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言三则

眉，《释名》云：“媚也，有妩媚也。”这是指女人的眉毛——有女人，这眉方才不负“妩媚”之称。...

京兆眉妩 怎生画法：

眉，《释名》云：“媚也，有妩媚也。”这是指女人的眉毛——有女人，这眉方才不负“妩媚”之称。《诗经•淇澳•硕人》说：“螓首蛾眉，美目盼兮。”螓，是蝉的一种，方头广额，用来形容美人，大约是指额头宽净丰满，而蛾是一种类蝴蝶的昆虫，触须细长如丝，则是指美人的眉毛细而弯长。

眉毛的故事甚多，而“张敞画眉”的典故则是比较有名的了。这个给妻子画眉的西汉人，在史书上留下能臣的名号，善于治贼，朝廷经朝派他出任地方官，整治那些大盗剧寇，他不是一味以严法治政，而是杂以儒雅，“形罚必赏，纵赦有度”，每到一处都能清净地方。

他后来出任京兆尹，喜欢下朝后让仆人把马车赶回家，自己换了便服，骑马在长安街上闲逛，当时长安有名的热闹集市叫章台，张敞最爱在里面逛，于是有“走马章台”的成语。只不过后来章台成了妓院的代名词，这个成语也就变味，从风流不羁沦为涉足烟花之地。

张敞喜欢在家里给妻子画眉，古人与今人一样好八卦，长安帝都，冠裳云集，这八卦就更甚了，张敞画眉一事传了开来，起了个大标题：“张京兆眉妩。”就是说张敞为妻子画眉，画得很好看，很前卫，很时尚。

这人这样不拘小节，就有人以此事为由，向当时的皇帝汉宣帝弹劾他，说他举止轻浮，毫无威仪，影响朝廷形象，应该治他的罪。宣帝就召他问话，张敞却回答说：“闺房之乐，夫妇之私，有甚于画眉者。”既没有跪下请罪，也没把事情推到妻子身上说是妻子缠他画的，直接说，夫妇之间的私生活比画眉更亲密的有的是。

张京兆眉妩，想来更多是在长安那些女人们口中互相传递，女人总爱这些旎旖的情怀不是吗？说不定就把张敞评为“好丈夫”形象代言人了，而每每谈起这个八卦，想来也是带着艳羡的口吻。就像明人南山逸史所著的传奇《京兆眉》说的：“外来共传京兆眉妩，不知他怎生一样画法？”

真是好口吻。

口脂面药 翠管银罂：

唐时有制，腊日赐臣下口脂、面脂、香药、澡豆等物。口脂、面脂（也叫面药）是用来防护嘴唇与脸部皮肤因寒冷冻裂的膏药，是古人所谓的“脂泽”，又叫“面泽”。唐时尚药局专设有“合口脂匠”职官。这两类东西应该归类在护养品里，但也应该算化妆品吧，《莺莺传》里，张生就送给过崔莺莺“五寸口脂”。

装口脂、面脂的容器，多是小盒子类，比如雕琢精细的“雕奁”，嵌金花纹的“钿合”。当时市面上有专门做这种物件卖的，叫做“口脂合（盒）子”。

除这些常规的外，还有些有趣的容器。杜甫在《腊日》诗云：“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翠管是绕以丝线的竹管，又叫翠筦，银罂则是银制的大腹小口瓶子，造型大概都相当好看。《酉阳杂俎》里还提到一种容器，叫做“碧楼牙筩”——象牙雕缕填碧的筒子，更是精致得不得了了——不过这是皇帝腊日赐给北门学士口脂、蜡脂的容器，常人是用不起的。

关于“口脂合子”，《太平广记》第三百三十九卷有这样一个故事：唐贞元年间，博陵崔生在墓墟遇鬼，误入后周赵王之女玉姨的墓中，玉姨把外甥女王氏配给了崔生，结了一段人鬼姻缘。玉姨喜欢与崔生赌长行（种由据槊、双陆演变过来的棋子游戏，有黑黄二色棋子，各十五枚，用两枚骰子掷彩来玩），她喜欢崔生的口脂合子，就和崔生约定，如果自己输了就出玉指环，崔生输了则出口脂合子，结果崔生赢了两枚玉指环，而在长安买的六七个口脂合子则输了一半。崔生于是沉醉在幽冥的温柔乡里，直到他的仆人找不到他，便挖掘玉姨的坟墓，崔生这才重返人间。而玉姨的坟墓即被挖开，棺柩里有两个盒子，一个装着玉指环，一个装着崔生输给玉姨的口脂盒子。

这个故事也不算新奇，只是崔生从幽冥回到人间，看到的第一幕景象写得真好，说“唯见芜花半落，松风晚清，黄萼紫英，草露沾衣而已”，清绝之极。怪不得连坡仙也是赞叹的。

可惜芳艳 虚过一生：

中国志异小说上的狐狸精们，女狐狸精的妖媚多姿不论，男狐狸精们也一样是七窍玲珑心，总能窥透那些阁楼里的女子心里最隐秘的欲望，以及那些曲曲宛宛的心事，从而挑动他们。

唐人薛用弱的《集异记》里有一个关于男狐狸精的故事。在张良遇黄石公的地方——下邳，有一个叫徐安的人，好游猎之事，一年秋天远游海州，他的妻子独居家中。有一天，一狐妖化为一少年，看着王氏说：“可惜芳艳，虚过一生。”结果“王氏闻而悦之，遂与之结好”。等徐安回家，发现妻子的异样，设计把狐妖给杀了。

狐妖们的下场多是以此收煞，故事里的狐妖勾引别人妻子，身死也没什么可说。然而，女子那些被禁锢的美好，被禁锢的天然，那些被百无聊奈的流光一点点蚀去的曲折心事，男人不去了解，却被妖怪一口道出，难免要让人叹息一声。妹子风小暖极喜一句话：“花正当春，人亦年少。”这句话，正可以当作“可惜芳艳，虚过一生”的注脚。

写到这里，想到《木兰辞》——女扮男装，代父从军，走马黄河阴山，征战沙场，通篇的铿铿锵锵，然而到了结尾，有那样的一句：“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于是有了就女儿家的旖旎情怀。

作者简介：绝塞明月，曾是写手，现为策划。也曾漂泊四海，如今安于一隅。爱书，嗜睡，做手工。古人云“两当十五之年，虽有板凳椅子而不敢坐焉”，真写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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