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美文】又是一年元宵节

故乡的元宵作者 | 汪曾祺故乡的元宵不热闹，却万分令人怀念；故乡的一切都是这样普通，却让人流连忘返。因为是故...

又是一年元宵节 

老家有句老话说：不过十五还是年，想来是要让这正月十五来唱年节的压轴戏吧。小孩子们大都爱着元宵节，记得小时候从初一就开始盼望，兜里那屈指可数的压岁钱总被捂得热乎乎的，男孩们算计着买多少鞭炮、烟花，女孩们计算着那些漂亮的小灯笼、小手花。等着人们初一拜过年，初二走过娘家，初五送走了火神，十三过了杨公忌，再过一天就十五了！

元宵节是要吃汤圆的，小时候老家也管“汤圆”叫“元宵”，一大早妈妈们就开始做“元宵”，芯子有好几种，有花生馅的，有芝麻馅的，把芝麻或花生磨成粉，拌了猪油、白绵糖，揉成团晾凉。过了箩的糯米面，用温水和成不软不硬的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小的剂子，用大拇指攒出一个窝来，揪一小团馅心摁进糯米窝里，然后把糯米团的开口慢慢团着收起来，再在手心里搓上几个滚，一个个溜光滚圆的汤圆就好了。锅上坐了水，待水咕嘟咕嘟冒起泡了，将一盘子白球下进去，水开几个滚，眼见着小球又胖了一圈，隐隐地能看见里面莹亮的芯子了。妈妈给我们盛汤圆时总会是双数，或四或六或八，说是吉利，又一再嘱咐我们吃这元宵时不能吵架、打闹，吃完了在家安静待一阵子才准许出门。想来是因为糯米粘性不易消化，怕积了食。如今家里不再麻烦着自己做汤圆了，最喜那种黑芝麻汤圆，在锅里煮上几个滚，盛在翠绿的小碗里，捞一个吹一吹，咬开一个小口，闻着那软糯香甜的芝麻香，就想起那个广告来：科迪汤圆，团团圆圆。儿时吃元宵的香浓记忆便款款重回，原来，团圆的味道是香甜的。

小时候老家还会在元宵节做面灯、刻萝卜灯什么的，面灯是用粗面做的，大都捏成蛇或者刺猬或者南瓜、苹果等形状，动物的眼睛安上绿豆或者红豆，再把背上用剪刀剪出许多的夸张尖刺，最后还要在中间的地方团出一个深深的窝，再放到蒸笼里蒸熟。等把它们晾透了，才往那些小面窝里倒上油，再用棉线做上一根稔子，小心地端着摆放到堂屋的条案上或者箱子、柜子上、粮囤上。粮囤上总是要放一条盘着的蛇，十五一过，其它地方的面灯都被分吃了，单单把粮囤的这个面蛇留着，还要仔细地把它放进粮囤去，说是让它守囤呢，得到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天才端出来，祝祷一回再蒸软了家人分吃。萝卜呢，从温暖的地窖子里刨出来，水嫩青翠的，要选那种粗且顺直的，横着剁成几段，中间抠出一个深坑来，也是倒上油，放上棉线的稔子，放到堂屋、厢房、厨房、厕所、鸡窝、羊圈、猪栏等地方的门口，大门口的石台子上更是要放两个大个儿的萝卜灯。家里有去世的老人，还要往老人的坟上去送灯。天刚一擦黑，就各处都点上灯了，微微起一点风，那灯光便非常张致地开始颤，却又并不熄灭。于是，到处便都弥漫起了一股油香和那颤悠悠的暖意。想来，这一刻，时光的影子是最清晰的了。

那时候，每到十五，热闹总是先从城郊开始起来，周边村子一些草台班子早将闲了一年的服装家什拿出来排演过好几回，舞狮、跑龙、踩高跷的，后面还跟着跑旱船和扭秧歌的，单单要赶在正月十五的大清早敲锣打鼓地各处转去，一张张扑粉抹彩、古今结合的脸，穿红着绿、土洋搭配的装扮，伴随着锣鼓点儿生生就把元宵节给鼓捣得热闹起来。

元宵节的重头戏还在晚上，那便是看灯会和放焰火。有一年，爸爸他们单位计划着自己做灯笼，于是便让我翻找那些小人书，执意要找到一个气势不凡的龙头图样，由巧手的爸爸用木头雕刻出四个龙头，来做那灯笼的四角装饰。元宵节的中午刚过，灯光球场上便挂满了灯笼，五花八门、千姿百态，好像春日里盛开的百花园。灯笼下面还挂着灯谜，大人们便要在灯笼下停留，并凝思上半天。孩子们负责去传答案，对了的，兴高采烈地捧着奖品飞跑回来，错了的，只远远地摆摆手，自己就闪到一边玩去了。最激动人心的还是晚上的放焰火，那真的是万人空巷，不但小广场上满是人，广场边的树上也蹲满了半大小子，远远近近的楼顶上也都是人。照例地，有人先用绳子圈出一片空地来，一排一排地摆上烟花。最前面排的是响雷一样的炮仗，其次是贴地排花，然后是二踢脚、钻天猴、旋花，最后才是能起到高空的礼花。当那第一声礼炮一样的炮仗响起时，欢呼声沸腾。在响成一片的炮仗声里，排花灿然开放，那花喷出来也就一米多高，恰如“火树银花”，美艳不可方物。随着一个个二踢脚窜上天，小蜜蜂、小蝴蝶等小旋花吱吱地转着圈满场飞旋，偶尔有一两个竟钻到人群里去，引来一片哄笑。孩子们开始点燃手里的小手花，“咝咝咝”的线一样的闪亮，空气里弥漫出烟火气息。这时，一支猎猎作响的长花飞上天空，在天上停顿两秒，然后优雅地转身，哗然地喷溅出漫天星星，有的红，有的黄，有的绿，边闪边落，慢慢地就熄灭了。当大家一口气松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又有一支长花直冲入天，哗然又洒下漫天星星，如最绚丽的孔雀开屏，令人瞪目结舌。大家大张着嘴惊呼出声，又下意识伸手去捂嘴，生怕那星星掉进了嘴里去。接二连天的，长花飞入夜空，那墨底子上光彩夺目的烟花就如神仙妙手点化的仙景，如梦如幻。那一刻，真觉得手可摘星辰可以实现了，但伸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梦境消失在眼前。

总是要看着那些烟花的光亮全部没入夜的怀里，再无回旋的余地，四周的灯光也开始变得没精打彩，才开始慢慢地往家走。踩着袅袅的烟花味道，让那停驻心底的漫天光华去点亮新一年的好心情，告别年节，开始将下一个元宵节望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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