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约 有光之处

 

渔火与江岸变幻的霓虹相比,河中渔火已显得卑微无力。我坐在房前的石阶,那流水便从脚前流过,朔着那斑斓星辉,却把...

渔火
与江岸变幻的霓虹相比,河中渔火已显得卑微无力。

我坐在房前的石阶,那流水便从脚前流过,朔着那斑斓星辉,却把目光落在了父亲的暗影之上。看着他倔强地给黯淡的灯添加灯油。“亮些了吧!”他恰如有些自豪,为那火苗的复燃,脸上浮出了笑容。

那灯是爷爷留下的,什么也未嘱托,可默默的灭了又燃,摇摇曳曳的灯火照亮了多少人的路途,也默默的燃着父亲那辈所谓的守候与传承。改行的爷爷当然不知道点灯的工作有何种伟大的贡献,他只是在那船上,想着自己的生存,无非是求个,求个风平浪静。可正是那平凡的坚持里,他们总享受着生活的充盈。



我像是听着某个悠悠的船歌,从江面传来,父亲在船头微闭上眼。对于父辈们,不需要太多改变,和传唱许久的船歌,和那手中的灯没什么两样。

“抽空啊,我去渔船上看看有没有鱼……”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了爱吃鱼的我。江边长大的我,从没少吃过鱼,少不更事的我那里知道,即便是看着江水流过,鱼却依旧同补品一样珍贵。鱼不知何时少了,恰如某种无声的变革,到最后反倒被一座小城习惯。

让我感到珍贵的,倒是每当我显出丝毫的不满意,父亲总想着改变,无论什么鱼,他把功夫全花在了烹调上了,我这才对江上习以为常馈赠时刻保持新鲜。

他不停地为一道道菜肴撒上佐料,为渔火填上的依旧是燃料。在他眼中,变与不变是相互的罢,有些变化就是为了另一些不变更好地服务。他说,别把看似次要的葱姜撇开,要和着吃才有滋味。偶尔碰上他的目光,和那个灯影前的自豪神色一样。暗地里想,我也是他心目中另一个值得守候的火光吧,哪怕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仅仅只陪伴了他这一条河流。
新灯
父亲在他们工作单位的确算老的了。

人们开玩笑地说,他几乎见证了航道系统的变化。也是,那些他嘴上念叨的老朋友大多去了别处,船上的同事换了一批又一批。"你爷爷那时候还是点煤油灯咧!"看我提及他的过去,他又忍不住把爷爷举了出来。不错,似乎是他又走上爷爷当年的路。在那大坝修筑之前,今日风平浪静的河水是值得生畏的,我看不见那大雨过后汹涌的波涛,更听不见险滩划破船舱的巨响。



父亲是做过护航工作的,他必定比我更熟悉那些危险。可到了中年,他不再讲起那些过去,和那形成库区的河流一样,掩去了波澜。是辉煌么,是痛苦么,还是那不得不远离家工作,与我错过的时光?那个年轻气盛的我,还笑着说他老了,对工作失去了热忱和追求,他竟没再反驳:

"的确老了啊,就像煤油灯迟早要输给电气的新灯啊……"

新灯最终换上了,不知疲倦地亮着。黑暗的江上航标闪烁,父亲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多,那个”老“得在工作上时感疲惫的中年人,每一次抽空陪伴我时,却总精神得像个少年。

哪怕是昏暗的煤油灯,只要在黑暗的路上亮着,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已经足够。再没有谁这般无私,明了我心里黑暗的角落。
参宿七
在新辟的航线上,我抬头就可以看见密布的星河,我总会想起故乡每个爸爸带我看的夜空。

"此次开往猎户座A,请未登船乘客快速登船,我们将在15分钟后进入跃迁状态……"我竟那么远离故土,不由有些心寒。

认识的,陌生的,远去的,未来的。



我还记得那个故乡随处可见的场景,一条蜿蜒的河流从家门前流过。爸爸会说起他曾经坚守了许久的那个工作,哪怕那个职业也随着他的年轻时光消逝在历史长河之中。

当他已真正老去,没了抱怨,没了喋喋不休,然后又只会以某个背影迎接我。我竟那么害怕那种沉默。

那天,他看着窗外的河,映衬在两岸的繁华中,河上却没有了航标。没有注意到我在他身后,只是自言自语地,有些糊涂地说:"真不像话,这么多年了,河上都是有灯的,干嘛现在没了,都去岸上亮么……好啊,好啊,各自独享各自的热闹。"

他老得忘了事,那一天,是他自己把最后一座航标熄灭的。
那一天,他正好退休,近乎是含着泪的,告别了那个为河点灯的时代。年轻的处长安慰他说:"放心吧,信息航道很安全,以后还会和信息星球联网……我们从来没这么了解我们地理环境啦。你忙了这辈子,就想着回去好好休息吧……"
一向随便的爸爸,那刻竟还有些舍不得

那枚灯被他小心放在书架上,像是诉说着那个过去的时代。而我,在书架前显得有些唐突。因为,似乎是我亲手结束的那个时代:是我提出的构建地理信息库,以代替传统的勘察维护措施。



我们从没有这么了解我们的星球。云端存储的地理信息已经是过去我们探索的数据的数十倍。

"我们对地球的了解,和对后院一样清晰明了,可以说,只要有足够的元素基础,通过虚拟地球,我们可以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地球!"我在发布会上阐述了计划,台下不出意外,一片掌声……第二天,这项计划便登上了头条:"一个新时代的开始"……那是人们对此的评价,毕竟这宣告了自然的未知已被征服。我收获了荣誉与关注,可在闪光灯之后,我又回到不安。爸已经很久没接我电话,我只想快点回到他的身边。

回来时,已是晚上。门缓缓开了,我穿过薄薄的光,然后又看见他的背影,单薄地挂在阳台上。"爸,我回来了!"他也许未听见,也许是真的聋了。我快步走上前,然后拍拍他的肩膀。

"回来啦,怎么这么晚?"

"因为,晚上进行了项目发布的庆功会。"

"什么项目?""就是,就是信息……"我有些害怕,我害怕告诉爸,他会明白那个把“传统“挤出历史舞台,让他来不及适应的项目,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说吧,没事。我也许不得不也接受些新鲜事物了,有些潮流,人老了,恐怕是追不上了。"他的笑容让我放下顾虑。不由得,我瞥见他手上正拿着笨重的显示屏幕,上面是关于我的新闻。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这个项目是为了更好地……"我生怕他不理解,又准备了一次演讲给他,"知道,知道啦,新的想法总是好的。"可我是多虑了,他无论何时,总能体会我的感受。



"爸,下个月我要出差了,很远,在猎户座。"我指着那另一头的星河,那明亮的光点,就像他曾指给我看一样,"我担心你一个人,想送您去敬老院……"我还是心里不安,但又不得不做出此番选择。

爸爸沉默了许久,像在想什么,和那次告别一样,同样的残酷。这会让他多么失落与难以接受,我只能恳求漫长地等待之后,得到他平和的答复。

是厌倦养老院的环境?是害怕我把他抛弃?我只有猜测,他缄默不语。

夜更深了,星空便亮了。那等待在星空下延长,我倚在他身旁,几乎睡着。可就在那模模糊糊的睡意里,我仿佛听见了那声音,是爸爸的回答,像梦呓般,穿过那身体,来到耳畔:

"猎户座啊,是很远啊,可以经过参宿七吗,那猎户座星云最亮的星,我真想去亲眼看看啊……"



那孩子一样的呢喃把我唤醒,留下的悲哀,让我止不住得泪流。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竟与父亲这么远,远得我不知道他真正的愿望,和他真正的不安。他不是害怕我的远去,他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进行一次远行。

我总以为,自己对脚下的星球都已彻底了解,到最后却发现,那颗离自己最近的心,终究未能深知。

文字 | 张传维
            图片 | 网    络 张传维
编辑 | 张传维
审核 | 王怡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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