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抓蟹

读者里面抓过螃蟹的人应该有一些吧。...





每到秋冬时节，电梯里总看见阳澄湖大闸蟹的网购广告，拜互联网便利所赐，如今你要是想吃大闸蟹，也能在线订购了。只需鼠标轻点，不消几日，螃蟹就要从昆山阳澄湖爬上你的餐桌。我至今没有吃过这种大闸蟹，也无法判断这八足二螯、腿上长满绒毛的玩意儿到底好不好吃。只见得书中的文字对它的滋味是极尽推崇，一蟹在手，风雅自至。

不过螃蟹这种东西，以前我在乡下可没少吃。而且我们那时吃的螃蟹都是亲手抓获的。我的家乡是地处湖南西北石门县乡下，境内稻田广布。灌溉稻田的沟渠也四通八达，在沟渠的节点处，水流较多，草丛也要更茂盛一些，主要是鱼腥草（此物在云贵川名为折耳根）、茅草这种地方往往是螃蟹聚居之处。大大小小的洞穴半淹在水中。只要你留心观察，就有可能发现有的洞口有一根蟹螯，或是几根蟹脚伸出。

稻田水沟中的螃蟹其实是没有多少的，在池塘、水库流出的干渠沿线，螃蟹才比较多。比如，我家在水库附近有几块地，夏季时种着各种甜瓜。为防甜瓜被人偷吃，我也曾当过一阵看守瓜田的“闰土”。不过，看守瓜田实在无聊，于是我就会拎个小桶，沿着沟渠抓螃蟹。

大白天螃蟹不怎么出来，因为这东西喜欢阴凉，傍晚才开始活跃，到了晚上才会彻底爬出洞穴觅食。不过，直到现在，我也从没见螃蟹吃东西。我抓的所谓螃蟹，实际上叫做蟛蜞，我们当地方言称作“盘噶”。石门方言里的“噶”，其实就是“夹”，取螃蟹钳能夹人之意。

既然螃蟹喜阴凉，那么你去阴凉的沟渠里找，就更有可能看到它现身了。木山水库岸边有一大片橘园。园中就有一条比较宽大的沟渠连接着水库，那里树荫浓郁，即使在盛夏的大白天，园内也是阴凉一片，因而此间活跃的螃蟹就比较多。我那时也就常常拎着桶子去那里翻找。想要抓到螃蟹，得学会判断洞穴里是否有。有的洞穴口没有推出来的新泥，也没有螃蟹爬过的爪印，这种一般就可以排除，不用深挖了。这种洞穴是螃蟹前辈们的旧居，已经弃之不用了，只有在逃避我们这等人抓捕时，被它们当做紧急通道来用。

有新泥，洞口较扁，半淹在水中的洞穴，最有可能里面有“在线”的螃蟹的。当然，如果你已经看到了洞口伸出的蟹脚或蟹螯，那就更不要犹豫了，直接挖就行。以前我和小伙伴们一般是徒手去挖的，如果看准了洞穴里有蟹脚，就不应该从洞口直接把手探进去，使用不粗不细削尖了的竹棍或木棍更方便，斜着刺入泥土，以便在洞内截住螃蟹往里逃脱的退路。徒手抓捕，运气好的话，手指尖可以压住蟹壳的背面，螃蟹也有一举成擒了。

如果螃蟹已经逃进洞穴深处，那就只好祭出工具来了。最好用的工具是小铲子，可以深度挖掘，但螃蟹挖的洞也往往很深，可能还有挖不到的情况出现，这时我就只好望洞兴叹了。也可以用木棍或竹棍去挖，直到螃蟹不得不从里往外跑出来。这时你就得迅速出击，将蟹壳按在水里，用拇指和食指拿住蟹背的两边，无论它怎么挣扎，钳子也夹不到你了。

如果是在多砂石的河滩上抓螃蟹，那就更容易了。你不需要挖洞，只需要把石头翻开，就有可能逮到一只两只。在我的记忆中，下河抓螃蟹的事只发生过一次。那时我们念初中，有一日上体育课老师不在，于是体育委员就私自放了同学们出来在河边玩，那时就有人在河边抓起了螃蟹。那时我一只也没抓着，只在沙粒拣了几个螺壳来玩。

那时我觉得螃蟹也是一种很有美感的生物，一点也不觉得它狰狞，而是觉得它比较威武有力。我其实是有些怕个头大的螃蟹的，因为以前被夹过手指，非常疼。前些天看新闻，说是一个老头买了只活蟹要吃，不小心被夹伤了户口，结果就感染了肌肉溶解的病毒，死了。想想还真是可怕，被螃蟹夹一下也有生命危险，大概是老人抵抗力弱的缘故吧。我们那里的螃蟹，爬行速度非常快，而且一沾水边就更不容易抓住了，它就会迅速没入水中，水底泛起一片浑浊的沉渣，仿佛里面刚刚遭到了轰炸一般。

我们抓的螃蟹，也是有雄雌的。你把螃蟹拿住翻过来，尖脐的是雄的，团脐的是雌的。如果雌螃蟹处于产卵期，它的脐部有可能会抱着很多卵。春夏季节，这些卵就孵化成小螃蟹了，每只大概比电脑的单个按键还要小些，但它们同样跑得飞快。螃蟹是要蜕皮的，有时我们还可能抓住软壳螃蟹，俗称“肉螃蟹”，它的皮完全没有钙化，是软绵绵的，也是透明的，也不会夹住你的手。我和伙伴们都比较喜欢这种，因为它比较稀少，手感柔软。

螃蟹抓住后，必须放在桶壁光滑的塑料桶或铝桶里。如果你放在竹篓里，它们就会跑个精光，因为竹篓太适合它们逃跑了。抓回来的螃蟹，照例是拿来吃的，那时这东西也算是一样美味了。我们的主要烹调方法是煎炸，先把螃蟹的背壳去掉，然后盐腌一会儿，然后再下锅油煎，佐以葱蒜和辣椒面。个头太大的硬壳螃蟹其实没什么好吃的，煎熟以后有一种糊味，壳太硬太厚口感也不好，只有蟹身（也就是去了盖的头胸部）还有点儿可以吃的肉。个头中等或较小的螃蟹，壳的厚度适中，油煎后很脆，能连壳一起吃掉。前面提到的肉螃蟹，口感是最好的了。总之，越大、越老、壳越硬的螃蟹是不越不好吃的。这样的螃蟹抓出来，只不过是满足一下抓住大boss的成就感而已，有时我们就干脆把它给放了。

曾有大叔告诉我说，螃蟹的钳子是可以生吃的，它有股天然的咸味，吃了可以长力气。的确，螃蟹的螯力气很大，所以，按照中国人朴素的以形补形理论，吃了这蟹螯，力气也肯定要长一点。我其实就吃过生的蟹螯，的确是咸的，味道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口感大概和生虾差不多，这大概要算是刺身的吃法了吧！我吃过的更极端一点的东西，是蝗虫的大腿，生吃的。这东西吃起来有股怪味儿，难以形容，后来我也不敢再吃了。现在想一想心里都毛，这些东西这么吃，怕是要有寄生虫的吧！当时的我却是勇于尝试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禁觉得自己有点儿像《荒野求生》真人秀里的贝爷那样了。

对于抓螃蟹这事，父母是持反对态度的，因为他们担心我的安全。螃蟹出没的地方草丛多，而草丛多的地方往往也是蛇出没的地方。为了区区几只螃蟹被蛇咬一口，那可是要命的事。所以如果我去抓了螃蟹回来，免不了是要吃一顿训斥的。但是训斥归训斥，那些抓来的螃蟹还是一家人煎了吃了。

现在农田里、水沟里的螃蟹估计就少了，可能农药化肥太多，水体不适宜他们的生存了吧。虽然小孩子们已经不再去抓他们了，它们没有因此增多，而是消失了。没有消失的，也许也只是存在于抓过螃蟹的我们的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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