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舟散文乌木龙遇见(九章)

 

乌木龙遇见(九章)许文舟一、桑昭哩雨水清楚,这一夜,连山茶花也会多梦。有人理着恋人的掌纹,有人看彗星走过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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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木龙遇见(九章)
许文舟
一、桑昭哩
    雨水清楚,这一夜,连山茶花也会多梦。有人理着恋人的掌纹,有人看彗星走过马路。
    所有的草山,都被春风梳洗得直接可以当床。一条生过气的河流,把落花牵出了山冈。
   葫芦,系在手持火把的男人腰间。旧时的新郎,比葫芦里的酒还要不安。有人走到了一起,有人隔着阴错阳差的唢呐。
   才有五百年的桑昭哩,娘子半新,新郎已老。
相信,是那棵树替你,站成迎候。伤感浓了些,但不用兑水。这时候,月亮泡在菖蒲塘里拒绝出来,出浴的只有穿堂的花香。
神回到天生桥,不管人间还有多少离散。夜太静,谁听到花朵娇喘?
水是往事的砍刀。阿朵一进密林,就是春天里,开得比火热烈的杜鹃。
准有一个羞答答的早晨,有人穿错羊皮,有人找对家门。
 
二、中华木兰


谁隐瞒了你有恙的腰段?花朵微启朱唇,开饮三百万年的寂寥。
是惊魂未定的小鸟,没有把消息告诉世人。还是比闪电短的刹那,灾难便冻结了消息与年轮。
隔着玻璃,灯光聚集,已化为石的木兰,阔叶,有我杯中茶叶的般配基因,那些枝杆,有失水的姿容。
揣度、冥想,一块石头,竟垫起第三纪冰川的重。木兰置入光阴的底部,像龙骨,屈从时间。
难到,木兰,就只能在化石上,惴惴不安。难到,还要让那么多专家,在一块似是而非的石头前演绎、推断……
山崩地裂,水往高处走。葳蕤的森林被谁巅履?寂静是这个世界的本来。活着,有时候,就是深埋。
初见是石头,似是而非的筋骨与叶缘,就是木兰活过的情形。再见是大树,站在乌木龙的地埂,正在答谢就要离开的春风。
 
三、乌木龙遇见
我看见天生桥的所有俐侎人,走出村子,在送一个人。
这个人活到八十九岁,就要走的前天,还喝了半斤包谷酿的酒。谁也没有哭,人间有苦,阴府不一定就有清欢。俐侎人说,你放心地去吧。你栽下的茶树,有春天负责看管。
你要跟上,那个在你前面走了十八年的人,十八年,再多的仇恨也会被风吹淡。
人们依旧划着拳,把一碗酒敬人,总是有许多理由。
我在张金保家,吃着酒席,听见沉闷的大筒。更多的人,设计着晚上能赢得了别人的山歌。
 
四、乌木龙访茶
给我两碗,一碗得给茶祖,一碗给我生父。我还要请俐侎人张金保,给我准备上祭的三牲。
乌木龙的茶,不喜欢温吞的水,一定得烧起疙瘩火,并请开山的爷爷坐镇。
雪在屋外冷得发抖,屋内有阿朵压抑不住的怦然心动。茶,就是我想要的最好祷辞,如果巫师有空,一定请它折竹为笛。
我向学杜甫,每次来到乌木龙都是黄昏。这时候没有连夜抓人的官吏,还可以与一家一户的茶香狭路相逢。
净手,交心。茶还在杯中浮沉,我心已在火塘前落定。一棵茶的幸福,并不需要喝茶的人,人云亦云的怜悯。
有些茶,需要入盐,理疗肠疾;有些茶,可以煮入汤羮,用于降脂;有些茶,一直跟着一个走完阳间的路,再到地府。
午后,得给茶树修剪枯枝,了断杂草。泡过的那片茶叶,罅隙里是还未痊愈的伤口。
 
五、张金保

个小,抱着他的大葫芦丝,从购票的窗口,到上铺的兄弟。
打工的收入,堆成了他在天生桥的四格砖房,钢筋用得少,屋脊始终直不起腰,现在还缺装修的钱,他的家就像个工地。
就像张金保的北京,工友四下散去,他一个人还站在脚手架上,被风数落。北京有树,但天上的鸟,才是他眼中不会落下的叶子。
张金保不打算再离开天生桥,去挤火车,把一年一年的时间,堆砌成北京某处自己无法相认的楼盘。刚刚学结果的核桃,是他的收入,还有山上常被大风蹂躏的苦荞。
更重要的是,他有两个美丽的女儿,需要他用那辆排气管损坏的摩托,呼天抢地地送她们出村,把她们交给英语与几何。
她的爱人会纺能织,还会把俐侎人内心的忧愁,变成舞蹈。
一家人,喜欢到乌木龙街上吃羊汤锅,张金保还会喝上半斤,才敢说起初恋。
张春梅作文里说过她的梦想,是当模特。张石梅不想离开天生桥,她一天天长大,父母一天天变老。
 
六、古调

愁太浓了些,俐侎人通常的做法是,让酒解围。
也不知这个黄昏,是不是俐侎人被人追杀的黄昏?当然也不用相信,此刻乌木龙山上残阳,是种悲痛。
张金保与一瓶烧酒坐姿相同,他要调试大葫芦丝的音高,顺便理一理口口相传的调谱。
音符在弦篾间跳上跳下,一个俐侎寨的人与历史忽近忽远……
古调老了,吨位很足的时间,却不能将其掩埋。它跟随俐侎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阴阳角逐的祭坛,鸡毛掸血,祷辞献媚。酒还原为五谷,婚姻还原为密约,日子还原为混沌。古调再起,爱情心花怒放,日子五味俱全。
哦,现在,该劳作了,古调暂时交给山神。现在,把包谷播到地上,得给拉犁的老牛唱一些高兴的小曲。
有些古调是指路,有些古调是倾诉。没有离世的谱,只有醒着的梦。
 
七、北京的俐侎人
也不知那台搅拌机,有意无意地搅进了你多少泪水?阿朵。你的笑容掺兑着沙灰,你采茶的双手,传送了多少砖块?
半帘草席,挡不住危险的月光,只有在晚上,你才有时间,想起野火蹂躏的草场。
学费总在路上。存入与取出,就是两双手,通过时空的相握。北京,无数人的北京,无数车辆的北京,无数个梦的北京,你就在这里,卸下砖块、水泥,把它们堆成无数人的梦。
站在脚手架上,你大声唱过我爱北京天安门,只到你三年之后离开北京,都没有看过天安门上太阳升。
北京,也是你的北京吗?三年了,你的名字,横睡在工资花名册上,随雾霾睡去,醒来。
阿朵,你写完这两个字,这是你与北京打的招呼。
 
八、女织
一根线,可以结出花朵。衣袂的银泡,有祖母笑起来的样子。
纺车已老,线还年轻,还只能用抒情的动作,抽出棉里稠密的记忆。那些温暖的花朵,在山坡,与虫害与冰雹,打了六个月的游击。
织进张金保母亲的哈欠,蚊声,屋角的灰尘。织进张金保妻子的苦闷,凄凉,夜色淹没的枯灯。
穿过,仅仅是一块棉布吗?
要赶在雪落之前,铺展开来的棉布,供绣花的针脚,出门远行。
浸渍,印染,全靠山间的板蓝根叶,山重水复的蓝。
那些花朵,有柔指的体温。荫干的粗布,除了衣袂,还有一些用来包上沉香,朝心上的男人狠狠地砸去。
 
九、阿朵
山背后的草棚,有颤动的光焰。升堂,请公公清念你给小鸟上书的奏折,接受山花,为你请安。
你设计后宫,一定带上奶奶留下的纺车,罗敷采桑,你好找缘由,出宫剥蔴。你要去无人知晓的河边,倾尽爱情为你酿造的苦水,按时回宫,无人知晓敷衍在脸上的春风。
你老旧的村庄,依然等着怀抱葫芦丝的阿幽。他有小学毕业文凭,还有三亩七分的水田。流水走得比时间还慢,梨花开得让人想啖。
你退赔了阿幽的针线钱。乌木龙一山比一山更接近云彩,却没有天梯,让你看见外面的世界。
你在天生桥读完小学,初中通知寄到家,你已确认自己人在上海。你不用采茶栽秧,把所剩不多的精力,喂进机杼与梭子。
当然,天亮的时候,也没有花香与白云围着你转。


许文舟简介:男、1964年10月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临沧市作协理事,出版散文集《在城里遥望故乡》、《高原之上》、散文诗集《云南大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现已在《诗刊》、《诗选刊》、《散文》、《中华散文》、《散文百家》《民族文学》、《星星诗刊》、《文艺报》以及台湾《活水》、《自由时报》香港《香港文学》、《大公报》、《香港文汇报》、美国《世界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100多万字。有作品入选《读者》(乡土版)、《读者》(原创版)、《青年文摘》,并正式选编入《大学语文》、中学生课外阅读教材,中学生八年级《字词句篇》,散文诗先后七年入选《年度散文诗选》并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先后荣获过第十八届、第二十一届“孙犁散文奖”、《云南日报》文学奖等奖项。曾出席第十三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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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草原牧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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