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的真实——一个旅行收藏家的告白
当人以自己身份说话的时候,便越不是自己。给他一个面具,他便会告诉你事实。...
Man is least himself when he talks in his own person. Give him a mask and he will tell you the truth.
——Oscar Wilde
王尔德(爱尔兰诗人、剧作家,1854-1900):当人以自己身份说话的时候,便越不是自己。给他一个面具,他便会告诉你事实。
两年前,在我第一次听到这句名言时,我很欣慰,也很难过。
我和王尔德的时代,相差一个多世纪。
这一个多世纪以来,整个世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人性,似乎从未改变。
我悟出这个道理的时候还是在九年前,广州开往重庆的火车上,一个陌生男人对我哭诉他出柜的经历。
他说,如果我们认识,或者以后还可能见面,那他永远不会对我说出这些话。
所以我没有问,只是静静地听。
从那时起,
我成了一个旅行收藏家。
不收藏工艺品,不收藏明信片,甚至也不是照片。
我收藏的,是旅途中遇到的陌生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故事。
橙子国人心真宽
快餐店店员
阿姆民宿楼下FEBO 快餐店的印度裔店员,应该是第一个跟我开玩笑的荷兰人。
那天晚上从博物馆区回来,饥肠辘辘地跑到 FEBO 去要了一份炸薯条。
我:I would like a French fry, please!
店员:You want a French fry, you have to go to France!
我听后懵逼了一秒,然后才意识到,橙子们称呼炸薯条就叫“fry”,直接省掉了前面的French。欢乐的大叔跟我开了个玩笑。
我:haha,you’re very funny!
另一个貌似橙子国的土著的店员从厨房探出头来: He’s always funny!
大叔得意地笑着,一边把分量惊人的炸薯条递给我,一边说:Want a French fry, you don’t go to France. You come here, OK?
橙子国,我见到的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安逸的神情,上公交的时候司机与乘客、去超市购物时收银员与客人、景点入场处接待员和游客,总是欢乐地互相问好。
闯入我镜头的店员一脸懵逼
公交司机
由于ov卡上的钱已经被坑完了,从羊角村出来时我只好到公交上买单程票。
我问司机大叔,单程票多少钱。大叔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荷兰语,看我没反应,又用英语说“take a seat”。
我以为跟天朝某些公交一样,是先上车过会儿才买票,结果一直到下车大叔都没再理我。
难道橙子国的公交司机安逸到连票都懒得卖了吗?
你们橙子国人心真宽!
出租船老板
后来在羊角村租船,出发前租船的大叔只是看了一下我的护照,收了两个小时的费用,没有要求我交任何押金。
那天玩太嗨,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三个小时了。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再补一个小时的费用,但租船大叔却并没有这样要求,甚至没有任何不满的神态,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依然带着友善的笑容,拉我的船靠岸,扶着船等我上岸,跟我道别并祝我旅途愉快。
我在羊角村租的船
第二天,我骑车路过一座私家花园门口,看到那个无人看管的自助售卖小摊时,一点都不意外。
主人把几袋核桃和一个装钱的小罐子放在路边,旁边立一块木牌:5 euro for 1 bag
或许对于橙子们,人与人之间本该互相信任,生活本不该斤斤计较。
异国大使的假期
我真没想到他是大使,猜也猜不到,真的!
行程的第八天,我刚刚登上代尔夫特新教堂高塔,正站在钟楼参观区喘气,就听到狭小的转梯通道里传来一个大叔一边喘气一边吐槽一边爬楼梯的声音。
钟楼的参观区站三个人都要嫌挤的,我挪到一个角落等他上来。
代尔夫特新教堂钟楼
半分钟后,从只容一人进出的楼梯口探出一颗秃顶+灰白色齐肩长发的头,戴着无框眼镜的笑脸审视了我一秒,然后吐出一句语气上扬的“Hello”。
他进来后,一边喘气,一边继续吐槽可以用来检验身材的楼梯道。
我一边打量他,一边礼貌地回应。
等他喘顺了,就立马开启话唠模式,从赞美钟楼内部设计的精巧,到吐槽不予许有课近距离观察,再到猜测为什么管理员缺席。
接下来的行程里,他似乎很自然地成了我的同游,而他的话唠模式也像打了鸡血一样火力十足。
等到我们登上塔顶,俯瞰宁静的代尔夫特旧城,本宝宝实在是想安安静静地拍几张照片。
感谢上帝,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于是他说了一句“Excuse me”,然后从裤子口袋逃出一个形似诺基亚功能机的手机,开始用一种我没听过的语言接电话。
我于是趁机绕道塔楼的另一面,拍了几张照片就先下塔了。
本来以为已经摆脱他了,可以清清静静地欣赏美景了。结果半小时后我刚进旧教堂,又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远远地看见我,就朝我挥手,笑容更加灿烂。
我只好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而他似乎觉得再次相逢是难得的缘分,从吐槽模式切换成了真心话模式。
他说的第一句真心话就把我雷到了。
他说,他是 XXX 国驻荷兰的第一位大使。
Ambassador?
我:pardon?
Ambassador!
我问了两次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虽然地理不及格的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国家,但“大使”这个词我绝对没听错。
于是我不得不再次打量他。
R U kidding me?!
大使难道不是西装革履举止从容脸上永远挂着政治正确的笑容吗?
大使怎么可能雨衣白 T 破牛仔三件套再拎个塑料袋?
XX 国大使的尊容(偷拍)
我能告诉你,以您的尊容在我大天朝绝对要被误以为无(jie)业(tou)游(qi)民(gai)的好嘛!
其实除开他的外貌,他本人还是很nice 的。语言幽默,举止文雅。
他说,他们的大使馆在鹿特丹(鹿特丹与代尔夫特相邻),前两天刚刚上任,今天刚好是假期,所以出来到处看看。
接着就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通作为第一任大使多么自豪,荷兰怎么怎么地beautiful,橙子们怎么怎么地 nice……
虽然没有见过他工作中的样子,但是凭借这份热情,一定能做好的大使的工作吧!
道别的时候,我说:Good luck!
我是真心的。
每个艺术家都是真爱
珠宝设计师我的橙子国之旅第一件藏品,是我在阿姆斯特丹的 airbnb 房东——一位现定居于荷兰的德国人。
我的行程在阿姆停留四天,入住的第三天,她带我参观了她的工作室,然后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阿姆房东的工作室
她绘声绘色地向我吐槽德国同胞的拘谨与内向,德国人怎么吐槽荷兰的人造森林,怎么利用荷兰芝士赶走火车上恼人的邻座……
作为一位自由业的珠宝设计师,她给我介绍这个行业的游戏规则,吐槽从业人员在各种利益相关中的勾心斗角。
她曾经与另外两个合伙人一起经营一间艺术馆(gallery),创业初期顺风顺水,让她以为她的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
当然并没有。
几年前,她的父亲去世,她进入了一段任何一个艺术家都不希望经历的困难——创作低潮期。
接下来的故事走向就跟天朝职场剧一样狗血:昔日的合作伙伴不仅没有安慰,反而各种刁难和打击,逼着她放弃合伙人身份,单飞出来建了现在这个私人工作室。虽然对前同事有各种不满,但每次见面还是按橙子国习俗貌合神离地做着“亲吻礼”。
她坦承,在 airbnb 出租房间单纯只是为了钱。
荷兰新上任的首相在艺术行业缩短了开资,并且极力推行艺术商业化。对于执着于纯粹艺术的独立艺术人,梦想总是无法摆脱世俗的压榨。她(被迫)开始接触airbnb 这类的新事物,开始思考是否要迎合买家的口味设计作品。
她说,她并不为此自豪也绝无羞愧,这只是一个必须做出的艰难决定。
我和阿姆房东,背后便是她的书架
我说,你房子里的一切都与珠宝有关。
她一边说“because I am a jeweler”,一边露出了相处四天来最自信最骄傲的笑容。
涂鸦艺术家
在阿姆的最后一天,我在一个涂鸦艺术家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笑容。
不一样的是,他选择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只用业余时间从事涂鸦创作。
他说,涂鸦艺术,其实都是在烧钱。买涂料要钱、买场地也要钱。
他挥手指了指广场上的一大片涂鸦,这里的每一块墙壁都是出租给各个艺术家的。
如果没有一个能赚钱的工作,根本无法支持他从事涂鸦艺术的开销。而他赖于生存的工作,与艺术无关。
工作中的涂鸦艺术家
有些人选择以坚持梦想的姿态对抗世俗,有些人选择分裂自己以防止梦想被世俗侵蚀。
无论选择了哪条路,都是出于真爱。
若不是抱着对艺术和梦想的真爱,哪来的勇气直面现实?
我们总是对整个世界充满了各种要求,总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够按照期望的剧本展开。
旅途的意义就是让我们知道,在我们熟知的环境外面,还有不一样的世界,还有个性迥异的人经历了不一样的人生,怀着不一样的心情走向不一样的未来。
旅途中遇到的陌生人,只分享各自生命中的一个切片,而每个切片的背后都有一个漫长而独特的故事,那个故事成就了你眼前的人。
我知道,你最想听的,是我的故事。
而我的故事,能说出来的,都平淡无奇。
真正重要的,依然深深地影响着我的,根本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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