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 情歌

 

老人看他的模样,像是城里的。偶尔,这里也会有城里的人来,三三两两,都是活蹦乱跳的。不像这里人,蓬头垢面,在岸边一坐就是半天,像是怀揣了心事。...





秋天,老人开始来这里打草。他把割倒的草摊在河滩上,晒一个白天,草就干了。临回家堆起来,河滩里有许多这样像蘑菇一样的草垛。

这是老荒河的西岸。离村远。一般时候河滩里只有这么一个老人。

这一天,河岸边又来了一个人。

老人看他的模样,像是城里的。偶尔,这里也会有城里的人来,三三两两,都是活蹦乱跳的。不像这里人,蓬头垢面,在岸边一坐就是半天,像是怀揣了心事。

老人光着上身,继续割他的草。

老人头上戴着顶旧草帽,花白胡子,下巴很大,胳膊和胸脯上的皮肉很松弛了,被太阳晒成酡红色。黑色抿裆裤裤腰上满是白花花的汗碱。

城里人在河边体验着他的痛苦。这是换了一种时空的体验。他来到这里,想让流水带去他全部的失意和忧伤。但河水很浅,露出河床上的沙砾。世界也很静,只有鸟的叫声,有河滩上老人割草的嚓嚓声。城里人不明白,这么一个老人,忙活一个秋天,割下的草又能值几个钱呢?

老人舍不得歇一会儿。老人也搞不懂这城里的人,年纪轻轻,放着大好的时光,跑到河边来闲坐。这一大片河滩的草,是属于老人的财富。夏天他不舍得割,单等着秋天,阳光吸净草的水分,只留下芳香。城里的人怎么会知道,老人养着两头牛,牛是他的命根子;草是牛过冬的饲料。

割累了,老人就歇一会儿,手拄在光滑的镰把儿上,眼睛微眯,仰望远天的鹰。割到晌午,老人饿了。他看看河边上的城里人,还没走,老人坐到草垛边的阴凉里去,吃早上带出来的干粮。

干粮是几块儿玉米饼。

老人牙口不好,嘴漏。右手攥着饼,左手在下巴那儿接着。饼渣儿落在手上,老人拢一拢手掌,仰头磕进嘴里。

吃完,老人去河边。走过城里人身边时,老人笑笑。老人单膝跪在岸边,摘下头上的草帽;草帽焦黑,一层油腻,想是被风雨淋了几个年头。老人一双大手捏拢它,弄成一个荷叶的形状,帽檐漂去水面浮物,打一帽壳水上来,很甜地喝下去。

吃饱喝足的老人,对着满河滩的空寂,对着河边呆坐的城里人,抖一抖沾湿的抿裆裤,扯开嗓子,唱出一首很动听的情歌:

园子里长的是绿韭菜,不要割,

你叫它绿绿地长着;

哥是阳坡嘛,妹是水,不要断。

你叫它清清地淌着……

老人唱着。老人不知道,此时坐在河边的城里人,手搭在膝上,忽地就泪流满面了。

又过了一年,城里人约他的新女伴,旧地重游。但见满河滩野草,刷刷作响,越发衬出河滩的空寂。两三个草垛被雨水浇黑了,趴在地上。想必是去年老人留下的。只是再不见当年那割草的老人。

城里人试着唱那首情歌。词记不清了,调子缠缠绵绵的。

一旁的女伴咯咯笑着,推着他说:“唱的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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