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有一种毛病如抽风

 

我选择了一辆人少的班车,很轻易地占到一个靠窗的座位。隔着玻璃,看着移动的风景,身体里窜动着一种别样的快感,恰似与某人浮光掠影般的耳鬓擦磨。...



早安心语:

如果你被我打动,多半只因为我的遭遇与你不谋而合,我打心窝里掏出来的话,说到你的心坎上。你弹出泪来,仿佛遇见知己;而我欣慰地舒一口气:好歹有人懂得我。

——叶倾城 《纵有金玉良言,不说也罢》
墨安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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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运气好一点,也许下一个和我擦肩的将是一个穿着红花袄子,扎着一根粗粗长长麻花辫的女子。在相视一笑的瞬间,能否一起小声地惊呼:这么巧?!
四季之中,我是不大喜欢冬天的。

总觉得这一季冗长而无生趣,那种彻骨的寒冷还死皮赖脸拖拖沓沓从上一年末到下一年初。而每到冬天,我那赖以谋生的活计也开始萧条起来,畏寒一样地哆哆嗦嗦,根本就接不上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无所事事就会胡思乱想。往往是钻了牛角尖,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使得小事成了大事,只见山穷水尽,而无柳暗花明。这一诚惶诚恐,情绪失控。
这是一种毛病,很不好,也不妙。作为一个男人,而且已混到不惑之年,早该操练到不露悲喜,心中隐着一些叫人捉摸不透的城府。据说,男人真正的性感不是有几块会动会叫的肌肉,而是举止得体,言语稳重。我折腾来折腾去,终是弄反了,与性感无关,与感性有染。这毛病虽然不是什么顽疾,发作起来还是要把神经搞大。稍一掉以轻心,就冲动起来,慌里慌张去做一些觉得有趣的事情。待到事已如此,木已成舟了,又颓然觉得无趣之极。于是乎,期期艾艾地懊悔,整得满身的筋骨都憋屈着疼痛。

好在,这毛病只是阵发性发作,如同抽风,不会持久不愈。最怕的是病急乱投医,吃错了药,那是会产生一些副作用的。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形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得瑟起来,便不知天高地厚,没心没肺四处招摇。招摇若能撞个骗还算有点本事,偏偏撞到的皆是坚硬冷冰的墙壁。脑壳起了包,忍不住要哼唧哼唧。呻吟的频率一旦高起来,那可不得了,直接导致荷尔蒙指数紊乱,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样子,生生让人讨厌。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出去走走。树挪死,人挪活,更何况生命在于运动。

想走的欲望哔哔啵啵燃烧起来,还不忘冒一口酸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或云游,或逃遁,或流浪……归期未定,谁与共?谁盼归?

毛病再重一点,不晓得会不会翘了兰花指。

犯病的时候,意识混乱,等背上了行囊,才惊觉未能预先拟定将要行走的路线。踌躇一番,居然满志了,心里偷着想,越是没有目的地游走,越是可以随心随意。只要不回头,朝哪个方向走想必都不会错。豪情起,虽然没有夸张到要仰天大笑出门去,还是努力把嘴角往上弯曲,荡漾成微笑的样式。

可瘦瘦的冬风不解风情,猝不及防就迎面一扑,骇得我脸上挂着的微笑,哐当一声就垮落一地。

就在刹那间,我多想生出一双慧眼,让我不再茫然地看着来来去去的车辆,担心搭错车,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既然已经走出来了,肯定没有道理再折转身子。最后,我选择了一辆人少的班车,很轻易地占到一个靠窗的座位。隔着玻璃,看着移动的风景,身体里窜动着一种别样的快感,恰似与某人浮光掠影般的耳鬓擦磨。
车把我拉到了一个小镇。

可能是逢到赶集的日子吧,小镇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我喜欢摩肩擦踵的感觉,让热闹穿越胸膛填补空荡荡的心。如果运气好一点,也许下一个和我擦肩的将是一个穿着红花袄子,扎着一根粗粗长长麻花辫的女子。在相视一笑的瞬间,能否一起小声地惊呼:这么巧?!

天空飘着不知道是雾气还是极为细润的雨沫儿,落在脸上痒痒的凉。我被一个大婶屁股上的背篼一撞,晃悠着到了一个做糖画的摊前。有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围在那里,嘻嘻哈哈地挤来挤去,脏兮兮的手指在画满鸟兽的转盘前比比划划。遇到有人去玩了,他们就异常兴奋地又是拍掌又是蹦跳着大声喊叫:大金龙,大金龙!待到指针停在一个小糖画上,他们便捶胸顿足连连叹息,那唉咦之声拖得长长的,真是可爱极了。
我再靠拢点,看到转盘上画着十余种飞禽走兽,多是蜻蜓,蝴蝶之类的小动物,而孩童们叫嚷的用糖最多的大金龙就置身其间。做糖画的大爷冲我招呼:试试手气吧,五元钱转一次,保证百分百中奖。手一痒,我便拨动竹制的指针,那指针在孩童们的呐喊声中,飞速地转着圈,最后摇摆着停在了一只喜鹊上。在孩童们的惋惜声中,我不甘心,深吸一口气,再转了一圈,居然还是喜鹊。喜鹊虽然小了点,毕竟还是一种吉祥鸟,倒也不失望,拿了糖就分给旁边的小男孩。还剩一个没有拿到的,羞怯眼馋地瞟着我。我赶紧又掏出五元钱,对他说:你自己去转一个。他咬着衣袖看了我一眼又看一眼转盘,扭捏着不敢动手。我便给他打气,喊加油。拿了喜鹊糖画的两个男孩子也怂恿着他快转。他就伸出手去,在要碰着指针的时候,又望了我一眼。我冲他使劲点头,他忽地一拨,指针转得咕咕响。我和着他们一起大声喊着大金龙,大金龙,可那指针还是从大金龙身上滑过去,静静落在一只豹子上。童子手果然厉害,比我转的两只喜鹊加起来都还大。

转身走的时候,我听到了他们咯嘣咯嘣啃嚼糖画的脆响。我的嘴也寂寞了,赶紧点上一支烟,吸一口,那味儿竟然也甜丝丝的。
走在小镇的街道上,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是错觉,我想起来了,这个小镇和我曾有过不一般的关系。

很多年前,我在这小镇的一所中学读过两年书。那时候,十六七岁,花季般的年龄。

我记起来,在小镇的旁边有一条河流,河床只有几米宽,河水也不深,我和同学曾经在放学后跳到河里摸过螃蟹。而现在,那河面上已经被盖上了石板,上面安放了一些长椅,还有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再也看不到泛着涟漪的清水,更不闻河水淙淙的歌吟。
我又记起,沿河往上行约一里路,就是一个果园。那时候,我少不了和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在暮春时节,翻过那些竹栅栏,犹如弼马温进了蟠桃园,连吃带裹好不快活。到了金秋,果园里的红桔又诱惑着我们胆大妄为去偷摘。有时候会被看守果园的农人发现,农人拿着笤帚边骂边追打,撵得我们鸡飞狗跳四散逃逸,顾不上荆棘刮花的脸,跑丢了的鞋。遗憾的是,我寻到了那个地方,果园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楼房。楼房的底层均做了商铺,充斥耳膜的是商家歇斯底里般的吆喝:跳楼大减价,出血大甩卖。有一家打着正宗广州牛仔裤幌子门店前,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高高的木凳子上,用小喇叭招徕着过往的行人:那边走的,这边看,本店清仓最划算。39元不算贵,不用回家开个会。39元不算多,去不了香港,到不了新加坡……

小镇已经与时俱进,变得与我生疏起来。

我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农家小院,看见有红梅探出墙头,便举了手机拍照。突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从身后响起,我惊慌地回头,只见一只黄毛土狗在我几米远的地方冲我呲牙咧嘴。看它那架势,是随时准备扑将过来。正在惊心动魄的关键时刻,一个农妇闻声跑出来,大声呵斥着情绪激动的狗儿。那狗儿继续狂吠,并不后退。农妇就弯了腰,作势要捡地上的石块,狗儿见势不妙才蹦跳着躲远了点,一双充血的双眼还怒视着我。
有农妇挡着,我赶紧逃之夭夭。那乍然偶遇的风景,尽管令我怦然心动,可想要近距离观赏,风险太大。

我继续走着,却莫名其妙兜兜转转地回到了家。母亲正在烧火煮饭,我闻到的炊烟里有柴草的香。我突然发现,原来最美的风景不是好山好水,而是家。

顿时,我神清气爽起来,那毛病该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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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校对:融玉    制作:墨安

配图选自网络,向作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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