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志宏《雄关漫道真如铁》

 

午饭在禹居吃。禹居原是一个乡驻地,如今改为社区了,是雁门关下来,经文安驿北上延川的重要节点。卖包子的小店,刚...

午饭在禹居吃。禹居原是一个乡驻地,如今改为社区了,是雁门关下来,经文安驿北上延川的重要节点。

卖包子的小店,刚蒸出花卷,就是这锅虚腾腾、冒气的花卷诱惑了我们。不走了,除了仅有的几家乱麻咕咚的川菜店,再也没有什么吃饭的地方。捞了一碟酸菜,好说连道店大娘才给炒了一个铁锅土鸡蛋,一个推车叫卖的老汉端来几份煎饼,就着一碗冷米汤,吃开这顿冷热参半的午餐。

咬一口花卷,夹起几根酸萝卜丝,问店大叔,到过雁门关吗?小时候走过,近十年都没走过了。邻桌一位大姐,黑红脸膛,我们刚还在暗自羡慕,包子铺里仅有的三个包子被她吃得剩下最后半个了,接上话茬说,她就在蒿岔峪种树哩。高速公路从蒿岔峪穿过,她被雇去绿化。

被当地人都冷落多年的雁门关,给我们还能端上来什么呢?会不会也像过了饭时的残羹剩饭,凉瓦瓦一派呢?
南去甘谷驿,北上文安驿,雁门关为居中锁钥,是延安通往绥德、内蒙古等北方边塞的咽喉之地。古人有诗道:“荒村通驿路,古道出山墟”。这“荒村”即指蒿岔峪,蒿岔铺是明代延川西路十铺之一。蒿岔峪位于雁门关山脚,距关口5里,我们就是寻着蒿岔峪,才找到雁门关的,蒿岔峪已成为寻找雁门关的地理标志。

“古道”,便是经过雁门关南来北往的这条驿路。这条路约在北朝前已形成。唐玄宗时,开辟延州—麟州驿道,这路成为官道。宋时改为延州—绥德军道,明清又为延安府—榆林镇道。此道经境内雁门关、文安驿、拐峁去清涧,长30多公里。

当我们一路打问来到最掌子里的小村时,路边只有零星的几座破窑,几乎看不出是个庄子。野鸡沙哑地嘎咕嘎咕叫着,陡立的土崖上一对黑老鸹相伴旋飞,几十年都没在延安以北见过这种敏感的鸟了,据说它对生态环境要求很严。
我们从北面登关。一条足够车辆攀行的土路,沿着山腰盘旋几个拐弯,总体还不算太陡。半山腰处滑坡溜堆起的土包和土块阻断车路,这是前些年百年不遇的那场大雨造成的。路面虽被雨水拉开一些槽沟,但路面大都完好,蒿草漫道,蹩螽飞溅。

很快就看见,路的远端,一道山梁的马鞍部,出现一个黑魆魆的山洞。洞两侧的山峁,树木掩映,高处隐约可见墩台。

石条砌出的关门呈窑洞状,依然安好。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关门,就一个过洞,窄得只容马车通过。过洞细长,可分为四节,北面为第一节石条砌券,第二节整体是个凹槽,石砌,应是关门所在,断裂的条石悬斜下来,岌岌可危,似乎随时都会制造灭顶之灾。第三节为石券,第四节为南口,上半部拱顶及墙面为砖砌,下部是石条基墙。北门洞口丢落一截鸱吻,残破不全但做工精致,不知由何而来。一团马蜂窝掉在地上,正上方有小盆子大小的黑褐粘迹。雄兵不在,乘虚而入的成千野蜂曾把守在阒无人烟的古关。
穿过门洞,应是当年的关城。一道斜坡向东南延伸下去,那里荒草丛生,野树横空,荫翳幽静,难以通行。通往延安的老路,山坡极陡,有窄巷道在壁立土崖间盘旋而下。几块断碑倾斜埋在绿沉沉的枝叶后。几棵续断扬着大大的刺头,荣枯之际不知续传下了堡里的秘密没有。

东边的山坡上,一小段寨墙还挺立着。站在这里,视野顿阔,纵目远眺,长风浩荡,远山苍茫,灰色的云岚扯开雾幔天失明光地若生烟,偶尔飞来疾飘的雨滴,像仓皇无辜的流矢。一条长长的山沟自甘谷驿蜿蜒而来,雁门关的险要便从居高临下中显现了出来。过去,有人误把雁门关听作“一门关”,以为取“一门当关,万夫莫开”之意。倒也歪想正着,这关真是据险而设,旧志称“一夫当关,万人辟易。”

凡事都有缘起。雁门关兴于何时呢?延安地方志中最早的记载见于清顺治《延川县志》。志云:“禅梯岭,在城西七十里,系县境扼吭要口。中有石洞,上建堡。”“禅梯岭堡,在城西七十里。明嘉靖甲寅(1551),抚宪张公讳珩者,委邑令王行仁偕延长令协力筑城。城内建房三楹,公馆一所。越数岁,郡太守建真武庙。堡以内洎堡外,川长两邑壤地交错。”之所以为城,史书记载甚详,清《读史方舆纪要》云:“禅梯岭在县西南。嘉靖三十年,抚臣张珩言,保安县石门镇、甘泉县野猪峡与延川县禅梯岭,俱为套寇深入之路,比他镇为独重,可各筑一城守之。是也。”筑寨同时,将岭南的墩台迁建于堡内。到清代道光年间,“堡垣依旧,庙存房废”,关隘犹在,已无驻兵,如今东西两旁山崖上还残留几孔破土窑。急递铺设司兵7名,塘汛设守兵5名,均在蒿岔峪,蒿岔峪便是雁门关最近的值守处了。

此雁门关,虽非山西之雁门关,却托了彼的声名,在当地闻名遐迩。最有名的传说自然也就与杨家将有关,也有“杨六郎射箭”的传说,也是“一箭射到大青山”。古人诗曰:“层峦叠嶂势参天,一线中留路蜿蜒。万里车书通朔漠,三边形胜控绥延。重关扼守人难度,战垒频经马不前。北虏望风先丧气,杨家勋业忆当年。”百姓的口唇把个雁门关移植了几百里,安营扎寨到了陕北腹地,给这片多彩的土地又增添了一段英雄传奇。
进入民国,县志所言为:“中锋最高处砌石洞为关,上建楼,傍建古刹,过客多有题咏。”斯关名副其实成了古迹,能看到的只是后人的慨叹了。《延绥揽胜》:“(文安驿)北四十里伐谋关,又名铁门关,一线通门,天生险要,为陕西形胜之地。”唐宋的冷月断笛,元明的铁蹄疲驿,清代的烟尘孤旗,都被关口一口吞下,再也不向世人提起。但据长者说半个世纪前,关门上的城楼还有残存。这里仍是经往延安的捷径,延安到延川经永坪240里三天行程,经雁门关180里两天路程,只需在甘谷驿住一宿。

雁门关是一座真正的关隘。延安以关为名的地方并不多,较有名的其实是几个黄河码头,高原腹地得自然之险堪以关名之的,仅此一处。清道光时期已列有“延川八景”,“铁门天险”为其一,因之早就有“铁门关”之说。“雄关漫道真如铁”,雁门关确实是铁门雄关,伟人的名句,用在这里太贴切了。此时,我们迎着山风朗声高歌:“而今迈步从头越”。但这绿草萋萋的关峁上,不再有铿锵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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