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佛静山看贡嘎山

 

远处的蜿蜒的山脊,第一眼看上去是深色的,有如黑铁。但水面越发静止,群山复又清晰起来,显现轮廓,呈现出一种钢的蓝色。如同在镜中看到的那样,如同在纯净蔚蓝的大海中才能看见的影子。它像是由三岁的女孩的胖手拿着蜡笔涂出,涂在毫不真实的天蓝里。...





站在这陌生的寺院,似乎已经很久,并未吃到期待中的钟磬之声,只有一些鸟鸣,像雨滴一样落满我的全身。许久之后,远处的佛殿里,金钟敲响兀自敲响了一声。钟声在凉薄如雾的阳光里,有如一页一页的瓦片,跌落到了黑黑的崖头之下。黑黑的崖头之下,却是一片白雾,天地全然无法看见,这是我从未到达过的远处,仿佛就是全世界的尽头。

可是,仿佛我的脚步并未将我带来,我在不在此处,我还在遥远的地方勾留。我回头去望我过来的中途,也已丢失在了茫茫的白雾当中。

唯有山顶一块平地,被云中漏下的一束阳光照亮,天地是出奇地安静着。安静料应是好的,它止而不移,仿佛星球也没有发生公转和自转,时间亦是久久地遗失了,弃置在这里,在我身处的周围。我知道此时自己正在这片从未到达过的山巅平地。我坐着。我又站着。我拨步往里山间平地四野里走的时候,趄趄趔趔,有些失重,如同行走在月球的背面。

又是半天,有几只鹰的羽毛,从天空里降落,仿佛悄然降落过的一场黑雪。我仰脸去看这雪的来处,那里已经不再有云的天空,那是一片海。鹰在波间游动,鱼也在云中飞翔。惊涛骇浪的云朵在汇聚,千幻万变的海水也在汇聚,但这一切复又被晃动的阳光收走。一只鹰,像鱼那样,尖叫了一声。又有一片鹰羽落下了,在天空里打着旋儿飘落,很久之后,这只带着美丽光翚的羽毛,飘落到了我的肩上。我的肩头,始有一层黑雪。

我掸掉了外套上的黑雪,才知道我盯着看了半天的,不过是一只石缸里的水,和泊得安静如一面古镜一样的一片水面。一片水面被绿绿的浮萍锈了,只出了半片水面。被我仍旧盯着那半片水面看,直到看得水面害了羞,开始泛出一片微微的皱纹。水的皱纹才让我意识到了那是一片古镜样的水,但随即平静淡泊下去的水面又无法让人感觉到,感觉到的,只是云雾在收走,仿佛经谁的大手一抹,天地干净,辉煌出一轮红日,周围的一切都又哑静无声了。

远处的蜿蜒的山脊,第一眼看上去是深色的,有如黑铁。但水面越发静止,群山复又清晰起来,显现了轮廓,呈现出一种钢的蓝色。这蓝色如洗过一般,如同在镜中看到的那样,如同在纯净蔚蓝的大海中才能看见的影子。它是贡嘎山确定无疑了,它像是由三岁的女孩的胖手拿着蜡笔涂出,涂在毫不真实的天蓝里。它仿佛生长在空气当中,它没有根,悬浮于全世界之上,像要向远处飘浮远走,又像是刚从遥远的海上飘浮而来。

我感觉了自己的脚底开始凝集一股气,升起来,鼓荡胸间。石缸里的水面,也鼓动了,毫不经意地涌漾了一下。我屏住呼吸,水面亦静止了,一如枯井,一如坚冰。但远处的风在缓缓吹动,草木在隐约地啸响。它们的动静,一齐沿着地平线方向席卷而来,宛如大地的整备,宛然千军万马,无法阻挡。我松动了胸间意气,长吁一声,声如马嘶,吁声在山间回荡。石缸有如古镜的水面,像气球一样的张开了,张力浮现在一线之间,瞬间里极尽了世间所有缤纷的颜色。

群山的影子,一下子从水面里收到了,看到的只是绿色斑点的浮萍,枯梅般的残枝败叶,和不知道来自在何处,却像一串串糖葫芦,从石缸深暗的底部升起,摇摇曳曳地穿过浮藻,却又于水面破碎消灭的气泡。气泡破碎在我能够看到的世界,以及刚看到过的贡嘎山也倏忽消灭。抬头看时,群山复又被云雾全然笼罩住。白雾越来越浓,涌到了黑黑崖头之前,像不知道从何处漫上来的海水,快要没过了我站了很久,已经木然如树桩一样的脚和腿。

远处的佛殿里,钟声响了。钟声有如一页一页的瓦片,翻飞跌落在了黑黑的崖头下去。那里苍鹰悬浮,有风吹雾。



……我竟然沉沉睡去。在梦中,我分明枕在你的腿上,亲爱的,你用纤细的手指划进了我的头发,反反复复,我几乎要做了一个梦中之梦了。你轻言细语,你微风呢喃,你朱唇不启,你说——

你早就应该应该来到这里,但你沉溺于纷扰的世事,无法拔开所有的杂冗繁碎,来看看佛静寺这石缸的一汪之水呈现的世界。

你不甘于这删繁就简的世界,你一直扛着,你还要在浮沉的世事里侥幸地争取。你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你是毫无作为的,你无论怎么挣扎,拼命,舍命一搏,跪地求饶,你的前程一眼望尽。但你陷进沼泽,越努力,越是陷得深。你不敢相信,你陷入的境地,你不知道你已经无能为力,你应该安安静静,等待一根向上拉起的绳索。你的骄傲不能够接受哪怕一生一次的救援。

亲爱的,这不是你想听到的话语。你应该倒退,倒退出长长久久的时间旅行,倒退出单细胞的甘冒和二十四节气,倒退着走出华尔街繁复无加的电子屏地泯忘与铭记,然后又卡进茫茫的虚无。汉家的陵阙像烟尘似的削蚀掉了坟头。雄鹰是你,蛆虫也是你。

我蠕动着,直起腰。我从迷雾的睡梦里,想站起来,看看远处的贡嘎山。山一直在那里,却披被了遮蔽,我到处寻找,它下落不明。我回想了自己从古镜般的一汪之水里看到的群山之巅,它在薄雾般的冬天阳光里,呈现出一种钢的蓝色,仿佛是由一个三岁女童的胖手拿蜡笔于美丽到不真实的天蓝里涂出。我应该在站在静佛山,远眺这海市蜃楼一样的幻影,它是比佛静山更高的贡嘎山。

从一山望见更高的一山,从故乡的语境里来说,那是一种人性深处的贪念。从钢蓝色的贡嘎山过去,一山更比一山高,还有着无数的雄伟壮美的山脉,延续不断地伸展到无法空心的天边。一路不尽的飞燕玉环,明月雄关,而佛,只睡在这群山环抱的一处,我在古书里读到这样的段落:

“西汉甘露二年,辟支佛诞降于汉水之滨。乳齿硕体,经年不语。后飞升于鸡冠山,觉摇曳不安,复飞此山乃安静。”

使佛安静的山,就是佛静山了。几十年里,我役役奔走,摇曳不安,故乡沦陷,也丧失了心里的平安。有人安抚我说父母居处就是故乡,也有人激将我说人一出生就已经没有了故乡。我在拥挤的尘世无法获得清静平和的去处,抑抑不得,也曾厌了,想倒头睡去。

可是我将浮生已过半的一天,消没在了这遥远而陌生的寺院,我悟到了,自己心安处,皆是吾乡。

我从傍晚时分往山下走,远处的山岗,已经浮起一轮明月!

我沿着山路盘旋下降,恍然已经走进了疏疏的月影之间。月光漫漶,浮藻在气泡明灭的月光里生长。

周围附近,响起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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