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梦想,特别廉价

 

第二天,梦工厂依旧灯火通明。...

之前跟着公司去横店出过一次差,到达横店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我所入住的酒店位于繁华的万盛南路,烟雨朦胧中恰好碰上公司的剧组收工回来。初入大横国,对这个由影视文化带动起来的神秘地域充满了好奇,携行的同事跟我说指不定在哪个烧烤摊上就会碰着一个大明星,然而出差的这接近一周时间里,最后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倒不是这个小小的地方停留过多少名声赫然的人物,而是一个叫彪哥的人。

我跟彪哥一间房,第一天和同事们吃完夜宵回来已经接近十二点,我小心翼翼地进门怕打扰到他,结果发现他并没睡觉在看剧本。我打招呼,他侧过脸来笑着跟我握手,我一打眼看见了他转过来那张脸上的伤疤。

之前听同事姐姐大体介绍了彪哥,是剧组的导演助理,东北人。如果只是远远地看过去,你根本想不到他也是一个90后。初次见面,生疏之余有些尴尬,我看着他在一旁不断絮叨着台词,实在有些好奇地问他“也是演员?”,他笑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那块伤疤。

“剧组临时需要一个土匪,导演说整个组里就属我有匪气,这不就赶鸭子上架了,不过话说回来,还多亏了这块疤和我这破锣嗓子,给我赚外快了。明天第一场就是我的戏,得赶快把台词再顺一遍。”

那块伤疤在他的言语里变得十分可爱,但我能察觉到他的眼睛里在努力克制着一丝苦涩,我附和着,他突然提出来要我帮他对戏。我能感受到他的那种紧张,像是明天就要上战场了似的,又因为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拒绝,那晚我帮他对到凌晨才睡觉。

 
第二天彪哥收工回来神采飞扬,被导演夸奖演的不错,还通知负责剧本的多给他加几场戏,我在酒店里挨着每场戏地抠,彪哥在趴在我一旁眯着眼瞅,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给他多加了一场戏。

我把修改好的剧本发去老板的邮箱,彪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买好了宵夜和啤酒,在一旁开起瓶盖来了。他说要感谢昨天晚上我熬夜帮他对戏,特地买了吃的回来。我们坐在电视机前举杯碰杯,电视里放着重播的娱乐新闻。我觉得无聊刚想换台,彪哥却喊住了我。

正在播的是一条韩娱新闻,讲着韩国哪个组合里的哪个成员又爆出了哪条绯闻,我大叫一声无聊换台,彪哥却又突然关了电视。我彻底崩溃了,拿过遥控器重启,完全不顾彪哥一个人又闷头喝了多少杯。可一会还是试探了一句,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只是举杯要和我碰,然后刚抬手的酒杯又收了回去,自己一个人吞了下去。

那天晚上尽是无言,我不知道问什么,彪哥也不知道该答什么,“叮叮叮”的玻璃杯碰撞声把安静的空气全都填满了。

之后的一天,我和同事们在咖啡馆改剧本,彪哥突然打电话过来要我帮他去房间里把身份证找出来拍给他,身份证在钱包里,他把钱包落在了房间里。我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从他床和墙壁的缝隙里找到他的钱包,打开时,钱包里不小心滑出的一张照片惊愕住了我。

拿到现在也算的上是花美男,染着金灿灿的头发,看起来有点韩国偶像的味道。我仔细确认了那的确是彪哥,除了眉眼更加深邃。自然联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看韩娱新闻时的怪异表现,我盯着照片上那个和现在的彪哥判若两人的他,疑惑起这些年来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疑惑解开是在后来的粗剪片花会上,彪哥的戏也剪了进去,我指着屏幕上那个冷峻的人,感慨了句“演技真挺不错”,坐在旁边的一个同事偷偷凑过来,有些嫌弃的语气说“就这还不错?拍了那么多,最后能留下来的就只有这几秒钟,还自己求着导演给加戏,这辈子都不可能红的命,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几秒钟,在同事话音活下时,彪哥之前在我心目中逐渐起的神秘形象开始坍塌。

我知道的好像确实太少了,片花会结束,我似乎是激起那位同事的八卦欲,从午饭回来的路上一直跟我讲着关于彪哥的故事。
彪哥18岁那年离开东北,高中没读完,就漂洋过海去韩国成为了一名练习生,在韩国有着数千家大大小小的娱乐公司,练习生更是数不胜数,彪哥作为汪洋中的一粒,经过三年的训练,终于临近了即将确定出道的时间,可惜关键时刻,检查出声带长茧,让他最终失去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从韩国回来的那年,他还只是二十出头,随后的声带手术却又一次带来噩耗,让他的声音变成了现在这样。或许是在异国他乡饱受了“我要出道”的梦想浸淫,彪哥没有选择家人安排好的工作,又一路转战北影厂,最后来到了横店。因为学过一点武术和散打,他一开始从武替干起,一干干了好几年,脸上的疤就是之前拍戏受伤留下来的。

他所遭遇的,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万个相同,甚至更凄惨的例子,但当这天我看着他一身疲惫地收工回来,心里却变得无比难受。

他问我片花剪得怎么样,里面有没有他,我想要说实话最终的他只出现了三秒钟,但又觉得自己太残忍,犹豫一番笑着面对他说,演的不错,好几处都看到了他。他激动地拥抱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此时的无措是出于欺骗和同情。

后来的几天,彪哥起了一个小导游的身份,他拍着胸脯说自己在横店呆了好几年,自己就是幅活地图,给我指点了不少可玩之处,可怪老板压榨,白天在基地跟组,晚上回酒店改剧本,本来想要去玩的梦幻谷也一直拖到了最后一天。
那天彪哥正好调休,便带着我去了梦幻谷。我俩在里面疯玩了一天,一点没有成年人该有的矜持。一直玩到傍晚才算结束,最后彪哥像个小孩子似的,硬拉我去坐摩天轮,我问为什么,他说他之前每次来都没有赶上,摩天轮就关掉了。

摩天轮一点点上升,我俯瞰着下面的世界,灯火通明,像个梦工厂一样美幻。升到最顶点的时候,彪哥让我用手机给他拍张照。他比着V,笑容灿烂,仿佛就是个十八九岁没有烦恼的少年。

落地的时候,他说让我把照片传给他,还特意嘱咐了一下我让我帮他p掉脸上的伤疤。他耸耸肩然后走在我的前面,我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我却从他的背影看见了伤感。

但美好总会到头,摩天轮要停下,游乐场要关门,我也要回家。

离开横店的那天一大早的飞机,起床时彪哥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开工了。我跟他道别,他说了很多遍感谢,最后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接着又掏出一支笔在照片反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拿着,等到哪天哥红了,拿去卖钱!”

他大笑,我也大笑,点头附和,铿锵有力地祝愿着那一天肯定会到来。

再后来,我彻底失去了彪哥的消息,不过我手机里还一直留着那张他在摩天轮里的照片。在上帝眼里,或许我们每一个人的梦想、未来都渺小得廉价,可渺小的我们,我们的人生呢,之所以永复不息。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一点点小小的初心吗?

我反复思考摩天轮之于他的意义,他就像其中的某一节,那么努力地想要在开关关掉前赶上,或许只是为了朝着最高点的风景再靠近一步。

当然,也可能是在即将靠近的那最后一步,摩天轮就停止了转动。

但,第二天总会来临,摩天轮又会重新开启,梦工厂也永远灯火通明。

(文/王宇昆  音乐/Talking about 封面/HaG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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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们私定终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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