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要好好生活”,“好”

 

没有那么多如果,人生就是一场层出不穷的意外...



 01

房间差不多十十平米左右,空气里充斥着常年不通风的霉味。地板上零落的散放很多杂物,靠近窗户的位置,放着掉漆的红色木桌。

零木轻轻一推,窗子吱呀一声就开了,夕阳的余晖泄了进来,连同路过的风。我爬上来站稳,捂住鼻子看橘色光线里飞舞的尘埃。

零木用袖子拂去桌子上的尘埃,看着我说,过来夏目,坐在这儿。

我跳过地板上废弃的旧书和自行车轮胎,快走到零木身边的时候自觉的闭上双眼。这是零木和我之间的规定。

在橙色的黑暗中,我顺从的爬上了那个木桌。零木温热的手覆盖在我眼皮上,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夏目,我数到三你再睁开眼奥。”







满世界的光线都铺天盖地而来,云朵被浸染成橘黄色,天空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远处的楼顶在夕阳下反射出亮亮的圆点,有一群白色的鸽子在红色的房顶上空盘旋,还有银色的河水,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

零木把剥开的水果味糖果塞进我的嘴巴里说:“小鬼,生日快乐。”

02

意识清醒的一瞬间,脑海里还全是橙色的余晖已经水果味的糖果。那是我六岁时的第一次爬上阁楼的光景了,那时零木才十岁,我们喜欢大街小巷的乱串。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惨白的墙壁让我从梦境回到现实,脑袋疼痛到快要炸裂,绑着石膏的双腿完全不能动弹。我想张口,却在未完整发出一个音节时发觉自己沙哑的嗓音。

零木。零木在哪。我盯着旁边的点滴液一遍遍的想。

记忆里坠楼的最后一幕是零木紧紧护着我的脑袋,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沉默的一声,加上巨大的冲击力,我昏迷了过去。

一个小护士走过来看到我睁开的双眼激动的说:“你醒了”。

对阿,我醒了。本以为可以摆脱噩梦,却又重新坠入现实。

我动了动喉咙,平复下呼吸,才用力把话说出来:

零木呢,和我一起坠楼的男孩。

小护士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叫来医生察看病情。

我就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围着我转来转去,脑海里却一遍一遍播放昏迷前的场景。

零木看着我说,别闹了。

03

我和零木一个村庄里长大,他家的堂屋和我家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零木从小就爱画画,下雨天那树枝在路边的水坑里画,在学校就在作业本上画。我没有什么爱好,就是痴心妄想着零木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而我,就是唐唐的画家夫人。

所有的小伙伴中,就数我和零木关系最好。虽然我们村也有很多好看的小姑娘,但是像我这样又好看厚脸皮又的小姑娘不多。我喜欢粘着零木,除了睡觉的时候不能和他呆在一起,其他时间只要我有空他刚好闲着,我就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如果他画画,我就在旁边捧着脸想我的故事。

直到零木高中毕业。

那时我还在初中部,我们学校和高中部连着。他们毕业典礼那天我穿着连衣裙蹦蹦哒哒去找他,看见很多漂亮的大姑娘围着他,而零木一脸羞涩的站在中间。我冲上去拨开人群二话没说蹦起来就亲了他的右脸,不顾所有在场女生惊讶的表情对他说:“在那等着我”。

据说最后所有高中部都知道零木和初中部的一个女孩有娃娃亲。

那时候我觉得,我和零木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天造地设就是专门形容我俩的。

后来命运摊牌,人们才知道,所有的我觉得不过都是生者的意淫。

04

我醒来之后零木的葬礼已经举行完毕,出院那天我问清楚零木的墓地特意带了束花去看他。

黑白照片贴在黑色的墓碑上,上面刻着零木的名字。我蹲下来一遍一遍摸着照片上那个清秀少年的脸,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事后很多质问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我都闭口不提。因为任我说多少次多少遍对不起都是徒劳,因为零木你已经走了。

对不起,零木,都怪我任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长久的蹲在那里直到双腿发麻,才勉强站起来。四处都是安息的灵魂,这里躺下的本应该是我,却硬被零木偷换。

命运真讽刺,生和死竟然是一瞬间的事情。

05

在我终于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坐上火车去找零木,我要亲口告诉他以后我可能还会粘着他。

在他面前无理取闹习惯了,所以在到了他所在的城市才给他打电话。

将近凌晨的苏州还是有些许冷,我在出口处远远就看到零木瘦长的身影,但激动还没来得及完全涂抹在脸上,失落就迅速的接踵而至。

在零木旁边,还有一个分外妖娆的女人。穿着火红色的连衣裙,嘴巴也是火红色,一脸的高傲和不屑。

我委屈的从座位上蹦起来质问他:“这个丑女人是谁?”

红裙子瞪大她黑乎乎的眼睛说:“零木,你妹妹怎么那么没教养。”

妹妹?没教养?我生气的想要去抓她的头发,可是零木把她护在身后。零木还是和以前一样有着平静的眼神,但他说:“夏目,都这么久了你怎么没长大”。

以我的脾气,没有当面给勾引零木的红裙子一巴掌已经算是容忍了,现在,他却当着别人的面说我不懂事。一路上一个人担心害怕的委屈和期望见到他的惊喜全都化成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我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走,零木一步跨过来拦住我说:“别闹了,大半夜的,先跟我回去。”

我红着眼睛看着他,等待他摸摸我的脑袋算是和解,可是没有。那个红裙子一扭一扭的走过来挎上他的胳膊说:“算了,既然你是零木的妹妹,就不和你计较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红裙子开的是豪车,零木坐的是副驾驶。我赌气抱着背包不说话,眼泪却忍不住掉在座位上,我想等红裙子离开我一定要问问他们什么关系

和我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明明应该先来个拥抱才对。

行驶了好一会才停到一栋公寓面前,那种隐隐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直到我被他们领进去,看到卧室和客厅时才真的明白过来:零木和红裙子,住在一起。因为他们俩都理所应当的换上鞋柜里的拖鞋。

06

大约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感受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是零木的短信,他说,跟我到楼顶来。

楼顶的风挺大,零木背对着我吸烟,脸上不知道什么表情。

只是四年没见,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变了。零木听见我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他说:“给你买了七点的火车票,待会回去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委屈和愤怒终于爆发出来,我扯着他袖子吼:“零木,你个不讲信用的人。你说好了等我的,不能因为她有别有房你就背信弃义”

他依旧是平淡的眼神,摁灭右手的烟头,直直看着我说:“夏目,我毕业了。我的画卖不出去,我找不到工作,我爸住院了,我没钱,我需要生存你知道么。衍生她有钱又爱我,我和她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要再闹了。”

零木说我闹!当时快要气炸的心让我忽一下爬上石砌的护栏,下面是马路。说实话往下看的时候挺害怕的,虽然是有三曾楼那么高。

我站在上面赌气的说:“零木,你如果真的因为钱和那个红裙子再一起的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如果可以重新来一次,我绝对不会任性的站在台阶上逼他做选择,或者,如果知道是这个结果,我不会打破期待千里迢迢找他。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人生就是一场层出不穷的意外。

07

零木不理会我的任性伸手去抓我,我侧身闪了过去踢掉台阶上的一块石子,没来的及站稳身子往后一个趔趄。我还没来得及惊呼零木已经伸手抓了过来。

按道理说从三楼高的地方跌下去最多是伤到腿不会致命。所以在零木被我带下去护着我的脑袋时我还想他应该是真的喜欢我的。

当那天我清醒的时候还在想一定要亲口告诉零木让他等着我,我以后一定会比红裙子有钱的。

所以当有个护士告诉我那个男生的因为头部着地时地面上一枚尖锐的石子,所以抢救无效已经身亡了。

我不信,挣扎着要爬起来。我爸妈推门进来,我看着他们直掉眼泪,我妈拍我的背说:“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任性的代价可能是永远失去所爱之人。

08

也是从零木墓地回来以后起,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发生了改变,我总觉得自己背负着两个人的生命存活。

我开始学习画画,去照顾零木的爸爸,安慰伯母,每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来抵消自己的罪过。

即使我知道永远也抵消不完。

很多很多次都从噩梦里醒来,我躺在零木的胸口,他的脑袋殷出大片的鲜血。醒来后就是整夜的失眠。

最后一次,我梦到自己站在那个台阶上,对伸出手的零木说:“我不闹了,你原谅我好么”。

我看见零木嘴角的微笑,一如曾经的样子。他说:“好,夏目你以后要好好生活”

我把手递给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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