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性与意识的一份报告

 

“你知道那是‘风险’。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

 


如果说2010年我的阅读重点是“风险”,那么2011年我的读书重心则移向了“认知”。更准确地讲,今年我想对自己提出的中心问题是:“你知道那是‘风险’。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

通过2010年的阅读,我较清楚地认识到的,所谓风险,它的核心要素是“不确定性”,并非实实在在的危险。而风险的存在,牵涉人的诸多观念,更关系到我们自身的认知模式。所以2011年我必须从“什么是意识?”这一问题出发,开始新的阅读之旅。

不过,在开始这段旅程之前,真的想放松一下。所以从年初到仲夏,我一直在看闲书,包括一些美术史论,以及部分艺术评论,例如巫鸿的《物尽其用》、《美术史十议》、《作品与展场》、《重屏》、《中国古代艺术与建筑中的“纪念碑性”》、《黄泉下的美术》等等。他的著作虽然有高下之分,但平均水平值得信赖。不过,我读这方面的书籍,主要的动力却是来自汪民安的《形象工厂》。从整体上看,这本艺术评论集就是349页废纸。可是其中文字呈现出来的无知与谵妄,又配得上“当代经典”之誉。因为,在今天任何一个当代艺术展上,都可能会看到此类导言性质的文字,扮演着大门口拉皮条的角色。内容无非是“后现代”、“后身体”、“性、权力与符号”之类的车轱辘话。但是我的确没想到,这些废话集中起来,会有如此效果:头脑混乱,口齿不清,还自以为是。

因为要写书评,我还读了几本与隋唐时期相关的历史书籍,以荣新江先生编著的作品为主。包括《粟特人在中国》、《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中国中古史研究十论》、《隋唐长安》等。

除了艺术类与历史类,我也看了一些文学作品。例如佩尔·帕特森的小说《外出偷马》,米歇尔·图尼埃的小说《太平洋上的灵薄狱》,还有赵越胜的随笔《燃灯者》等等。有段时间,我甚至一口气读完了乔治·马丁的《冰与火之歌》,总共四卷,长达3000页。当然,那是为了头脑的休息,读得比扫描仪还快。

新的阅读之旅一开始,我的目光自然重新投向大卫·休谟。虽然学识浅薄,但我认为休谟的《人性论》、《人类理解研究》和《道德原则研究》,一直是自己思考的恰当起点。不为别的,只因我仍然相信,不管境况多么变幻迷离,人性多少还保持着基本的特征。以此作为起点,旅程可能会相对踏实一些。

人性的复杂幽微,大概只有文学家才能把握。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从科学的角度去认识——这也是休谟早就宣告过的方向。休谟将意识问题作为“人的科学”的核心问题,我也亦步亦趋,按照他的指引前行。

实际上在达尔文之前,休谟就提示过,环境在人类的长期塑造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可是,为什么我们有今天这付模样?我们与其它生命有何不同?情感与理性,哪个在支配我们的行动?这些疑问因为“意识”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而统统悬而未决。达尔文之后的两百年里,意识问题少有进步,甚至被人视为多余。直到上世纪50年代,对意识的研究才出现突破,进而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认知革命。

这场革命首先在心理学与语言学领域爆发,支持者是大为改观的生理学和医学,后援则是人工智能、经济学和社会学。认知革命得出的一个重要共识是:大脑是一个资源有限的复杂系统,存在着解决特定生存问题的各种心理机制。这些机制既相互协调,也互相竞争。心理机制在内争夺意识演出的舞台,在外表现出多种多样的行为模式。

既然阅读之旅沿着这一主线展开,本应从生理学起始。好在大学时期的医学知识尚存轮廓,不必重学扣带回、神经介质、5-羟色胺之类的术语。所以,神经生理学方面我只读了克里克的《惊人的假说》,他是DNA的发现者之一,诺贝尔生理和医学奖的得主,基本能代表生理学家对意识问题的看法。更加深入的《认知、脑与意识》我没有细读。不过这本书的主编之一,伯纳德·巴尔斯提出的“意识剧院”是我比较信服的意识模型。他认为,大脑中的活动并非全部与意识直接相关。事实上,意识是心理机制竞争资源的过程与结果。这一点,对于理解意识十分重要。帕特里克·沃尔的《疼痛:为痛苦而生的科学》则是一本从医学角度理解意识的好书。相形之下,哲学家塞尔的《自由与神经生物学》价值不大,因为从内容看来,他对神经生物学没有什么见解。

生理学之后是心理学。按说心理学是意识研究理所当然的重镇,其实不然。从上世纪初到70年代,心理学都被行为主义者掌控。这些学者认为,观察行为而不是研究虚无缥缈的意识,才能将心理学引向科学的正道。他们中间最杰出也最激进的人物是B.F.斯金纳。我读了他的辩护之作《超越自由与尊严》,很有意思,足以扫清弗洛伊德式的种种谬误——就如斯蒂芬·米切尔在《弗洛伊德及其后继者》中承认的那样,精神分析学说已然式微。起码多数心理学家认为,弗洛伊德学说的影响只残留在人文学科当中。

后起的心理学并没有教条地摈弃行为主义的成果,而是想把意识研究与行为研究更好地结合起来。在这方面,我读了几本概括性的著作,例如D.库恩的《心理学导论》、D.M.巴斯的《进化心理学》以及班杜拉的《社会认知论》等。专门研究意识问题的著述里,我读了达马西奥的《感受发生的一切》、J.A.福多的《心理模块性》等。其中最好的作品是心理学家兼语言学家斯蒂芬·品克的《语言本能》,他以人类语言为例子,很好的阐释了意识的生理结构与工作机制。他还有一部大作,名叫《How the Mind Works》(心智探奇),比《语言本能》更加全面地探讨了意识问题,可惜大陆没有引进。

与品克的书相比照,我还读了语言学家乔姆斯基的《句法结构》。乔姆斯基是掀起认知革命的主将之一。他们二人关于语言到底是人类进化出来的器官,还是进化的副产品,有相通,也有对立,牵涉到意识的起源与本质,因此需要格外留意。延伸地,我也读了一些重要的进化论者的观点,其中《第三种文化》比较简洁。

社会学似乎对意识问题的新进展重视不够。例如齐格蒙特·鲍曼的《社会学之思》,算是一本不错的社会学普及读物,但书中援引的还是上世纪30年代之前的心理学内容。相反,诺贝特·埃利亚斯的著作《文明的进程》成书于上世纪30年代,数十年埋没无名,70年代却洛阳纸贵,就是因为作者谈论的心理机制与当时兴起的意识研究颇多契合。另一方面,心理学受制于生理学,特别是进化论者的局限,也没有很好的支援社会学。要知道,没有哪一个基因足以决定任何人成为芭蕾舞演员或是革命领袖。

对意识研究更感兴趣的是经济学家,这一兴趣直接导致行为经济学的诞生。2002年,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标志着心理学的方法正式被经济学承认。不过在此之前,心理研究已经是不少经济学家的工具了。例如诺贝尔经济学家赫伯特·西蒙的著作《管理行为》,还有阿尔伯特·赫希曼的几本大作,都是善用心理学的经典。

在哲学领域,意识研究的翘楚是丹尼尔·丹尼特。他的两本著作《意识解释》、《心灵种种》都给我不少启发。两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沃格林的传记《维特根斯坦传》和《沃格林:历史哲学家》也从侧面为了理解意识提供了帮助。虽然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直接联系,但是他们对真理的看法都不约而同地偏离了“理性”这条大道,趋向于心理的阐释。特别是维特根斯坦,他对不确定性的研究与格式塔心理学家之间的差别非常小。

说到底,我对意识这一问题的探索才刚刚开始。而理解意识,不是为了玄思,而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我们自身的行动。时间紧迫,未来漫长,我将带着更多的疑问进入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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