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薄情人

 

这些本能的相处方式,是真正能窥见一个人内心的秘密通道。...



大年三十晚上,太后手机滴滴响个不停,她说女儿,把电话拿来给我看看,谁发消息我要回复过去。看到XXX姓名,太后问老爸,你记得这是谁吗,每年都给我发祝福短信,我埋头吃吃笑不会是10086吧。老爸顺势把手机接过去,说我来看一看,然后逐条检查阅读,太后说你帮我回个吉祥话呢,老爸一脸不乐意说,乱七八糟的号码回了做什么?我巴过去看,你干嘛删除啊, 万一是我妈的追随者呢?老爸脸一沉。

太后的初恋情人,这是属于他和太后之间的一个笑话。

在大理崇圣寺的那天,老爸也接了一个电话,我和太后走进博物馆,逛完左边逛右边。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们步出展馆,老爸还在馆外接着电话,我转身去上厕所,太后留下来陪他。等我离开回来又过了一会儿电话才收住,我调侃说,老爸从实招认,哪位老情人电话讲了这么久啊。

太后斜了我一眼,示意我噤声。

老爸垂着头,脸色很凝重,过了会儿说是你二姑妈病重,医生建议手术,你姐姐他们还瞒着她只说是胃溃疡。继续往上走的时候,老爸的脚步也沉重了许多。

我记得他说过少时那段动荡的日子,和二姑妈相依为命的那些年。

无论姑妈后来变得有多么的泼辣尖刻,他依然惦记这位姐姐,现在回老家次数少了,每次都要去看望一下再走。太后心慈,给自己买什么也会给姐姐买些,我印象中的龃龉,在他们之间仿佛早已烟消云散。

后来我和太后独自散步,太后忽然告诉我二伯去世的时候,一切大事小事都是老爸亲手操办,我说我记得,知道二伯去世那天,我给他打了电话,他声音哽咽。我对父辈的这几位伯父姑妈并没有十足的好印象,在爷爷奶奶的赡养问题上,他们完全就像甩手局外人。有次老爸出车祸摔伤了头部,住进医院的第一天还没脱离危险期,他叫了哥哥姐姐到病房,把太后都赶出去,应该是和兄姐们商量要把父母托付给他们,回家的路上,伯伯姑妈们大吵了一架,被太后目睹,太后生气说,你们弟弟还在医院里,你们能不能不要吵。

这样的故事,我从小亲眼目睹和听说了不知道多少回。所以一向和爷爷家这一支的亲戚不甚亲厚。而父亲,总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一直要求我自立勇敢,我甚至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一面,不言不语只爱得深沉。也是,我怎么会忘记呢,和妈妈吵架后独自躺在沙发上流泪的男人,爷爷去世时所有人都在祭堂忙活他空手走回客厅又茫然失措站在原地发呆的男人,父辈里最小的孩子却始终是家里的主心骨,各户孩子上学、不听话、夫妻吵架、生病、为爷爷奶奶养老送终的男人,一直都是他啊。

小时候我是不理解他的,直到迈入三十大门,我好像才开始从粉紫色的梦幻泡泡里惊醒,开始读懂并理解人性的复杂面,体谅父亲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能理解他,为什么能在每一次伤心过后,仍是关怀着这些本应该和睦相处的家人们。

血脉,到底有多重要。

提这个词也许会被人嗤笑老派,这些年,我忘记了很多事,却始终记得很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外婆身边发生的许多小细节,记得父辈们的争吵,记得家庭成员间的龃龉,记得谁曾对我好,也记得所有不好的事。

而最终能让我们心平气和坐下来吃完一餐饭的,大抵就是这个词背后的意义。

人到最后,都是要和来时一样赤条条走的。

我并不怕孤独,即使这是家人们最放不下的心事。

在不算丰富也不算少的相亲经历中,我直接回绝过对出生带着深厚怨恨的对象。初次见面聊到自己的家庭情况,他说,我恨我的父亲,如果他不是那样保守封闭,我们家可能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很诧异,你不是大学毕业了吗,现在也拥有自己喜欢的工作和生活。

我对于选择的定义是,可能会幸福也可能不幸福。

它是掌中沙是杯中影,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人生最公平的地方,就是没有回头路可走。

为什么不能换个方面想,没有在完美的环境里你也长成了一个健全的大人。你的生活,应该由自己创造,而不应该归咎于父母,毕竟他们也努力过好了自己的一生,把子女养育成人,任何人都不能代表他们评价这一生到底是成功或失败,正如我们的人生也不能轻易让别人插手。

我拒绝这一位各方面看起来都很优秀的朋友费了一些口舌,真实的情况是,我无法想象和一个不能用积极心态面对生活的人往前走。两个人要面对的挫折也许会有很多。

而我又非常在意对父母、陌生人、处于劣势的人,是否能释放善意,这些本能的相处方式,是真正能窥见一个人内心的秘密通道。

每年进步一点点,到了今年我终于可以平心静气感谢那些伤害过自己,离开自己的人。

天长地久有时尽,缘分到头不作挽留。

有你们的存在,我才会常常想,彼时处在你们的位置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换成我能不能做得更好些,借此提醒自己的不足,警惕自己不能成为的样子。

今年年会为Boss的发言稿做了一份PPT,为了做那个模板,足足熬了三个晚上。

好像有人问也好像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用鹅卵石做成一个个小人的样子。当时Boss的命题是回顾,其中一晚我想了好久也定不下主题。过去的这十来年发生的故事一桩桩在眼前经过,就是一群平凡的人在一起做成了一些不平凡的事,这群人就像一块块普通的石头,不起眼但各有各的纹路和棱角,平凡但聚到一起可以是最坚实的路基,城墙,堡垒,任何能想象的牢不可破。而如果缺乏了适当的粘合剂,他们又会崩塌成独立的个体。

这是一个默默感动着自己又辩证的小故事。

年前我对关闭了部分朋友圈。

我希望它不是一个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载体,成日说些言不由衷假大空的话。

能够继续畅所欲言,和喜欢的家人朋友们分享生活点滴。

生活不可能一直存在于粉紫色的梦幻泡泡,但是你有能力让它简单纯粹些。

希望你的魔力一直都在,历久弥新。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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