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桃花源

 

世上最好喝乃是刚出锅之热酒,能喝到夏天稻子授粉时的馥郁香气,酒一旦冷却旋即消失,非常神秘。稻子这样的物事,也是有情欲的,只有热酒时才能喝出其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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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牧鸯  图 | 牧鸯


今时今日,南方进入阴雨绵延的雨季。我从北京一路南下,先去青岛,了却一桩心事。自由之心,不可抵抗。我想到老子的极致,我想要的也是这样的极致,一种混沌未开的欢喜,自有而不自知。一旦过了,便无味了。

又去江南,每年春天去江南,成了我的执念,像极了一场约会,不曾失约。这个春天从杭州流窜到乌镇,到底不是伤春之际,花气袭人,正热闹着,春雨便含蓄的落了下来。

落第一场雨,从嘉兴搭火车去庐山脚下的桃花源,为见砚台,也为喝今春的新酒,还为在桃花源栽一颗桃花树。原以为春日减衣天气,春光会越来越好,日长渐暖,没想赶上一场雨季。又是山中,水雾散不出去,雨也一场接一场下,像是一场场情事,欢脱奔放,毫不顾及已经感冒的人儿,在风寒中强撑。

在山中,像这样无休无止的下雨天,窝在屋里,发呆也极好。天时而明亮,时而昏沉,云层负重着白日和天空,沉沉欲坠。整日坐在火炕上,望着屋外的雨,倾斜着,密匝匝如一根根银线,落在青瓦上,滴答咔哒,雨唯落在青瓦上才最美妙。屋前溪涧化作瀑流,声势奔腾。

有时,我会坐在二楼的阁楼上,望檐牙如许,雨花时堕,屋前的青石砖,洗过似的光亮。桥头的狗屎桃花被雨水打过,不再桃之夭夭。

听到雨水渐歇,推门出去,周围亮堂起来,清润的雨后气息,像是山的吐息,青黛扑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就像空气中的一滴水珠,随时会蒸发消失,不能确定我是否存在。

桃花源有酒坊,有酿酒师,有酿酒师的爱人,有酒坊工,有砚台。还有几户人家,大多房子都空着,疏疏朗朗,沿溪涧而建,背靠山。人间烟火多寂寥,还好,我喜的就是这清寂。

时而也有闲人进山,车辆沿溪涧开过,能听到吵闹声,过后又是一片寂静。这里,适合山居,修行,潜逃,隐遁,自杀,等死。我属于哪一种,应是来体验生活,想要创作生活,要好好活下去的人。或称隐遁修行。



来桃花源的第二日,农历二十九日,砚台的酒坊出春酒。出春酒的下午,天气好转,晴空朗朗,准备祭酒仪式,烧香放鞭炮,向天地神明敬献酒水,敬山神,敬一方水土,敬自己。

出酒第一夜,我们在灶前烧火蒸酒,一边烤肉,一旁竹筒汩汩出酒,就热酒吃肉,孤灯续酒,醉卧不知阴阳间。砚台说,世上最好喝乃是刚出锅之热酒,能喝到夏天稻子授粉时的馥郁香气,酒一旦冷却旋即消失,非常神秘。稻子这样的物事,也是有情欲的,只有热酒时才能喝出其前世今生。

那夜,我们都喝醉了,醉得高兴。我想,春宜醉。为此春酒,以介眉寿。再没有哪个季节与酒的关联如春这么深。我好幸运,赶上第一锅春酒,吃着温热的酒,容颜焕发。还能喝完第一杯春酒后,种一颗桃花,在花下眠。

喝了酒,我和砚台抱在一起,彼此说了什么,记不得。他们说,我醉后,大哭,絮絮叨叨,说着一个人的名字。清晨之际醒来,什么印象也没有了。

我们醉得像个孩子,我想我永远没办法像成人一样,活得复杂纠结。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

像孩子一样活着,心地纯良,有什么不好?

桃花源来来去去的人,能搭上话的没几个。除了极亲密和让我直觉安全的存在外,跟人来往总藏着点怯意,神经如同随时准备缩回的敏感触角,保持着高度的紧张,连轻柔的接触都惴惴不安。最糟糕的是,所有这些不适的情绪,我藏不住。

经过多年的历练,直面内心,终究明白,藏不住的,不用藏。敢于袒露真实的自己,更惹人爱。

在桃花源,听过一场又一场的春雨,看过一树又一树的桃花开,吃过一杯又一杯的春酒,见过爱的人,胜过所有。春雨,春酒,桃花,都极爱。想起两词,病雨与病酒,两者兼爱。两样微妙相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笼罩着一层稍显清寂的色彩。

冯延巳写,“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多数人不知闲情从何来。树下听风,花下醉眠,从明月星稀站到月落星沉,都是闲情。真不知来处吗?心事几何,最不能与人言。只道:忧来无方,人莫知之。

雨还在下,桃花依旧开放,春酒还会一锅接一锅出,我的闲情,依旧会鲜活的独立而生。在这份闲情中,平和的面对自己,直面内心,映照心底。在桃花源见证这些,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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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牧鸯,做艺术,自由撰稿人。楚湘人士,现居京师。没事溜达,行踪不定。擅长讲故事,没鸡汤不励志无爆款,只有咸菜和稀饭。公众号:坐久落花多(zuojiuluohuad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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