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是干什么的

 

“我爸是逃犯。”他说这话时,表情很冷,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臭臭那个班来了位新老师。据说特别善于因材施教。

事实上也是如此。

开班第一课,她不像其他老师那样,一张嘴便是教科书上画地为牢的a、o、e和方块字,而是别具匠心地逐一教学生深入了解爸爸的职业。

老师说:“孩子们,你们每个人的爸爸,分布在各行各业。要是不了解爸爸是干什么的,他们的辛苦你们就永远不能理解。爱爸爸首先要从认识他的职业开始。老师今天教你们爸爸职业的正确写法。”

在老师不厌其烦的帮助下,郝臭臭终于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完了“记者”二字,又按照老师的要求,在纸的下方署上了自己的大名。

课堂作业交上去的第二天,郝臭臭便被调换了座位——最后一排的旮旯。等于上课基本与世隔绝,听不清老师讲了什么,又看不清她在黑板上写了什么。

郝臭臭开始动起了小脑瓜。

他前排坐着的是科学家的儿子。

科学家的儿子前面坐着的是空姐的女儿。

空姐的女儿前面坐着的是杂货店老板的女儿。

杂货店老板的女儿前面坐着的是IT工程师的儿子。

IT工程师前面坐着的是校长的女儿。

校长的女儿前面坐着的是律师的女儿。

律师女儿前面坐着的是医生的儿子。

医生的儿子前面坐着的是开发商的儿子……

原本坐在臭臭身后的警察的儿子,现在则被换到第一桌。

郝臭臭说完,我赞不绝口。“你们老师是高人啊!防火防盗防记者,你作为记者的儿子理应有这种礼遇。让校长的女儿坐在中间,则是因为老师既不敢得罪又不能收红包,还必须给她存在感……”

“别的小朋友,我都能理解,”臭臭打断我说,“就是不明白,为啥让警察的儿子坐到最前面。”

“你们老师有没有特殊关照过警察蜀黍的儿子?”我问。

臭臭想了想,说:“老师跟那个小朋友说,告诉你爸爸,这是我微信号,不用他加我,只要告诉他这是我微信号就行。”

我拍案而起。“高!真高!我估计,你们老师怕在朋友圈,一不小心发错了什么,稀里糊涂就成了呈堂证供,所以想通过师生这层关系向警察蜀黍知会一声。好小子,你跟对人了!以后得好好向老师学习,知道吗?”

臭臭答应一声,一边玩去了。

一个月后,月考的臭臭给他妈妈捧了个鸭蛋回来。

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我沉默半晌。



郝臭臭换了一个班级。

第一堂课过后,新老师便笑容可掬地拉住临时坐第二排的臭臭的手,问:“臭臭,你爸是干什么的呀?”

“我爸是记者。”郝臭臭脱口而出。

“哦,”老师笑眯眯地说,“无冕之王呀!无冕之王的儿子一定也是非常优秀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已经很优秀了,就把机会让给那些不优秀的同学吧。”

于是,郝臭臭又被分到了最后一桌。

一个月后,郝臭臭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爸爸,这回我又得了个零蛋,加上上次的就俩零了,下次我再考一分,就是一百分了。”

我屏住呼吸,克服掉了眼皮上的瘊子,也克制住了“气”冲斗牛。

第二天,郝臭臭又换了一个班级。不出所料,新老师又找机会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回,臭臭把溜到嘴边的“记者”二字,生生咽了下去。

“我爸是逃犯。”他说这话时,表情很冷,仿佛讲述的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新老师一霎那的表情变幻如时光,难测如江海。“臭臭,老师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臭臭面无表情地拉开书包,掏出四年前我考出海证时拍的照片——跟全网通缉的一个逃犯,简直一模一样。

第二堂课,郝臭臭便被安排到了第一桌,跟警察蜀黍的儿子坐在了一起。

一个月后,郝臭臭果然给我捧回了考了1分的试卷。

电话再一次接通,我又一次沉默了。

臭臭的妈妈愤愤不平地斥道:“都怨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虽然坐到了第一排,但小朋友们和老师都对他敬而远之,哪还有心思学习!后来,他忍不住说,其实爸爸是记者,爸爸总是说自己到处漂根本就是个逃犯,所以才说爸爸是逃犯。没想到,老师和同学群起而攻之,说他撒谎不是好孩子,他就更没心思学习了。考了1分,还是他抄来的。我看这孩子不是猴子是狒狒(废废)了,现在,你说怎么办!”

第二天,郝臭臭再次调换了班级——又回到了第一个班。

那天,老师言笑晏晏地拉住郝臭臭的手。一直偷瞄后面小旮旯的郝臭臭,他的手则一直在抖。

臭臭妈妈说:“你就别抖了,下次再考个鸭蛋,捧不住摔烂了怎么办!”

出人意料的是,这回,臭臭被安置到了第一排,和空姐的女儿坐在一起。

坐在座位上,郝臭臭转动着小脑瓜四下里望。咦,座次怎么全都乱套了?警察蜀黍的儿子坐到了第三桌,官员的儿子坐到了第二桌,开发商的儿子坐到了最后面……

那时,老师正说:“三个月的测试结束了,相信你们充分体会到了爸爸职业的不同,给你们带来的影响。了解社会,从了解爸爸工作的差异性开始,从了解社会认知开始,从了解社会的不公平开始,这是你们成长的第一步……”

“老师!”郝臭臭突然举起手来。

“臭臭,你说。”老师示意。

“老师,”臭臭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说,“现在还是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老师诧异地问。

“王梓没我视力好,为什么让他坐我后面?虽然他爸爸进去了,但他是他,他爸爸是他爸爸……”臭臭理直气壮地说。

老师摸摸鼻梁上的眼镜,笑了。“因为老师想让你擦黑板。你个儿最高。”

“那她呢?”臭臭又指了指身边的空姐的女儿。

“因为老师想让她当劳动委员。她妈妈经常不能照顾她,她太虚弱了,需要运动;她爸爸接她放学又总迟到。而且,她离家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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