逗乐了班上同学。

看来我的学习时好时差，但是并非愚不可及，也不是思想懒惰，而是调皮捣蛋。应当说是个性极强而且不怕跌跤的好苗子，关键是要引导得法！

不管人们说我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学习是否有前途，反正都一样，因为我马上要与学校说再见了。我人生的第一个挫折正悄然降临！那时我只有十三岁，可是已经是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的大哥，家境困难，需要我放下书本，帮着父亲去挣钱养家糊口。

我先是当工人，在我爸的家庭牙粉作坊做工。因销路欠佳，我还得去瑞安县和平阳县的乡镇去拉合同，推销牙粉。

看来牙粉不受欢迎，我爸筹资，在永嘉县一个岭头的行人必经之路旁，设立了一个小杂货铺，由我一个人在那里销售食品和日常用品。我还乘船到温州进货，一元买15个饼子可以卖每个0.1元。记得有一个深夜有众人来敲门，说有人用炸药炸鱼，把自己炸死了，他们要来我店买善品，我吓得不敢开门。在后门外，我种上蔬菜，记得有一次饭熟了，没有菜，赶快出门拔了几棵，简单冲洗后放入饭锅一搅，就这么吃起来，也觉得格外香。

杂货铺的生意也不好做，关闭了。顶人之缺，进了永嘉县碧莲区工商联当秘书。我第一个月工资20元，全都给了那个人，作为让位的酬谢。我虽名曰秘书，其实是打杂的，因为整个工商联只有我一个人，每天干着重复性的工作，感到很乏味。

我每月要经过翻山越岭走一整天，回温州一趟，把自己刚领到的月工资之半（10元）给了我爸，补贴家用。我从自己的10元生活费中挤出点零钱，到旧书摊找两三本书，有科普的书，和伟人传。当时印象较深的是爱迪生的故事，其中的精彩片段至今还记得：（1）他和妹妹同班上课，当妹妹站起来回答老师的提问时，爱迪生用铅笔敲桌子，用摩尔斯电报码把答案告诉他的妹妹。后来因为有位同学也懂电报码，向老师告了状，爱迪生被关了禁闭。（2）关禁闭时还在作化学实验，（3）借镜子增光使妈妈病得治，（4）用电报码汽笛声让断桥前的火车得救，（5）参与制作爱迪生留声机的师傅忽然听到机子说话而吓得下跪，（6）发明电灯时十几昼夜不睡，为制造合适炭丝寻遍世界各地而最后选定中国竹子。

这些书籍不仅填补了我的心灵空虚感，而且也激发了越来越强烈的求知欲望。恰好这时我爸的化工作坊业务好转，已不需要我继续在外工作，同意我回家。我递交辞呈后，等待接替我的一位转业军人到来，那真是度日如年！待交接班后，我赶快跑回家。此时，我原先在校同学已经是高二学生，离高中毕业只有不到两年了，他们是幸运儿！1951年10月我刚从碧莲工商联回家时，曾去补习学校听老师讲初中平面几何和英语，但很快我觉得听老师讲，进度实在太慢，于是毅然选择自学这条路！

我日以继夜，如饥似渴地学习。我的爸妈几乎没有看到我睡觉，深夜看我总是迟迟不睡，而当他们清晨醒来，看我早已起床学习。我爸曾强行关灯，他高兴地看到此后几天，我自觉关灯睡觉。后来发现，我其实是躲在家里某个角落，打着手电在学习。于是他宣布，让我自己掌握，免得把眼睛伤了。我的精力始终是充沛的，可见睡眠还是足够的，而且似乎总是头未及枕我已入睡，同时我还给自己立了一条座右铭“卧即入睡，晨即奋起”。

当时常有敌人飞机来骚扰，特别是夜晚，在听到警报声之后是不许有灯光的，我的应对方法是（1）钻入桌子底下而桌子上方覆盖被子，我在里面打开手电来学习；（2）我立马上床睡觉，而当警报解除就起来开灯学习。

我学习在二楼小房间，家庭硅酸钠作坊就设在一楼院子中，感谢长辈亲人和我的大妹妹辛勤劳动维持家计并支持我的学习，每当融化的硅酸钠（水玻璃）出炉时，我会连忙下楼一起干活，其余时间我房门不出坚持学习。人家认为我自学不易，我却认为我的大妹妹更难。我的大妹妹比我小三岁，却天天顶班劳动。特别是每次硅酸钠从融化的高温炉子一勺勺（大勺）往外运时是非常炎热的。其实我的大妹学习也很好，可是却远远没有我那么幸运，没得到自学的机会。关于英语学习，上一节提到，开始时我也曾去一个补习学校，大约一月余，我感到这样学习太慢，不如自己学，恰好我在旧书摊找到一本书，名“英语一月通”，当天就开始逐日照着书中说的内容自学。几天后看到书中写道：”teach  yourself”,引起我内心强烈共鸣：对对，我要自己教自己，要自学！ 后来继续自学那本书，确实在一个月内学习完，使我有了初步的英语语法基础以及一点阅读能力。当时在那本书上学到的有趣味阅读材料，例如孩子爬树的故事以及所配的4张图至今65年了竟然还历历在目，那篇英语故事全文如下：Please tell me,what you can see? One little boy, who’s looking at a tree.(配图1.一个小男孩在树边盯着往上看）。Now tell me, what you can see? The little boy, who’s climbing up the tree.（配图2. 小男孩在爬树）。Now tell me, what you can see? The little boy, who’s sitting on the tree. (配图3. 小男孩坐在树干上）。Now tell me, what you can see? The little boy, who’s falling off the tree. (配图4. 小男孩从树上坠落）。

随后，我以天天积累尽可能多的单词为乐，心想字认得多了，就能看书了。记得当时有个夏伯伯偶尔来我家，他是从教堂学校出来的，我问他英语fair是什么意思，他说是美丽。我说美丽不是beautiful 和 pretty吗？他说：“fair 也是。真是少见多怪！”我被说成是少见多怪，心里却感到美滋滋的，因为我感受到英语丰富的词汇资源！随后在旧书摊看到有英文原版的“泰西三十轶事”和“泰西五十轶事”，我买来后夹上一张字条“一年后我要看你”。

那时不管找到什么书，只要有英文字，我都捡来背，后来干脆拿英文字典来背.方法是先在第1页选一个单词背（并用铅笔打上勾）；然后跳到第11页选一个单词背；然后到第21页，...直到字典末尾。于是回到字典第2页，开始新的一轮。后来找到常用词汇2000之类的书，我仍然用上述方法，迅速增加常用英语单词。这就是我当时采用的背字典式扩大词汇量的方法。其特点是每10页选一个单词（当然也可以作些改变），依次循环。那时我真是酷爱小词典，手头还不止一本，有精美小字典，装在口袋里随身带着，走到哪里背诵到哪里。也有大一倍而厚得多的被我拆掉使用的字典。还有，我往往让自己坐在椅子中间，四周是书包括几本字典，这种景象也曾吓着了家里大人。其实，字典中字虽多，我却没有被压倒的感觉，因为我每次只选一个，选一个我就喜爱一个，字典中的字越多，我反而觉得资源无穷，乐趣多多。

关于单词的积累也不限于常用词汇和普通生活词汇，而是一旦有机会就扩大范围，例如看到我舅有一本哲学词典，我就借来看，在每一词条下都标有英语，例如哲学（philosophy), 辩证法（dialectic),三段论法（syllogism)等，我主要就是找书中的英语字来背。另外，从当时找到的中译本书中，也往往附有英文原名，例如科学大纲（Outline of Sciences)等，使得我也积累了少许专业单词。

曾记得以前在初中一年级时学英语，是拿笔照着英文单词中的一个个字母，边写边记忆。用那种方法不仅是动作慢，而且是记住后面字母又忘了前面的。如今自学时，每天要背尽可能多的单词，这种新心态很自然地把过去那种陈旧低效的记忆方法抛到九霄云外！现在我可以自主选择一个当页中感兴趣的单词，而这个单词会神奇的立即摄入眼底传入大脑，像一幅美图保存在心。不仅是瞬间完成而且是精准无误，当然最好是边摄像边发音，多了一个维度来巩固记忆。我自学时受条件限制，英语发音甚差，但是仍然是一天到晚发声帮助记忆。

除了上述背单词的最基本原则外，我还尽可能用联想方式来帮助记忆，这里我只谈一个至今记忆犹新的单词kidnap（绑架，劫持），当时我觉得这张”脸孔“难熟，日后不容易牢记，但是立马想到，这字不是可以由“kid”和“nap”合成的吗？kid 是”小娃娃“，与child差不多意思，但是kid一般只用于民间用语，我们平常难见，因此也很容易忘。nap 是（白天）小睡，但是不像sleep 那样众所周知。然而现在只要认为kidnap=kid-nap就好记忆了，我口中念道：”注意，小娃娃在打盹，当心被人拐跑了！“从此，我牢牢记住”kid,nap,kidnap”这三个难记的英语单词。至于那些由词根加前缀或后缀而派生的词，更可以根据本身这个特点，加强记忆。例如dearth（饥荒）这个词相当难记，但是只要看到它是由词冠de(缺乏）和词根earth(土地）构成的，就能轻而易举地牢记在心。当时我甚至用谐音“得饿死”来帮助记住dearth（饥荒）这个词，又例如把female(女姓）理解成fe(非）male(男性），当然要小心，过度使用谐音记忆会造成发音不准的。

其实，我不但背单词，也找英语课本看，如Essential English。有时我还愿意自己写短文，在略读了一段课文之后，就自己构思和写作一次，目的是拿自己的作文来与书上比较，以检查自己在单词和语法方面所存在的问题，并且找出在英语写作方面的差距。

此外在阅读时我对英语语法中有异于汉语的，有特色的地方总是倍加注意，反复练习以加强语感。例如，中文常说“虽然，但是”，英文although 后面却不跟but；中文“比..更”可省去“更”字，英语“than”之前却不能省略比较级的语法要求，例如“The story is more  interesting than that one”决不能丢掉“more”。我经常查阅英语语法书籍中的有关部分，求得重点巩固。例如我注意到介词是英语中最活跃而较难掌握的词类之一，于是我把自己曾经学习的介词抄录在一个小本上，加强记忆。我特别注意那些搭配性很强的介词。

例如表达由什么原料制造的东西，凡是不改变本质的用to be made of; 改变本质的用to be made from.举个对比之例：This desk is made of wood （这书桌是木制的); Liquor is made from food（酒是粮食酿造的）. 又例如dependent on (依赖于) 用的介词是on,而independent of (不依赖于) 用的介词却是of。用于时间的介词，短暂用at如at sunrise(拂晓），时间可长可短用in如in the morning(早上），特定时间用on如on Sunday(星期日）。英语介词的这些特点我总是牢记并且经常复习巩固的。后来还找了一本内容适量的语法书，做了一次系统性的语法训练（包括必要的记忆）。

总之，英语学习（尤其是背单词）是我自学的切入点，在18个月的自学时间内，至少开始的半年多，我基本上全在学英语。这最能体现知识积累的邻域效应，同时也最能检验学习有没有耐心和恒心。我每天不计算背单词数，更不限量，只是不知疲倦地、兴趣浓浓地、从清晨到半夜念呀背呀。半年多时间过去，我多少能看点英文原著，例如莎士比亚文集中浅显的段落。我不像原先在校的同学天天有人指引，只是根据自身的条件和特点选择了这个切入口。但是，从此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变成一个有恒心有毅力和爱惜时间的人，一个孜孜不倦追求知识的人，而这个特点不仅贯穿于我那一年多自学，并且也贯穿于我日后的大学和研究所生涯。至今，我遇到什么未解的问题，总要上网查个清楚搞个明白，绝不含糊！（一）发表科研论文150篇，其中在世界最著名物理刊物Physical Review上的有21篇（涉及多原子分子、激光、微米和纳米材料等方面的理论研究）。

（二）培养10位博士和博士后，其中5位在国内（中科院物理所、中科院光机所、北大、浙大、首师大）全部是正教授；其余在国外。

（三）获国家级科研成果奖两项，中科院科研成果奖七项，其中一项为中科院科研成果三等奖个人奖。

（四）应邀去美国国家标准局做两年合作研究工作；去意大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属国际理论物理中心作学术交流；两次去澳大利亚悉尼Macquarie 大学，开展科学研究以及培养博士生的国际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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