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猫回来了（2017春节系列）_【寒江书屋】

刚刚拐过胡同口，那些通人性的小家伙老远看到了就会又蹦又跳地迎上来，绕着摩托车转来转去，又是咬咬裤脚，又是搡搡脖子，像是好几天不见的孩子，打滚撒娇翻跟头，...

大花猫的走失，让母亲魂不守舍，每天都会念叨几遍。到饭点了她会说也不知道花猫有没有吃的，新主人会不会虐待它；天下小雨了，她又会说，花猫在外面流浪，不会淋坏吧；看到邻居家的猫则又说，咱家的花猫既壮实又干净，比他们这只漂亮多了。像是走失了她心爱的孩子，既心疼又自责，还有点以它为傲。

每每这时候我就会想起鲁迅笔下的祥林嫂，那个儿子被狼叼走的老妇人，总是在不停地念叨她的阿毛，一遍遍地重复那些话，“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

这些话开始说的时候，人们还会跟着哀叹几句，甚至掉几滴眼泪，可说多了，听得人就麻木了，不再当回事，可她还是说，因为在她的心里，阿毛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或许在母亲的心里，花猫也是她的依靠吧！

凡是养过小动物的人都有一个体会，那些小生灵就像三五岁的孩子，特别通人性又特别依恋主人，时间久了人就会和它们产生一种割舍不断的亲情。记得弟弟前几年在家养鸭的时候养了三条狗，两只猫，好几只鸡，每每下了班快到家时，刚刚拐过胡同口，那些通人性的小家伙老远看到了就会又蹦又跳地迎上来，绕着摩托车转来转去，又是咬咬裤脚，又是搡搡脖子，像是好几天不见的孩子，打滚撒娇翻跟头，然后前呼后拥地一起往家走，人在其间，像极了电影上那些说一不二，装逼耍酷的黑老大。待到吃完饭去鸭棚的时候，它们又会在你必经的路上列队，有在树杈上站着的，有在草丛中卧着的，还有在屋山头上靠着的，向你行注目礼，那派头，那阵势，那感觉，绝不亚于最高司令官检阅三军仪仗队。

在这样的一种相处中，天长日久人就会和它们建立起一种相互照应、相互依存的认同感和需要感，在一起的时候或许感觉不到，可一旦失去了，就会像被掏去了心窝子，痛苦难受。弟弟曾经多次说到他的狗狗丢失时那种日思夜想的忧郁，找到时那种心花怒放的兴奋，死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因为不想承受那种失去它们的苦楚，几次说不养了，可最终还是拗不住内心对它们的喜爱。从村里搬到城里时，要上楼了，他原来的那些小家伙必须处理掉，好多人的意见是卖掉，还能赚俩钱，可弟弟却执意要送人，说卖掉后说不定第二天就上人家的餐桌了，受不了。而送人时又一定会千叮咛万嘱咐，说它们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害怕什么，要人家一定不要虐待他们，如果实在养不了了再送给他。

我想母亲对花猫的感情恐怕也是这样子吧！

它不见后，母亲的情绪一直提不起来，可自从那个雨夜花猫回来之后，像是给她内心点亮了一支烛光，燃起了一丝希望，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去小东屋看，去呼唤，像呼唤在外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饭，可每次却都失望而归，于是她就说，“难道这小家伙找到了新主人，过上好日子忘本了？难道大年初一晚上是来拜年，是来做最后的告别？”可说过后还是会每天晚上去小东屋看。

今天是初七，在我们这儿是财神爷的生日，一大早就有人开始噼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和大多数人一样，过年忙乱应酬休息不好，身体上火，我的嗓子肿了一个星期，再加又是煎又是炸，又是焚香又是烧纸，还有抽烟，处处空气污浊得不行，所以天天咳得难受。回来休息了几天，今天终于感觉好多了，便早早起床了。先看了几篇新闻和评论，然后习惯性地打开了微信，突然，一行小字蹦了出来，在我的上一篇文章下面，是老家侄女发来的，“叔，大花猫回来了，今天上午奶奶带着它到我们家串门了”。

这简直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喜讯，难道真有灵感？虽然都二十多天了，我们却始终觉得大花猫还活着，在我们未知的一个地方照常过年吃饺子晒太阳，照常趴在很舒服的地方舔舐身体，照常在夜里瞪着它那发着蓝光的眼睛审视周围的一切，而且那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它。

我赶紧给母亲打去了电话，虽说母亲上了年纪，耳朵有些背，但却听得出母亲的喜悦，她说，昨天晚上，她要睡觉的时候，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小东屋看，忽然就听到了大花猫的叫声，她赶紧唤了两声，这小家伙果然敏捷地从杂物堆里窜了出来，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进到了屋里，一下子跳到了沙发上，又趴窝到了它以前常常趴窝的地方。

我不知道接下来母亲是不是又喂了它好吃的，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拿小梳子给它梳理了毛发，但我知道母亲一定很高兴，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它去串门了，像是迎回了她在外风光无限的孩子，她要在第一时间将这种自豪感和喜悦心情分享给她的邻居们。

本文写于2017年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