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专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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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九十年代中期，某省博物馆有两位给中国古陶瓷掌眼的专业人员，一位姓袁，毕业于某大学考古专业，另一位姓重，在某文物商店呆过。后两人均被博物馆送去北京作短期的培训，用重先生的话说，经过了层层加考，取得了鉴定资格证书，为证明他这方面的资历，又说去陶瓷之都景德镇专门进行了考察和制瓷实践。凭心而论，这位重先生属于食古不化死背教条，一辈子不会开眼的愚钝者，而那位袁先生却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很快掌握了古陶鉴定的诸要素，特别是那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特定指标，即那些岁月之神留下的今人无法复制的诸特性。

分管该口子的是省文化厅，刚上任的厅长是位很想有建树的文化人。他对所属博物馆只守旧家业没新业绩颇为不满，几次要求他们能征集一些弹眼落睛的镇馆之宝，经费由他出面向省长要，省长也较开明，听了他的汇报，当即表态：如有好的宝贝，资金不成问题。厅长有了底气，一再催促该馆尽快付之行动。博物馆专门开了几次馆委会，来落实此指示。经过反复讨论，认为该馆的最大弱项是古陶瓷，特别是元明清官窑瓷器，几乎是空白，原因很多，主要是此项水太深，真伪难以确认，不敢贸然下手。虽然小袁曾几次提议可向社会征集一些稀有精品，但小重却一直持反对态度，认为社会上真品太少，此关难把，万一走眼，谁来担当，故以谨慎为好。我们的机构是一有争论即搁置不决，任其淌过去混日子。现在厅长几次督促，刀架在脖子上，逃遁不得了，只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上。于是，馆长给袁和重下指示：让两人分头去征集（他知道两人意见不合，各自行动方能凑效）。

几天下来，小袁首先从一藏家手里物色到一件大明成化的“五彩龙纹杯”。我们说，明看成化，清看雍正。成化瓷独步大明瓷坛，以其胎薄，釉清雅，画工精绝闻世。到代的成化器，釉面玉质感极为滋润，经现代化学测验，发现成化官窑器的釉中含石灰钙的量明显低于明其它各朝的，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代特点。小袁凭着他特有的悟性和对明清瓷的专研，基本把握了元明清官窑瓷的时代特征。所以，很有把握地向领导推荐此杯，而小重几天下来，倒不是他不用心征集，实在心里没底，还是遵循他早已认定的宗旨：宁可说其伪，不可认其真。说伪，即使最后多人确定其真了，他也可以独具慧眼的姿态指责断真者眼光有限，自己总是高人一等。因此，他鉴定的信条是“一概予以否定”，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根子也在于他对古陶瓷实在只记住了一些书本的教条，而要将实物断真伪如入云里雾里。最后，只能向领导汇报“啊呀，民间也实在没有真正的官窑，也不可能有真正的官窑”。当一听说小袁物色到了“明成化龙纹五彩杯”后，就窃笑道：“怎么可能，必是后仿无疑，书本上不是说大多是清仿的吗？小袁昏头了，嘿！”露出轻蔑而不屑一顾的神色。馆长是外行，被他这么一否定，也没了谱。为慎重起见，又把袁叫到办公室，很严肃地问他：“小袁，这事可不能儿戏，上面交待的事一定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出不了半点的纰漏啊！而且这笔奖励基金还不少呢，你可要负责的啊！”

“馆长，我绝对有把握！”小袁性格很耿，越与他较劲，他越不退让：“如果我看错了，一，东西归我，二，我设法赔偿，三，扣掉我所有奖金和工资作为担保。”

小袁那么自信，那么有底气，馆长一时又有了点信心。但还在犹豫不定之中。语重心长地说：“小袁啊，我一直看好你的，而且最近要新设一个鉴定科，我想让你当科长，这事如果一砸锣，就不好办了！”

“谢谢馆长看重，”小袁淡然说：“科长千万别让我当，我对官位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想专我的业务。”小袁是心里话，他对这些职位是绝对不屑一顾的，而小重却完全不一样了，他业务上是个盲人，在专营上却精的如猴，已听到设科定科长的传闻，心中早作了“非摘取该桂冠而不择手段的准备”。过了二三天，馆里纪检科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小袁利用职务之便在外收购古玩并高价转卖的事。可以猜到，那所谓的匿名信必是出于小重之手。

馆长接到这封匿名举报信后，觉得无风不起浪，再说，小袁曾向自己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此杯不对，那就归我，由我承担！”匿名举报信上说“他利用职务之便收藏古玩，转手倒卖”，两者不是暗合了吗？他不收藏，要此杯干嘛？不转手倒卖，此杯的钱如何来还清？现在情况清楚了，小袁那么有底气，原来有这么一脚踩着。馆长又把小袁叫到办公室，想当面核实匿名信的内容。小袁耿而直，一听这事，就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当即向馆长提出辞职的要求。而且毫无反悔的余地。

袁下海了，这正是重求之不得喜事，科长之职不久果然如愿以偿，虽然没有鉴定东西的眼光，但有迎合领导的本领，每次加工资评职称均未落下，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推移，副研究员，研究员都揽入囊中。还不时被人邀去作鉴定，成了所谓的“专家”——专说假话的专家。这是我们这个体制下产生的一种颇为普遍的现象。好在有了改革开放，有了“下海”这条商路，一些真正有眼力有水平的专业人员，毅然辞掉公职，自食其力，不然，真会被憋死在这个闷罐子内。不久，小袁凭着他独特的眼力和高超的悟性成为被很多真正的藏家一致认可的鉴定专家。在这一行声望日隆，但他不过还是一位民间的专家，没有耀眼的头衔，充其量只能冠以“实力派鉴定家”的名字，而连新老还分不清的重却头顶着吓人的光环“某博物馆研究员”。

看完这只故事，对两位不同类型的专家，你有何不同的看法？更信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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