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助者的境界——一个特别的评估会议后记

我们是来参加一个特别的会议，一个我第一次体验的评估会议，这个评估不是针对某个项目，也不是某个机构，而是针对一个人。这对我真是个新鲜事，一般来说都是作为资助方的基金会来评估受助方的工作成效，现在居然反了过来。...

来源：公众号更好的财迷

作者：王胜（上海百特教育咨询中心创始人）

四月十一日下午，我和同事来到上海宋庆龄基金会那古色古香的老别墅，窗外春光明媚，浓浓的春意从宽大厚重的窗户渗入到会议室里来，坐在这百年建筑里不禁令人恍惚，百年之前的春光也是这般灿烂，再一个百年之后是否会有另一个人在感叹岁月的流逝，以及不变的庭院和凝重的建筑。

我们是来参加一个特别的会议，一个我第一次体验的评估会议，这个评估不是针对某个项目，也不是某个机构，而是针对一个人，一个特别的，对我国教育公益行业有着深远影响的人——福特基金会的教育项目官员何进博士。

何进博士今年十月将退休，结束他为福特基金会服务了十五年的工作。按照福特基金会的惯例，一任项目官员退休前要做总结评估，而且是请第三方评估机构来做。这天下午的会议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会议。会议伊始，大家相互介绍之后，何老师开场道：“今天请大家一起来，不是只总结何进做了什么，而是要总结福特大大小小二三百个教育项目，对中国到底有什么用，涉及教育的各个领域，包括职业教育、基础教育、义务教育、大学教育等等。从两个方面希望大家谈一谈：1、从个人、机构甚至社会的角度看，福特资助项目的收获是什么？有什么用？在解决什么？2、何进的工作风格对大家有过什么挑战，大家有什么意见，什么都可以说。”

这对我真是个新鲜事，一般来说都是作为资助方的基金会来评估受助方的工作成效，现在居然反了过来。参加下午会议的有十个人左右，大家各自从自己与何老师相处的经历，以及实施项目的过程中所得所思所想进行了表达。从大家的陈述和反馈中，我体会到福特基金会独特的捐赠理念和方法，以及何老师的个人风格。而这些独特的慈善理念体现了一个资助者特有的境界。

社会影响力投资 or 风险投资？

对于我而言，与何进的交流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因为何进给了我第一笔基金会的资助。2008年，当我在21世纪教育研究院担任执行院长时，我曾经代表研究院向福特基金会申请了“中国地方教育制度创新奖”项目。这个项目是国内第一次由民间智库对地方教育行政部门的工作进行评选和奖励，同时对研究院也有很大帮助，标志着研究院从写文章、开会到民间政策倡导方式的转变。那年做了第一次的评选和颁奖，之后每两年做一次，迄今依然在运行。这个项目有两个明显的社会影响，一个是，2008年研究院举办第一届之后，2009年中国教育报坐不住了，也开始评，推动了我国地方教育行政部门的政策创新；二个是，通过这个奖，地方教育官员认识到是可以做一些改革的尝试，包括宁波教育局促进民办教育改革，浦东教育局力推管办评，湖北省教育厅自办教育创新奖等等，直接推动了我国地方教育上的政策创新。我认为，福特基金会的这个资助其实就是一种战略性的社会影响力投资。

后来也有其它机构的人发言说，基金会的资助更像是风险投资，一笔钱资助出去了，存在着很多可变因素，搞不清楚最终会有什么结果，与风险投资无异。有时设计中的结果没有产生，却促进了其它事情的改变，真是说不清楚。何进对此回应道：在别人都不做的时候福特去做，就是去种下一颗种子，那个种子最后能不能成长为大树控制不了，但从种子阶段开始做，背后还是有一些理念的。而这也许就是福特基金会这样的基金会的独到之处。

投资人 or 投资事？

中国社会企业联盟的张嘉伟在谈他的体会时，我注意到有个有趣的情况，福特资助张嘉伟的年轻团队做“青年返乡创业”项目，项目帮助那些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返回自己的家乡创业。嘉伟说：“我自己不是农村背景的人，却要负责项目实操，何老师能选择跟我们合作，是很冒风险的事情。我们做这个项目，我学到的更多是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做。”换句话说，从项目自身的效果而言，也许这个项目的直接产出并不多，“投资”到这个年轻团队身上有着巨大的风险；但是，在资助这个项目一年以后，国务院开始推动我国大学生返乡创业，也就是说，福特支持这个团队做的教育是在国家政策出来之前的一二就开始推动了。从这个事情的角度来看，这笔资助的社会成效是巨大的。而这样的资助，真是体现了福特基金会在资助时对事不对人的深邃眼光。

随后，上海映绿的创始人庄爱玲老师介绍了福特基金会资助她们做的“福特奖学金及奖学金获得者伙伴网络建设”的项目。项目名称简称IFP创新项目，是基于福特全球最大的国际奖学金项目，一共3亿美元的投入，大部分在社会发展领域，支持不发达地区的人去美国学习并回到自己的祖国。每年超过1000名申请。奖学金获得者学成回国后，又进一步建立了一个伙伴网络，提供后续服务支持，帮助这些学成归国者投入社会发展事业。这是一个典型的“投资”人的项目，从这个项目毕业出来的不少人成为了我国社会事业领域的精英。如贵州日报社的首席记者王小梅，长期帮助贵州苗族妇女手工艺创业，甚至被提名美国的罗伦斯奖。

无论是投资人还是投资事，福特基金会多年的资助体现了它们一贯的战略思维，注重人的发展，而不是短期成果；注重政策的长效改变，而不是眼前结果，或表面热闹。

2008年何进老师支持我做了我这辈子的第一个教育公益项目，在这个过程中，何老师的十五字方针：“实事求是，参与式，可复制、可持续，创新”后来也成为了我的公益项目准则，指导了我的公益成长之路，他的领导风格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师徒模式，让我受益匪浅。

因为我事先约了另外一个会议，到了四点，虽然这个评估会议尚未结束，我不得不提前离开了。离开宋庆龄基金会的古老别墅时，初春下午的暖阳照射在绿油油的墙壁上，一片翠绿而又明晃晃的，映衬着绿叶下厚实的墙壁，古老而结实。春去秋来，枝叶繁茂、枯萎，然后再次茂盛，而下面的墙石历经风雨，屹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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