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纪80后:郑小琼卷【赵目珍主持】

 

【主持人语】郑小琼有多重意义,但更广为人知的也许是“打工诗人”和“80后诗人”这二重。其他的,在这里我不想...



【主持人语】

郑小琼有多重意义,但更广为人知的也许是“打工诗人”和“80后诗人”这二重。其他的,在这里我不想一一展开了,因为郑小琼曾多次表示,“我不愿意成为某种标本。”这次做“诗纪·80后”,郑小琼没有发来她的资料,所有的诗歌、文章均是我自己遴选的。郑小琼似乎也不愿意被贴上“80后”的标签,在《东莞生存词》的散文中她曾经写到:“当我学习写诗,当别人在我的身上涂上一个80后的标签,但是从我的诗歌中他们却无法找到他们界定的那种80后的特性。……我开始寻找自己的身份:诗人、80后或者别的更为重要的身份。”她或许更注重一个独立诗人的身份。我很尊重诗人们的自我选择,但是“诗纪·80后”如果绕过郑小琼,又着实不可。由此,我不得不做这样的声名:“诗纪·80后”当中的诗人们,都不仅仅具有我所发现和侧重的“80后诗人”的单方面意义,“80后诗纪”之所以展示他们,是由于他们从一个侧面耀示出了、从一个棱角折射出了“80后”的这一部分意义。而郑小琼尤其如此。

郑小琼对于诗歌的态度,应该说是多元的,其实更有一个变化的过程。从起初的“去除孤独”,到后来的“完全面对现实、面对社会”,她的诗歌从仄狭视野一变而为广阔的天地,由此她也像完成了一次精神洗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然,郑小琼的诗歌还远不只“去除孤独”和“完全面对现实、面对社会”这二端。现在,我们大多数人只看到她的“面对现实、面对社会”的这一类诗歌的巨大影响,而往往忽视了作为这些诗歌的创作者的郑小琼的个人精神转型史。在这种精神转型中,郑小琼无疑是痛苦和焦灼的,但她是一个敢于承担的人,尽管她不无谦虚甚至真实地坦露过“我是一个怯懦的人”,但她的敢于承担的精神还是从她的与诗歌相关联(甚至与诗歌无关联)的许多个人行动上显现了出来。而这一切,都仿佛是诗歌所给予她的。

郑小琼曾经谈到,“如果说早期《黄麻岭》是一部我在某地打工的现实,写的是一个地方的个体的事情,那么《女工记》强调的是一群个体,在这个时代遭遇到困境。我计划再写一部打工题材,以打工事件为线索,这样就会构成一个地方、人物、事情的系列。”(王士强:《“我不愿成为某种标本”——郑小琼访谈》)我想说,仅仅有这样一个宏观体系的“打工”系列的诗歌构划写作就足以让郑小琼取得不俗的成就,获得不逊的地位,但她并不满足于这些,因为这绝不是她的全部,而仅仅是她的其中一部分。有一段时间,我十分注重诗歌的美与内涵的双重结合,我就非常欣赏她的《蛾》《江南似树》《古典》《深夜火车》等诗作,当然这些诗作到现在也很有魅力。但你去读她的组诗《进化论》,会明显感受到又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她的长诗也“自成一家”,如《挣扎》《耻辱》《内心的坡度》等,“节奏很快,密度很高,很有力量,很激烈,似乎是有很多猛兽在撕咬你的内心,读起来都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王士强:《“我不愿成为某种标本”——郑小琼访谈》)但也有缓和一些的,比如《玫瑰庄园》。长诗是郑小琼的诗歌写作中“花时间最多的”部分,但很多人忽略了她的长诗。她的《女工记》“以诗存史”,像司马迁一样为很多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作了记录,但她为这些“女工”所作的“记录”也许比司马迁所作的小人物传记更为真实,因为为了了解这些“女工”的生存状态,她往往亲身深入到她们的生活中。在手法上,《女工记》的许多篇章采取了诗文互现的方式,这种写作方式让我想到了明末爱国志士、文学家钱澄之,因为他的历史著作《所知录》和郑小琼的《女工记》同是将诗歌书写与历史书写并置的特殊写作体例。不同的是,钱澄之的《所知录》在记载历史事件的时候,往往用他本人的诗歌来补充或重新叙述历史事件,这些诗歌或补充历史细节,或发表意见,或抒发感情,不一而足。而郑小琼的《女工记》则是在书写诗歌的时候,经常用更为详尽的史料来补充或加深叙述诗歌中的人物。如果说钱氏是“以诗为史”的话,那么郑小琼则是“以史补诗”。当然,郑小琼处理不同的诗歌题材,用的表现手法不一,这反过来体现了她诗歌的多面性。看待郑小琼的诗歌,应该全面。不过,很让人赧颜的是,我在这里推出和展示的也还仅仅是她作品中的一部分“树木”,她的整个文学艺术的“大森林”要待大家一同来发现,来阅读,来研究。至少我觉得,在中国的新诗史上,郑小琼的长诗,以及她的《女工记》是非常值得研究的。

郑小琼不仅是一个有担当的诗人,更是一个对诗歌怀有虔诚之心者。她写《七国记》,洋洋洒洒地记录了三万字的读书笔记,不是一个对诗歌怀有虔诚之心者,孰能付出如此艰苦卓绝的努力?她很喜欢一些古典的文学,甚至“觉得魏晋南北朝的赋的文学成就与文学技艺比唐诗宋词高得多、丰富得多。”(王士强:《“我不愿成为某种标本”——郑小琼访谈》)并非惊讶于她写诗也许会从魏晋南北朝的赋中汲取技艺,而是我作为一个古典文学出身的人,看到她能有这样独到的文学观点,着实让人由衷地产生敬佩。

郑小琼曾经说,“我一直按自己的方式写着,外面的评论似乎对我没有影响。”作为一个个体诗人,她希望保持自己的个性,尖锐而极端一些。她一直对绝对化的东西保持警惕,她不愿意成为某种标本。我们需要尊重每个诗人的价值选择。

【郑小琼诗选】

《黄麻岭》(组诗5首)

奔跑

生活在奔跑中哭泣,秋风吹起他的长发

把那些贵重的多余的念头吹进太平洋

被风吹着的人拼命地奔跑,他一直想

挤上前面那辆生活的班车。这个人,我的男友

一个从外地流浪到黄麻岭的打工者

一个在工业区奔波了65天找不到工作的人

一个仍然坚持相信命运中的夹肉面包会有的人

在这个小小村庄里,他说那个美好前途在向他招手

他与几张薄薄的简历相互依靠着前进

他仍对这生活怀有着热爱

譬如他会告诉我荔枝林里的恋人们

或者他遇到的与他相同命运的流浪者

有一次他差点让检查暂住证的抓到了

或者有一次在天桥上暗娼曾询问他需不需要

更多的时候,他会低声说着那些还很遥远的理想

他告诉我坚持就是一种理想

但是我在灯光里看见了他在理想中忍住了泪

炉火

在3000度的炉火中,我听见钢铁的预言

它说着的快乐与忧伤全都在炉中燃烧

焰光照亮的爱情让我彻夜难眠

我会低声说着,沸腾的炉火,烧尽我的青春

我不想它让时光来剐削,那样疼痛在镜子里

我说,烧尽这些纸上诗句,这内心的激情

我 只愿把自己熔进铸铁中

既不思考也不怀念的铁

抛弃一个流浪者的乡愁、回忆和奔波的宿命

但是那块淬火的铁掉在地上,又被浇上冷水

细小而绝望的声音

多像我的青春落在异乡的声响

坚持

每一天海风都会吹着这屋子

它里面的书本、时钟、电脑

粘满爱情气息的被子

散乱的诗句、无数个乍现的念头

或者寓言、童话、来不及揭露的谎言

流逝的岁月的味道、乡愁……

全都有让它吹拂着

那边卖水果的河南人坚持每一天叫卖

工地的小工坚持每一天歌唱

荔枝林坚持生长,五金厂炉火坚持点亮

生活坚持疼痛和美好

它说:每一天你坚持把自己交出来

或者你坚持每一天都衰老

光线

多么微弱的光线

微弱的爱情,穿过流浪的命运

改变着我,改变着孤独

也许我并不需要太多

在黄昏中,在晚风中的荔枝林中

在隔着我的清澈的鸟鸣中

隔着我的是光线和眼神

此刻 如果有风轻轻吹拂起我的长发

我会轻声说,热爱生活吧

我会因此,感觉幸福和穿越树林的光线一样

一点,一点,一点地来临

黄昏

从荔枝林中吹来向晚的风,沙沙的衣衫声

一个散学归来的孩子贴着玻璃飞翔

卖苹果的河南人在黄昏的光线中微笑,五金厂的铁砧声

制衣厂绸质的丝巾光芒闪烁、跳动,像女工光鲜明亮的青春。

她们的美丽挽起了黄麻岭的忧伤和眺望

我站在窗台上看见风中舞动的树叶,一只滑向

远方的鸟。我体内的潮水涌动。我想

这时候,在远方一定有一个人将与我相爱

他此刻也站在楼台,和我一同倾听黄昏



时光之外,铁的锈质隐密生长

白炽灯下,我的青春似萧萧落木

散落似铁屑,片片坠地,满地斑驳

抬头看见,铁,在肉体里生长

仿佛背对我的荔枝林,有风摇曳

花草弄影,多少铁在图纸间老去

它们随着运货车远去的背影

模糊的不可预知的命运,这些铁

这些人,将要去哪里,这些她,这些你

或者这些我,背着沉重的行李与迷茫

在车站,工业区,她们清晰的面孔

似一块块等待图纸安排的铁,沉默者

她们头顶,有一两只不知名的小鸟飞过

留下低鸣,与我内心起伏不断的惆怅

向南的窗口,我看见她们

在走着,不由自主地,朝着广阔的工业区

她们弯曲的身体,让我想起多少年前

或者多少年后,在时间中缓慢消失的自己

我不知道的命运,像纵横交错的铁栅栏

却找不到它到底要往哪一个方向

疼痛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牵着我从千里之外来这里

是一些临近海洋的风,制衣厂一天十二小时的劳动

每月25日那几张薄薄的钞票,我想不出还有别的

能够让我扛着命运奔波在这个小小的村庄

它的繁华是别人的,它的工厂、街道、服装商铺是别人的

它的春天是别人的,只有消瘦的影子是自己的

二年多了,我还没有找到在这里的理由

所以我每天都有沉浸在川东的回忆里

在那里有一家小小的医院

那里停放着我四年的时光

那里有一盏半明半暗的灯

它会照亮我回家的路程



一小朵蓝开在天空,倾向于平静

一小朵蓝抵达炉火,询问着内心

更深的蓝在铁片,图纸,沾满油腻的手套

机器上轰鸣着的蓝,它滑落出一截

小小的春天,对一个人的爱情

像火,在锻打的铁片间,是蓝的

像花,开在窗外的梨树,是蓝的

他浅颜色的秘密,更远的——

荔枝林间,白色的鸟开始叫唤

去年的花落成一片蓝,在我的双眼里

游移。蓝,一些在焊接的火焰,它的身体

在摇晃,我模糊的念头和清晰的内心

生长,盛开一片轻微的蓝在爱里

静谧的蓝是打工生活的另一面,它的轻

它的浅,容易逝去的也容易霜冻的爱

在流浪飘泊中像微暗的蓝照耀着我

除了爱,除了蓝色的星光,叹息

机台上的铁屑,纸片,它们用低低的声音抹去

车间的喧嚣,奔波,劳累。剩下一片蓝在爱里

开出着一片憧憬,一个未来的梦境

四月

黎明揉进了一滴铁锈的泪水中

她低头听见恍惚的声响

四月在窗外行走,荔枝林开花

紫丁香低于爱情,铁的背荫处

生锈的月亮,一个相信爱的人

举起持久而隐忍的悲伤

往事渐远,记忆斑驳

剩下炉火间的春天

照亮一张图纸上的荒凉与寂寞

这些锈消化着深处的黑暗与细节

晾在机台上时光正经过,她低矮的想法

在四月长出深绿的眺望,她看见爱躺在

疲倦的工业区厂房里,从四川到湖南

还有更为遥远的想法,它们像产品抵达

一张绿色的合格单,泪水抵达分别

黎明正在灯火明亮的工业区扇动着翅膀

她的心让一点小小的铁锈创伤,窗外

爱情的露水给四月留下一个明亮的影子

而这一切,让她像铁一样坚硬地守着

一小块在奔波中的爱,一小片将要升起的阳光

澄明

这些图纸 这些暗红血腥的

铁锈,机台,荔枝林,浮起一层喜悦

我的疼痛正在打包,盖上合格纸

运送到遥远的地方,它们生长

在远方,在我过去顺手扔下的地方

长成一棵眺望的树木,它的爱,恨

以及来不及逝去的祈祷与灵魂

像黄昏的宁静,深深锲入我的心里

烘烤着这奔波不定的打工岁月

烘烤着这起皱的内心,烘烤着

那些像废品一样卷角的孱弱的青春

我的,真实的,虚构的……它们

需要保持澄明的从容,我才能从

血肉模糊的奔波中找回平静的面孔与幸福

跟它们相爱,相互依赖地生活

他们

我记住的这些铁,在时光中生锈的铁

淡红或者暗褐,炉火中的眼泪

我记住的机台边恍惚而疲惫的眼神

他们的目光琐碎而微小,小如渐渐的炉火

他们的阴郁与愁苦,还有一小点,一小点希望

在火光中被照亮,舒展,在白色图纸

或者绘工笔的红线间,靠近着每月薄薄的工资

与一颗日渐疲惫的内心——

我记得他们的脸,浑浊的目光,细微的颤栗

他们起茧的手指,简单而粗陋的生活

我低声说:他们是我,我是他们

我们的忧伤,疼痛,希望都是缄默而隐忍的

我们的倾诉,内心,爱情都流泪,

都有着铁一样的沉默与孤苦,或者疼痛

我说着,在广阔的人群中,我们都是一致的

有着爱,恨,有着呼吸,有着高贵的心灵

有着坚硬的孤独与怜悯!

命运

无法预知的命运正从炉火安静下来

它灼热的疼痛,被噬咬的铁在无声中断裂

往事与伤痛悄悄地凝聚,像双手

紧紧搂住瘦下来的回忆

低下头的图纸或者飞快坠落的滴水

光亮的铁正在黯淡下去,我说不出那些

细小的炉火是谁心间的嫩绿,细微地亮着

它毛茸茸的光亮,像漂泊中的爱情

弱小而坚强,承受着流浪中的命运与人群

承受着时光之炉的锻打。此刻我那颗疲惫的心啊

需要这些微亮的光照着,照着

在黑暗中它不再胆怯,不再惧怕

生活

你们不知道,我的姓名隐进了一张工卡里

我的双手成为流水线的一部分,身体签给了

合同,头发正由黑变白,剩下喧哗,奔波

加班,薪水……我透过寂静的白炽灯光

看见疲倦的影子投影在机台上,它慢慢的移动

转身,弓下来,沉默如一块铸铁

啊,哑语的铁,挂满了异乡人的失望与忧伤

这些在时间中生锈的铁,在现实中颤栗的铁

——我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一种无声的生活

这丧失姓名与性别的生活,这合同包养的生活

在哪里,该怎样开始,八人宿舍铁架床上的月光

照亮的,是乡愁,机器轰鸣声里,悄悄眉来眼去的爱情

或工资单上停靠着的青春,这尘世间的浮躁如何

安慰一颗孱弱的灵魂,如果月光来自于四川

那么青春被回忆点亮,却熄灭在一周七天的流水线间

剩下的,这些图纸,铁,金属制品,或者白色的

合格单,红色的次品,在白炽灯下,我还忍耐的孤独

与疼痛,在奔波中,它热烈而漫长……

风吹

在黄麻岭。风吹着缓慢沉入黑暗的黄昏

留下一片空旷,和我颤抖的脚跟

风沿着凤凰大道,从下午的女工的头发

一直,吹着荔枝林中归鸟的惆怅

她们,来自远方,四川,湖南,湖北

说着方言,风吹着她们奔波流离的命运

风,吹着,吹到人行天桥上

那些比黑夜更黑的暗娼们在眺望着

风,一直吹着,时间是寂静的

树木是沉默……它们轻微的响动

那些我不可挽留的时光和江水,流淌着

它们消逝着……像故乡,也像异地

风吹着,我弯下腰来,热爱着这

贫穷而清苦的生活

关系

书生在历史的转折处叩头 他们

膝盖骨的磨损处 旧三轮驶过破旧的

街道 为历史受苦的人雨中寄着

通往匿名者的信函 他的亲人

已流放边关 我经过的街道市场

自行车修理摊的老头摇动钢圈

生锈的齿轮沾满抱怨的油污 风挂在

少女们的短裙上 秋天越过广告招牌

摊贩掺水的猪肉 历史正在小巷

寻找房门与雨伞 却遇见羞涩的娼妓

地产商人开发书生的故居

它的背后是一副发软的膝盖

在丽湖看见的月亮 它没有光泽



祖国像一场梦被悬挂在黑暗中

百姓们的朝代还在蛹中,我沉缅于

身体的回忆,山河在飞蛾的翅膀里

颤栗,如果风吹皱鹅毛一样人民

风中坚强的少女还在忍受饥饿与耻辱

青草弯曲在树叶间的黄昏一束光

淋湿了黑暗,它无声地转身

在水面,逆向飞行,在淡蓝的火焰间

你不是飞蛾,祖国的焰火仍将你灼伤

古典

马的孤独和骆驼的荒凉 酸枣和涩柿树

绕过了历史 桔子与苹果是战乱后

高贵的兄弟 鸟从字典里翻出雨水

鱼在诗经上晒太阳 旧钥匙打开庄稼

空灵的回忆是希腊也是罗马

埃及的游子与唐朝的月光萍水相逢

商朝的霜落在宋朝的鸟翼上 有一朵

叫孤独的野花 从黄河涌上枝头

开出一树寂寞的诗歌 它们有时唤着

李白 有时也叫荷马……

江南似树

我起身,梅花已落,后庭书院

雨水正浓,深秋踏上石阶,她的背影

结社而行,尾声是酒,是醉

是裙裾逶迤,明月长照

往事游泳而过,还念迎面而立

二月盛开白花,秋天落叶满山

美丽长鞭飞扬,记忆双臂垂落

江南似树站立,它如此酸心刺骨

明月没有了辔绳,马屁积蓄着阴天

雨天捆着稻草,风暴奔上阁楼

诗中有草药与长箫,菊花与黄酒

我起身,落花穿过灯影

寂静正唠叨着自己的名字

白昼开始飘零,收敛

内心的坡度

1

我们习惯于世俗中的生活,有勇气忍耐持久的痛

用古老的中庸来改善幸福或者不幸的人生,祈求

一日三餐的稳定。不行了!便臆想神的报应

对恶的视而不见,将一座活火山吞进心中

骨牌样的悲剧倒下了,无法惩罚的,就宽恕吧

也许愤怒还不够,加上酒精与遮羞布

神圣的原来如此恐怖,做够了喜剧的俘虏

还要阅读性,青春,三角恋,帝王戏

活在人间的,就不必再眺望虚幻的地狱与天堂

它的温度在我的皮肤,肉体,血液中流动

我们欣慰地看到,此刻,诗歌的陈述

是一件工具,道德的过错与疼痛,也要它的帮助

2

咖啡与晚报的香味,电视新闻的现场

工业时代裂变的导火线,是一个女人的丰乳

我们习惯了蝙蝠,遂道,阴影,这些不明亮的词

坐在政冶武装的年代里,做一个人,做一个归顺

充满耻辱的良民,远离选举,谈判,游行

投票,抗议,回乡下种地,读书,有空时

写写后现代主义的反讽,变形,口语或者下半身

过滤后的网络新闻,或者审核的流行音乐

感受驻伊美军前途光明,却无路可走,世界的真相

是人肉炸弹跟航天中心。阶级的嘴中充满了酒臭

晒多了太阳的帝王戏,它需要桑那,茶水,新闻

诗歌已改变了政冶观,它更倾向于磕头的立场

3

亲爱的兄长,这么多年来,我们的诗歌

沉缅于斗争与路线,理论必须在大胆中探险

开发红灯区跟传统观念,需要开会,讨论,谩骂

结论是诗歌适合在恬淡的风景中寻欢作乐,她的肉体

等待起义与镇压,事情朝着预定的方向,只是作品

有些焕散,反复研究诗歌的修辞,创造新的

名词,术语,构成方法,风格特征。大师,道路,思想

是如此地诞生,百科全书的记忆寄宿在文学比喻的条纹

他们缺席的阴谋在移民,等待做一个隔洋观火的局外人

时间如此的空虚,她已难下决心纠出她肉体的病根

只好在报纸上做即兴的斗争,并且允许它

保持泡沫的谎言与盲人摸象的天真

4

眉清目秀的星期六,国家已经让时间

氧化出了老年斑,报纸上的寻人广告,谎言

演讲,暧昧的官商底片。年老的色斑必须

用化妆品掩盖,啊!这个国度,忙于

抽脂,增高……塑造出曲线玲珑的昌盛

我们徒劳的诗歌与杂文,注定衰弱而疲惫

清贫中,我们必须用二倍的记忆来珍藏

事件,文化革命,汉奸,改朝换代。它们的肉身

消亡,剩下那些素食主义者的内疚,懊恼,悔恨

如今,民族主义者习以为常的愤怒,它们跟

残缺的制度一样,同样让我心怀恐惧

我,只留下荒废的诗歌在低声说着:爱!

5

合理的体制转动着非法的环境,偶然遇见的,

是一张暂住证的距离,外面有点冷,诗歌也疲倦

内心迁移出古老的坡度。勇敢,天真的用词,句

热血,激情构成眺望着的宫殿,回忆,世界

阴影在向着岩石的白昼生长,它一直是那样偏僻

而深入地朝着左倾的股票,经济中充满了象征的

宏观调控,暗喻的肉搏战,或者房地产的解剖学

权力必须学会反讽,选举必须统一。如今

哲学过于孤单,它独自沉缅于它沉重的命运

对于你的疼痛,它视而不见,它在为上市前的

国有银行把脉,或者把土地推向市场经济

双休日美丽而凶狠,快进化成每月五天的月经

6

公共厕所在涨价,急坏擦鞋女工的财政预算

她必用GDP的20%解决此问题。她的抱怨

无法控制生理,现实不是温和的修辞学,它的比例

恰好是GDP中的招待费。理想主义斑驳成百变金钢

政冶导师为他的主义命名,想想它七巧板样的环境

这行为已沦落为艺术,沉默吧!尽管这沉默并非

出自沉默的本身!宫女坐在床头演绎激烈的

几何学,原则的坐标,与皇帝相爱的迷宫,我们过多的

沉缅于数字的虚幻与骄傲,用它计算着股市

人口增长,股科处厅副部级。思想的春天如此缓慢

它沉醉在阶段意识的酒精与权力的排骨气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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