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河——神谕的起源（《流金年轮》节选）

牧羊河——神谕的起源文：闻冰轮没什么比扑腾着水花穿过梁王山更让她开心的事了。用触觉掠过根须盘亘的土地，以柔情...

没什么比扑腾着水花穿过梁王山更让她开心的事了。

用触觉掠过根须盘亘的土地，以柔情扫过每一片落下的叶脉，探访到梦境之中的灵魂之后，她无怨无悔地掠过彩云笼罩的梁王山，义无反顾地穿过万千屏障的残酷阻挡，以充满活力的晶莹澄澈，开启一曲悠远深邃的叙事史诗。

她最早只是地球这颗行星内部岩石圈的上地幔，在雷霆轮回春夏秋冬的漫漫光年中，历经冗长幽暗的沉睡，历经轰轰烈烈的地壳运动，又历经狂野的地震和火山喷发，在崩溃与断裂，拉扯与纠结中，岩石贝镂铭刻下她每一丝细微蜕变。地球内部的高温烧灼让硅酸盐和水分彻底脱离，热烈的翻腾收留她万千纪年的诉求，她最终变成一种叫作“水”的东西，缠绕蜿蜒在梁王山地下的纬度中。



在灰岩出露和裂隙岩溶发育的地方，大气降水和地表径流朝她忽闪睫毛，形成裂隙岩溶水，缓缓渗入她的胸怀。裂隙岩溶水受太古界变质岩的隔阻，沿着岩层倾斜的方向形成地下潜流。潜流大量聚集，遇到侵入岩体的阻挡和断层堵截之后，由水平运动变为垂直向上运动。在强大的静水压力帮助下，她穿过岩溶裂隙，在最薄弱处夺地而出，汩汩涌出地表。从这一刻起，她见到了朗朗晴天，见到了广袤大地，见到巍峨的梁王山，见到喳啦箐强大的野生植物群体……所有的大自然体系和精神家园都在织网，那一刻起，她像人一样拥有了自己的出生地。

她稚嫩孱弱，纤细的琴弦弹奏着绵绵长夜的迷惘，形态上只是融化的雪水所形成的小流径，只是下雨渗透土壤形成的地下水，或者枝繁叶茂的树叶积攒起来的水滴，像被神灵放逐在梁王山的一个小牧童。喳啦箐的轮廓如此复杂凛冽，像古滇国密语中的绵绵曲线。不断有降雨、雪山融化和地下水加入她，一波三折的力量仿佛活跃的波纹皱褶，在地表涌出泉水，汇成小溪。当水越聚越多之后，被山脉云天的扑朔迷离所诱引，爱情开始长跑，诗人开始绵绵不绝地吟唱，她毅然决然向某个深含隐喻的方向流动。

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诗歌在天际弥漫：“在我从母亲肚子里出生之前，多少个世纪引导了我，我的胚胎从不麻痹，什么也不能使它窒息。为了它，星云凝结成一个地球，地层漫长而缓慢地堆积，让它在上面栖留，大量的植物给它以营养，巨大的蜥蜴把它含在口里运送并小心地将它伺候。为了完成我并使我快乐，一切力量都积极地调动了，如今在这个地点，我才与我健壮的灵魂一起站着。”



喳啦箐最高处的海拔有2600米，山高谷深，气象变幻无常，千年古树或深入尘埃编织根系密网，或凌驾苍宇编织恢恢天网。梁王山时而云遮雾罩，时而峥嵘显露，空山滴翠浇筑出无边的绿色苔藓。在这座山脉起伏荡漾的深处，她在地表蓄积起越来越多的水流，攒起越来越强大的力量。无边无际的漫游当中，她似乎等待着什么，寻觅着什么。是梁王山历史过往的探寻追踪？是那段传奇故事的拼贴与还原？还是一段难以言喻的旅程将开始于斯？

在她忘情地追逐过一段雾路之后，一个奇迹忽然降落至眼前。

一把史前的神斧上下翻飞巧妙挥舞，在喳啦箐的千年高山栎树根旁，造出一口幽深无底的龙潭——老黑龙。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龙潭，幽深而清冽，冰凉而温馨，犀利而温润，神秘而包容。此时此刻，山箐水以一道亮丽的弧线，置换出一个全新的角度，毫不犹豫地潜伏进龙潭最深处，将龙潭紧紧拥抱在深心中。她曾经无视权威，无视制度，桀骜不驯，然而在面对龙潭时，就像忽然追溯到远古的祖先，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这里就是盘龙江发源地，她就是初生的盘龙江，稚嫩、激情，充满生气，像清风明月，像山松野草，注定将以闪亮的姿态影响那座叫昆明的古城。她的出现造就了一曲亘古盘桓的旋律，用水的姿态漾起自然界一道绝美的风景。任何人面对这个发源地，立刻就能感知它持久的水境，感知水造就历史的力量。也就在这样的时刻，人会情不自禁步入禅意的境界，渴望用精神的触角去寻找音律、节拍、家园、情爱、神灵，并时刻在这神造的际遇中与盘龙江的波澜重叠交汇。



相隔很远就能听见老黑龙驰骋世界的声音，崇山巍峨峻岭悠悠，芳草萋萋古树曳曳，每片树叶，每寸草地，每滴水珠，都写满它的神谕。龙潭自信、张扬、无拘无束，是令人的感官和想象都充满震撼的生灵，是活生生的神灵，贵气逼人的神灵，中国人最永恒不变的图腾伙伴。

老黑龙深不见底，幽深黝黑，但却清澈甘甜冰凉彻骨。老黑龙的出现终止了她的迷途，她自龙潭源源不断向南流淌，在城垒、乡舍、田间滋润了上喳啦箐、下喳啦箐的一户户人民，灌溉了百亩农田，流向那个早已被隐喻的地方。

发源于梁王山的她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影响深远的名字——牧羊河。自诞生那日起，牧羊河就怀揣着造就人类之梦的理想。无论它将通向湖泊或大海，还是执着地固守梁王山，牧羊河的命运已注定将是撼动心魄的。水是最最伟大的彼岸，有了水，才可维系住这个地方古往今来的历史。因为她奔流的速度，世界不再是静止的；因为她创造的水之铭文，水路从此变得纵横深远。

牧羊河从崇山峻岭逶迤而来，胸中激荡着辽阔而盛大的景象；她从时间深处穿行而来，夹裹着历史演进的片段；她从岁月年轮演绎而来，携带着纪年更迭的足音；她从心底荡漾而来，载着沉甸甸的回忆，将故国家园的轮廓团团包围。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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