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你投胎了吗？_【大山二宝】

外婆，外婆.....

2016年4月9日那天晚上，我是不应该回去睡觉的。回家的3个多小时后，你走了，从此我的世上就没有外婆了。

那个晚上没能为外婆送终，至今仍觉悔恨

我的外婆叫陈秀，生于乙亥年十一月二十七巳时，终于丙申年三月初四子时，享年八十一。

外婆眼里常泛泪光，或许她未曾想到自己的晚年生活会是这样的

（一）

打小我就和外婆亲，家人工作忙，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把我放养在外婆家。那时候的我特皮还特爱哭鼻子，犹记得有一天晚上哭得凄厉，她没招可使了，唯有背上我，走了半个小时去茶楼找我妈妈，那个晚上在昏黄的路灯和莲花山纸厂轰隆隆机械声的掩映下，周围的一切显得诡秘而错位，好像不曾存在，那年我三岁，不知道为什么，就记住了这一幕已经许多年了，越长大只要稍稍触碰到这块回忆，就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直到懂事后，才知道这个感受的名字叫愧疚。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为了看一个节目硬要家人送午饭，然后送饭人顶着烈日蹬着三轮送饭到我家，那个人是她，从此，我就没再让家人给我送过饭了，我是没资格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的，无论对家人还是谁。

前些年的每个清晨，我外婆都会骑三轮来我家清扫庭院的落叶，原来啊，我们家的树也像别的家一样，会落叶的，只是外婆她每天都在我们醒来前就把落叶扫尽，然后匆匆离去买菜回家做饭。为这，我没有目送过一次，哪怕是她佝偻的背影。

她小儿子的离去，她终日以泪洗脸，自说自话，总盼着有一天他会回来与她团聚。又这样过了三两年，她的大脑开始不可逆转地萎缩，然后不得不无力地把身边的亲人一个接连一个地忘掉了。她总嚷嚷要回家，我想，她要回的家或许不是一个真实空间上的家，而是一个住着她小儿子，住着她丈夫和儿女的，时空维度上的家，那个家齐齐整整，一个不缺。

（二）

4月10日，0时42分，她终于可以去跟她的小儿子和丈夫团聚了，却丢下了她的三个宝贝女儿，和大儿子在阳间。那个晚上，大姨、二姨哭嚎：“我没有了阿扎(妈妈)啦..."竭斯底里。我妈妈没敢走上前，她想逃避这一切，她抗拒接受这个既定事实。我大舅泪目送毕外婆后，独自倚墙痛哭。

自打外婆走后，我妈妈开始怕黑了，我曾经问过她缘由，她说，爸爸和妈妈都不在人世了，人变得没有安全感了。那一刻，我沉默了。

我外婆的离去，给我妈妈的世界留下了无边的黑夜。

（三）

4月10日下午，外婆要出殡了。一辆安放着外婆的出殡车和一辆载着送殡人的大巴车，往20多公里开外殡仪馆的方向驶去，车上如死一般的寂静。外婆这一生也没有出过多少趟远门，这一次的出远门或许意味着永远都不回来了吧？我不敢细思。一个多小时后，大巴车就到了殡仪馆。这是我第三次来殡仪馆了，第一次来是为外婆的丈夫，我的外公；第二次来是为外婆的小儿子，我的小舅。

他们是否早已伫立在这边，等候着她呢？

殡仪馆的气氛，一如既往那般瘆人，让人们原本已经受伤的心灵雪上加霜。登记，排队，等候，一件一件有条不紊的走下来，大家默不作声。

那一刻，终于来到了。火化工缓缓推开了灵柩门，让我们看外婆的最后一眼，或许这是他的工作范围，但那一刻我感到的是真真切实实的关怀和慰藉。

但，这一眼是不会看得够的。

尔后，火化工艰难地把灵柩门合上，推向了墙上挂了个“陈秀”牌子的火葬门，按下了开门的按钮。伴随着火葬门的打开，里头的火光印红了每一个送殡人的脸庞，它像一双恶魔的大手，紧紧包住瘦弱的外婆往里拽，粗暴的让人心痛。

在送进炉膛到关门点火的短短20多秒时间里，送殡人彻底地奔溃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充溢着整个火化区。

“安人，记住回家的路啊。”

“安人，记住下辈子也要投一处好人家啊。”

“安人，不要害怕啊，你只是去了环游世界啊。”

......

二姨哭的死去活来，几度晕厥，在旁人搀扶下，才能离去。

回去的两辆送殡车里，没有了外婆了。

（四）

4月11日早，外婆的孩子们用骨灰瓮把外婆接回家了，但她的魂魄还没到回家的时候。

（五）

又过了大约20天，外婆的“三七”之夜就要来了。

按照我们莲花山这边的习俗规定，逝去的人都要过“三七”，那一天过后，死者阳气散尽，要离开阳间“过河”到阴间报道了，所以这一天晚上逝者的亲戚朋友都会聚首一堂，请最好的道士前来诵经拜佛，送走逝者，期望逝者去阴间的路能走的平稳顺畅，下辈子投一处好人家。这个仪式一直持续至凌晨两、三点到把外婆生前的用品烧尽为止，这期间，会有一个专门请来的神婆唱”哀（叹）世纪“，就是用歌的形式把逝者生前的事迹一遍一遍地吟唱，我妈妈、两个大姨和十里八乡过来的村民也会一起哀（叹），内容不一，各有各哀，俨然一个万人诵经的场景。对于”哀（叹）世纪“，我们年轻人是比较难听懂的，因为那唱法是带有那个年代特殊的语腔语调，但是曲调是动人的。内容也是。

（六）

”三七“的一个星期后，逝者的家人就会去当地最久负盛名的神婆家问米。只有问了米，生人才会觉得安心。那天外婆上了神婆身，说自己一切都很好，让儿子女儿不用担心。

她哭了，孩子也哭了。

她笑了，孩子也笑了。

（七）

外婆，三个多月过去了。

你投胎后也到了一户好人家了吗？

现在过的好吗？

.....

2016年7月31日

那天妈妈带着外婆去喝早茶，外婆显得格外开心，步伐也不自主地加快了。拍于2015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