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逐流之神龙传奇》:第一章 滇王吴衡

 

------第一章 滇王吴衡------



宁素道疾步走向郡守府的后园,刚刚得到燕王世子遇刺的消息,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是他仍然难以平息心中惊异。昨日罗承玉令人传信,说是要推迟一日和滇王相见,来人语焉不详,隐隐透漏将有大变。宁素道乃是吴衡心腹,自然知道这一次吴衡拒绝了唐仲海的联盟之请,可能会带来的腥风血雨。如今天下太平,虽然朝堂上面暗流汹涌,可是毕竟还没有公然兵戈相见,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常常以江湖手段解决,若是皇室或者唐家派来杀手,行雷霆一击以儆效尤并非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燕王属下人才济济,和皇室、唐氏又是多年敌对,必然是费尽心思探听两家的机密,得到自己一方不知道的情报也不出奇。在宁素道的判断下,燕王世子既然得到消息有人行刺,却不说明的缘故,多半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此举虽然有些狂妄,但是却也可以接受,毕竟燕王世子身份尴尬,就是宁素道也在暗自怀疑,在失去了火凤郡主的鼎力支持之后,罗承玉是否能够顺利继承王位,所以他也有试探罗承玉实力的意思,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增派精兵护卫听涛阁,又派出族中高手暗中监视。他倒不担心罗承玉的安危,燕山护卫的声名天下皆知,只想趁机擒住几个漏网的刺客,迫出皇室或者唐氏在岳阳暗伏的力量罢了。

不料事情的变化却超出了他的预料,当宁素道得知那刺客竟然凭着一人之力杀尽了自己派去的护卫,更在燕山护卫的重围之中杀出,几乎是瞠目结舌,若非是看到自己属下的惨况,他都会疑心是否罗承玉的实力太弱了,可是如今看来,却是那刺客过分厉害。负责监视的一个亲卫也曾在岳阳楼随侍,远远看见子静的容貌,便认出了那刺客的身份。得知出手之人竟是子静之后,宁素道越发惊诧,在他想来,若是有人行刺罗承玉,多半是皇室或者唐氏的人,而子静既然与双绝姐弟相称,和幽冀先天上已经有了渊源。也之所以宁素道没有公然派人去延揽这难得一见的少年高手,并非是顾及颜紫霜和唐仲海的面子,拥有一名绝品高手的诱惑足以让他忽视这些威胁,只不过因为清绝先生之故,宁素道早已隐隐将子静看作是幽冀所属。怎也想不到此人竟会出手刺杀罗承玉,此举令他再也不可能被幽冀延揽。得到这样的消息,宁素道心中丝毫没有考虑到幽冀和滇王之间的盟约是否能够达成,反而立刻下令军士严守道路关隘,捉拿“胆大包天”的刺客,当然下的命令是定要生擒。宁素道心知此事若是传开,那少年子静必定名扬天下,若是此子被别的势力延揽,可就太可惜了,当今天下,各方势力正是处在彼此掣肘,分庭抗礼的情形之下,这等高手的归属将会破坏各方的平衡,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的。

心中盘算着如何招揽这古怪的少年高手,宁素道对守在园门的几个滇王侍卫微笑示意,那几个侍卫也都凛然还礼,毫无阻拦之意,宁素道走入后园,便见到园中那株郁郁苍苍的橘树之下,布衣宽袍的滇王吴衡正在和一个秀丽如仙的女子对坐弈棋。

滇王吴衡今年已有五十四岁,有着质朴冷肃的容貌,少年贫寒的岁月,更是在他的形貌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虽然如今已经是一方诸侯,可是他依然维系着朴素的生活习惯,袖口卷起,露出古铜色的手臂,布履粗服,乌黑的长发胡乱挽了一个懒汉髻,若是换了一个地方,只怕外人多半会将他看成一个平凡的农夫,最多是性情古板严肃一些罢了。可是当宁素道的目光落在吴衡平凡的面容上时,却是从心底涌起尊崇和敬意,能够以寒微之身,跻身王侯,当今天下更有何人?

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各地有异心的门阀世家纷纷趁机起事,割据地方,曲靖大族宁氏因为不满南宁州总管巫节的制约,悍然起兵谋反,将朝廷委任的官员清洗一空,阀主宁万生自立为南宁州总管,一时之间,气焰嚣张无比。可是巫节治滇十四年,勤政爱民,颇有盛名,而宁氏素来飞扬跋扈,此举大失民心,其后宁氏更是垄断西南夷道,将茶马交易尽收囊中,令南宁州的商贾平民几不聊生,终于纷纷揭竿而起。吴衡出身寒微,却少有大志,趁势而起,凭着武艺本领,用了六年时间终于一统南宁。

吴衡自知出身不高,难以慑服世家门阀,依附于他的势力不过是仰仗他的军略武功,忠心很难保证,若是没有宁氏的威胁,只怕就会有人想要夺权,就是众人依旧奉他为主,也会渐渐将他架空。这样的结果吴衡当然不会接受,所以他一方面笼络世家门阀,一方面竭力加强自己的实力,更是在最后关头,对宁氏网开一面。吴衡麾下可以分为三大势力,宁氏和其旧部虽然昔年惨败,损伤惨重,但是毕竟百足之蛇,死而不僵,支持吴衡的中小世家虽然势力庞大,但是人多口杂,纷争不休,反而不如宁氏精诚团结,两股势力针锋相对,吴衡所掌握的精兵便成了足以控制大局的杀手锏。就是凭着这样的手段,吴衡不仅渐渐稳定了在南宁的统治,更是在数年之内将势力发展到了牂牁、黔中、沅陵、武陵、长沙诸郡,甚至将触角深入岭南郁林、始安诸郡。洛阳会盟,吴衡受封滇王,割据南疆,滇王府便设在南宁,更是趁着永和五年的宫变之机,一举夺下巴陵郡,至此吴衡才有了中原争雄的根基,若是时机一至,便可北上荆楚,以向中原,也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唐氏和幽冀才会各自遣使结盟。

只不过唐氏之意,是希望吴衡放弃巴陵郡,唐氏愿以庐陵郡交换,一个是荆楚重镇,一个是偏远荒凉的所在,这是漫天开价,吴衡自然不肯,故此唐仲海失意北返,比较起来,幽冀结盟之意甚诚,双方疆土不接,彼此没有恩怨纠缠,如今杨氏、唐氏占据关中、河洛、东南诸般精华之地,幽冀一隅之地,不免相形见拙,纵然据有并州和青州大部分疆土,也是颇有不如,远交而近攻,自然意诚。

宁素道乃是宁氏嫡子,当年宁氏兵困粮绝,族主战死,宁素道的父亲临危受命,继承族主之位,却是无计可施,便是宁素道挺身而出,说服族中长辈,白衣素服步行入吴衡大营请降,其时宁素道早已盘算妥当,若是吴衡要斩尽杀绝,必会将自己斩首示众,这样一来宁氏就可成为哀兵,死命一战,虽然身死族灭,但是他事先留下的暗棋却可蛰伏以待天时。可是吴衡的器量心智果然不同寻常,不仅接纳宁氏的请降,更是暗中扶植宁氏的力量,令宁氏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虽然有着平衡势力的考虑,但是宁素道依然十分感激吴衡的恩德,又钦服他的气度本领,所以甘心相事。建平十三年,宁氏族中一些野心勃勃之辈被人挑唆,看不清局势,竟然想要夺回失去的权力,密谋发起叛乱,身为宁氏嫡子的宁素道得知之后,亲自执行了族中清洗,更是将自己的父亲幽禁废黜,至此宁氏才真得成为吴衡的左膀右臂,宁素道更是因此得到了吴衡的最大信任,不到两年的时间,宁氏便重新夺回了南宁第一世家的地位。

耳中传来沉稳凝重的足音,吴衡知晓是宁素道来了,却是没有回头招呼,只是将一粒黑子打入白子腹地,倒是那仙姿秀丽的少女明眸流转,在宁素道匆匆走入的身影上停驻了一下,然后展颜笑道:“王爷赢了。”说罢伸出纤纤素手拂乱坪上棋子,按剑起身道:“王爷想必有政务需要处理,晚辈先回馆邑去了。”

吴衡微微一笑,原本沉郁黯淡的双目中射出寒芒,便如破云而出的闪电一般犀利,却是转瞬即逝,温和地笑道:“紫霜既然倦了,就回去休息吧,尊师的意见吴某会仔细考虑的。”

青衣少女闻言肃容道:“此事关系重大,家师也知皇室此举颇有负义之处,然燕王世子与皇室本有血海深仇,为人又是英明果决,一旦正式掌握军政大权,多则十载,少则三载,必定兴兵反叛,到时候生灵涂炭,中原父老皆将骨肉成泥,太平盛世将遭兵燹之灾,家师每每思之,都是坐立不安。若能釜底抽薪,可保天下太平,黎民安康,幽冀变乱不生,则帝藩之间可保平衡,一旦战乱再起,必是皇室与幽冀两败俱伤,一旦胡戎趁机南下,大好河山将沦入蛮夷之手,若能消洱祸端,不仅王爷可以安然经营南疆,也是天下之幸,此等利国利民,利人利己的两全之策,还望王爷慨然应诺,家师素知王爷有体念天下苍生之大志,想来王爷定会做出明智的决定。”

吴衡神色微动,却未答言,那少女躬身一礼,缓缓向浓荫道中走去,穿过这片橘林,走出后园的侧门,便是岳阳接待贵客的馆邑,只是若非得到宁素道首肯,是万万不可能有人穿越那森严的守卫的。宁素道凝眸望去,只见那青衣少女身形被橙黄橘绿的满园橘树掩住,不由低声轻叹,世人只知唐仲海黯然北返,却不知道颜紫霜却转了回来,便是自己,也没有料到王上竟会在今日召见此女,要知道本来今日本来应该是王上和燕王世子罗承玉密会之日,莫非王上早已料到今日得见面会被推迟么?心中有着无穷疑问,宁素道走到橘树荫下,施礼道:“王上,燕王世子听涛阁遇刺,刺客已经逃走,臣已令人搜捕刺客,请王上示下,应该如何向世子解释此事?”

吴衡似乎并不关心罗承玉遇刺一事,目光彷佛想要透过重重云雾,犀利而冰寒,他淡淡道:“素道可知道当初为何本王会同意拥立杨威称帝,而不是闭关自守,称孤道寡?”

宁素道对此事早已想了千回百回,只是吴衡不言,他也不敢谈及此事,此刻精神一震,道:“臣以为王上此举意味深长,当年会盟之时,王上虽然有南疆之险,却无进取中原之径,若是不肯拥立杨氏,一旦引起各方不满,只需杨氏和唐氏两方发兵讨伐,汉王李子善也不会放过夺取南宁领土的良机,便有国破身亡之险。反而向杨氏称臣之后,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立足云贵,更可以徐徐发展,伺机而动,中原群雄自相残杀,王上冷眼旁观,正是上上策。如今杨氏虽然三代为帝,可是除了杨威之外,杨侗和杨宏都是平庸之辈,而幽冀厉兵秣马已经将近二十年了,燕王世子罗承玉即将继承王位,到时候必然起兵反叛,王上正可蓄势待发,纵然不能称霸天下,占据半壁江山当非难事。”

吴衡微微一笑,道:“素道这却是抬举我了,本王昔日会盟之时,却没有想到这许多事情,当年本王起兵和令祖相抗之时,本是激于义愤,并无多少雄心,纵然日后割据南宁,也是抱着有一日过一日的想法,哪里有什么天下之志。本王和岳宗主结识之时,正是兵败下关,四顾茫然之时,若非岳宗主激励,本王早已心灰意冷,更得岳宗主指引,才令本王有机会东山再起,当日本王便立誓相报,更以佩刀相赠岳宗主,见刀如见人,纵然是要吴某性命,也无不可。所以在本王平定南疆之后,受岳宗主相邀前往洛阳会盟之时,虽然你等都唯恐本王一去不回,可是本王仍然一意孤行,去了洛阳。”

说出心中所想,吴衡嘴角再度露出缅怀的微笑,仿佛再度回到了少年之时,若在岳阳,那一日也应是秋高气爽,洱海却是四季如春,波平如镜,自己兵败到了下关,却有随时覆顶的可能,自己为了安稳军心,带着将士在山下围猎,可是在将士们在水边清洗猎物,高声欢笑的时候,自己却是心冷如冰,便在这时,湖面上传来清丽动人的琴音,自己生出好奇之心,闻声寻去,便在山海之间,见到了令自己终生铭刻在心的红颜知己,洱海之上,一杯清茗,一席深谈,令自己豁然开朗,定下了连纵对敌的策略,奠定了平定南疆的根基。再次见面,却已经是十年之后,洛阳会盟之时,那风姿如仙的绝丽女子,就那般谈笑宴宴,挥斥方遒,说服了五方诸侯停战立国,那种无以伦比的风姿令吴衡至今难忘,虽然他向杨威称臣多半是因为宁素道所说的缘故,可是若非是岳秋心的要求,他断然不会轻易应允。到如今若论权势地位,吴衡已经是十指之数,但是每每想起昔日的湖上仙子,心中仍是感激非常。

宁素道眼中闪过忧色,肃然道:“王上可是有意考虑放弃巴陵郡么?”

吴衡一愕,巴陵郡乃是他窥伺中原的北上通道,怎可能轻易放弃,宁素道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目光落到宁素道面容上,见他眸中满是忧虑,不由心中一亮,笑道:“素道多虑了,岳宗主从无私心杂念,更不会提出什么不合情理的要求,这一次紫霜随唐仲海南来,非是为了替唐氏谋夺巴陵,不过是希望本王答应一件事情罢了。”

宁素道心中略宽,却又担忧地道:“岳宗主胸怀日月,素以四海升平为志,所谋不为己身,为天下事不惜一身,若有所求,必定不是小事,还请王上仔细思量,莫要步火凤郡主后尘才是。”

吴衡微微皱眉,转瞬却是一叹,他与岳秋心结识在先,心中对她钦服,故而虽然明知道岳秋心有负火凤郡主,却也不愿有人提及,忆起昔日洛阳会盟之时,火凤郡主英姿飒爽的形容,叹道:“若论谋略军机,气度胸怀,别说是天下女子,就是我辈男儿,却也无人可以胜过岳宗主、火凤郡主,只可惜火凤郡主死于宫变,若是她至今尚在,怎会有人敢于窥伺幽冀权柄?”

宁素道心思灵透,啊呀一声道:“莫非颜仙子此来,是希望王上不要干涉皇室谋夺幽冀王位的举动么?”

吴衡叹道:“紫霜有言,燕王世子罗承玉虽然是火凤郡主义子,却与许氏并无血缘,如今幽冀内部纷争已经浮出水面,罗承玉以世子身份执掌信都郡主府,燕王依旧驻驾范阳临朔宫,表面上幽冀的大权仍在范阳,但是有识之士皆知道信都已经重于范阳,这本是火凤郡主一手策划,如果火凤郡主能够重回幽冀,自然大权一统于信都,再无异议。只是郡主却已经殁于洛阳,这局势就难以揣测了。按照岳宗主的意思,郡主虽殁,却有九殿下杨宁尚存,九殿下虽然年幼,却是仁厚聪慧,皇室欲令九殿下归宗范阳许氏,承继燕王王位,此事有违帝藩之间的盟约,所以岳宗主希望本王能够谅解此事,素道以为如何?”

宁素道骇然道:“万万不可,当初洛阳会盟,相约皇室不得干涉三藩王位承继,燕王世子乃是火凤郡主亲立,更是早已上书朝廷,天下尽知,如今皇室想要出尔反尔,不传檄相责已经是有失道义,如果再任由杨氏侵吞幽冀权柄,更是错上加错。事若不成,幽冀必然起兵讨伐皇室,天下大乱,一旦事成,天下将再没有能够和皇室对抗的势力,到时候我南宁也不能避过削藩之祸。天下甲锐以幽冀第一,关中第二,南宁第三,唐氏第四,蜀中第五,当初诸位诸侯拥立杨威称帝,一来是因为杨威已得中原,二来却是因为幽冀许氏只有火凤郡主一脉,没有继承之人。杨氏最忌的就是幽冀铁骑,若非如此,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趁着火凤郡主赴雁门郡御寇之时侵入幽冀,致令两家结下血海深仇。如今火凤郡主虽然已殁,但是幽冀权柄皆在她旧部掌握之下,罗承玉乃是火凤郡主亲自指定的继承人,多年来早已深得幽冀军心民心,王上可以想一想,火凤郡主那般人物,怎会没有伏兵后手,只怕皇室多半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绝对不可支持此事,免得大大得罪了罗承玉。”

吴衡若有所思,沉默不语,目中寒光闪烁,宁素道见状心一横,道:“王上也应留心,七殿下乃是王上亲甥,王上诸子皆年幼,若是王上有何闪失,皇室故技重施,想要利用七殿下夺取南宁权柄,王上今日若支持皇室拥立九殿下为燕王,那么日后又如何拒绝七殿下入主南宁?”

此言一出,吴衡眼中顿时寒光暴射,此事乃是他的心病,吴衡虽有四子二女,却都未满十岁,皇室不论,东南唐氏、汉王李氏的下一辈都已参与军机,就是幽冀,也有一个素有贤名的世子罗承玉,却是吴衡,子女尚未成人,自身又无多少亲族,颇有后继乏人之感。再想到如今正在洛阳的裕贵太妃表妹,以及素来宠爱的外甥七皇子杨邛,心中生出战栗之感,垂首望向那早已纷乱的棋坪,吴衡突然伸手将坪上棋子尽皆拂落,淡淡道:“明日本王亲往听涛阁密会罗承玉,素道随本王前去即可。”

宁素道知道吴衡已经意动,大喜道:“臣遵命,王上,燕王世子遇刺之事,颇为蹊跷,臣原本以为应该是皇室得知世子离开幽冀,故意在岳阳境内刺杀暗算,纵然不成,也可挑拨王上与幽冀的关系,可是如今看来,那刺客与皇室绝无关联,反而和幽冀有些瓜葛。”

吴衡眼中露出疑问之色,宁素道连忙将详情一一说明,吴衡听后沉思良久,道:“火凤郡主若在,幽冀自然是铁板一块,如今郡主已死,燕王是否也有意立九殿下为世子?无论如何,他们毕竟是血缘之亲。清绝先生对火凤郡主忠心耿耿,如果有心辅佐郡主之嗣,也未必不可能,那少年行刺燕王世子,是否和幽冀的内部纷争有关呢?素道,你认为罗承玉是怎样的人?”

宁素道斩钉截铁地道:“燕王世子年纪虽轻,气度心胸已是不凡,更有王者气象,臣昔年也曾见过火凤郡主一面,燕王世子颇有郡主之风,且深得属下之心。据闻罗承玉十四岁已经主掌信都军政,如今就连范阳权柄十之八九也在其掌握之中,火凤郡主为了此子必定费尽苦心,杨、唐、李三家后人,无人能及此子。若非如此,臣也不会坚持王上与幽冀结盟,与此人为敌,必定得不偿失。”

吴衡眼中闪过饶有趣味的神色,此刻他已经不再沉浸在回忆之中,平凡刚毅的面容上神采飞扬,顾盼之间,便有凛然之威,这方是割据南疆的滇王的真面目,他站起身来,在橘树之下缓缓踱步,龙行虎步,身姿傲然,可见多年的富贵荣华并未让他壮志消磨。宁素道肃手而立,等待吴衡最终的决定。

良久,吴衡停住步伐,淡然道:“若是本王还是昔日的吴衡,或许会答应岳宗主的要求,可是如今我却不能不为部众后人考虑,幽冀若亡,皇室声威大震,只怕下一个目标就是汉王和本王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北方两雄相争,那么本王就可以坐山观虎斗,罗承玉乃是火凤郡主亲自选定的继承人,据闻多年来洛阳与信都驿马不绝,罗承玉只要有郡主七成才能,幽冀就会屹立不倒,本王已经决定和幽冀结盟,素道以为如何?”

宁素道虽然是支持两家结盟,但是此刻身为滇王重臣,却不能不考虑周详,正色道:“王上此意,臣深表赞同,但是颜仙子透露皇室意图令九殿下入主幽冀,王上以为应如何应对,无论如何,九殿下杨宁都是火凤郡主所出,莫非郡主真得绝情至此,毫不顾惜母子之情,若是她心意不坚,难免会留下空隙,一旦杨宁真能承继燕王之位,王上也要考虑今日之举的后果。”

吴衡点头道:“火凤郡主虽然是天纵之才,心志果决,但是她终究是女子之身,若是全然没有母子之情,也殊不可能,本王之意,虽然要和幽冀结盟,但是也要心存警惕,本王虽然希望幽冀和皇室相抗,却也不想看到幽冀取代杨氏,罗承玉既然是王者之才,若是他君临天下,必然不容本王割据南疆,若是他败落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本王之意,我们不妨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和罗承玉结盟,牵制皇室不能擅自以武力干涉幽冀内务,一方面也不能和皇室撕破脸皮,那么即使九殿下登上燕王之位,却也无妨。”说到此处,吴衡突然冷笑道:“其实九殿下乃是火凤郡主亲自教养,说不定也是惊才绝艳之人,皇室纵然想要利用此子,又岂知不是落入了火凤郡主的圈套呢?”

宁素道心中钦服,道:“王上所言既是,臣也不信火凤郡主之子会甘心被人当成棋子傀儡,杨氏和许氏都是当世枭雄,虽然杨侗暗弱,但是就是没有火凤郡主这样的母亲,孙常肖祖,说不定那九殿下也是一个厉害人物呢。”

吴衡眼中光芒一闪,道:“既然皇室想要利用九殿下夺幽冀权柄,就不会将九殿下雪藏,我当日便疑心九殿下非是失踪,而是皇室将其控制起来,免得许氏名正言顺地将九殿下接到幽冀,看来应该让七殿下在洛阳多多探听九殿下品性为人,如今没有了火凤郡主翼护,一旦此子在人前出现,杨邛应该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才是。”

宁素道笑道:“此事七殿下定能办妥,王上,既然燕王世子遇刺,那么知道他来到岳阳的已经不止我们,何不光明正大地设宴款待贵客,将罗承玉行踪传扬出去,这样一来,我方就可顺理成章地沿途护送世子返回幽冀,不会给人可乘之机,而且原本王上准备和罗承玉听涛阁密会,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既然事情已经泄漏,也就不必移樽就教,有失王上身份体统。”

吴衡摇头道:“什么身份体统,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燕王世子在岳阳遇刺,本王便担了无数干系,还是让本王亲自去探视一下的好,也免得有人趁机兴风作浪,挑拨幽冀和本王的关系。而且这种情况下去看望罗承玉,应该能够看到燕王世子的真正锋芒吧,当初火凤郡主二十芳龄便统率大军,裂土分疆,受封信都,乃是冠绝当世的英杰,如今本王倒要看看这位燕王世子,气度风采可否和当年的火凤郡主相比?”

想了一想,吴衡接着说道:“你就不用去了,亲自主持缉拿刺客,一定要生擒活捉,本王身边的侍卫分给你一半,在岳阳布下天罗地网,绝不能放他逃走,至于双绝么,”犹豫了一下,吴衡又道:“如果寻到,便交给幽冀处置,不要为难她们,她们毕竟是清绝先生的弟子。”

宁素道凛然承命,虽然吴衡分散了身边侍卫,他却丝毫不为吴衡担忧,若论武功,天下之间除了四大宗师之外,再无人可以稳胜吴衡,事实上,如果吴衡肯抛开世俗权力,专心武道,数年之内,未必不能晋身宗师之列,有了吴衡亲手调教的侍卫相助,宁素道再也不会怀疑是否能够生擒那古怪少年——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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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听涛论势------

罗承玉负手立在窗前,目光凝注着院中那株海棠树上,虽然方才的凶险已经成了过去,可是他心里总不能平静,眼前总也抹不去子静苍白的容颜,这时候,莫青云捧着一叠卷宗匆匆走入书房,看到罗承玉沉重的背影,心中生出不安,不由驻足不前。

听见耳边传来的清晰而略嫌沉重的足音,罗承玉心知定是莫青云,除了莫青云之外,护卫之中孟湫和练无痕虽然可以不告而入,可是这两人武功高强,脚步断然不会如此沉重,便也不回头,淡淡道:“范阳可是有消息传来?”

莫青云见罗承玉仍在关心范阳的局势,心中一宽,欣慰地道:“世子殿下,果然如您所料,吴先生传书来报,王上数次密会军中宿将,更是曾经召见右将军段枝城数次,话语中更是暗示有废黜世子之意,倒是右将军虽然也不满世子这些年来对左将军和诸将过分信重,仍然劝谏王上不要冲动行事。可是王上之意似乎十分坚决,更是隐隐透漏已经有了可以取代殿下的继承人,段将军苦苦劝谏王上,说道世子殿下才能卓著,幽冀人心归附,若是轻易废黜,恐怕幽冀从此多事,故而王上暂时放弃了此念。殿下,王上心意已明,为殿下计,当先发制人,幽禁王上,正式承继燕王王位,方能上下一心,争雄天下,请殿下痛下决断,不可姑息,须知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罗承玉轻轻一叹,道:“王上对承玉始终心存不满,范阳和信都之间的隔阂,已经是幽冀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了,青云可记得两年之前,母亲在洛阳薨逝之时,王上便有此意,若非九殿下杨宁失踪,又得方叔父和诸位将军的支持,只怕承玉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了。”

莫青云眼中闪过缅怀之色,道:“臣记得,当日臣为人构陷,身入死牢,殿下那时的处境势若累卵,危殆不可尽言,臣的仇人于巍乃是幽冀智武将军,深得王上信赖,更是五德将军中的第二人,若是殿下得罪于他,只怕是情势更加危机,便是吴先生也劝殿下暂时隐忍,不要为了我这么一个无关之人贻误大事,可是殿下却力排众议,为青云昭雪冤枉,更是将智武将军解职罚俸,臣每每念及,仍是感慨不已,殿下如此大恩,臣纵然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不能报也。”

罗承玉摇头道:“青云被构陷入狱,既是于将军公报私仇,也是幽冀法度不够周全导致,承玉既为幽冀世子,就断然不能见这样的情形发生,怎能因为局势不妥就枉杀无辜,不过当日局势的确危殆,母亲突然身故,幽冀众将悲愤怀恨,又是惶惶无主,如果王上当真铁心驱逐承玉,那么十有八九可以达成目的。幸而有方叔父一力相保,而且幽冀百官对于九殿下无所认知,而王上也因为母亲遭难痛彻心肺,虽然有迁怒承玉之意,可是对九殿下也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不曾痛下决断,才令承玉有机会收拢大权于信都,架空了范阳燕王府。

虽然如此,我却不曾怨恨王上,承玉本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若非母亲将我收养膝下,谆谆教诲,承玉岂有今日的地位成就,你应该也知道昔日之事,先父辜负郡主深情,郡主不曾怪罪,反而军令赐婚,成全我父母姻缘,我曾听绣姨说过,我娘亲在我降生之后便缠mian病榻,若没有母亲屡屡赐下名贵药物,又请名医调治,娘亲只怕拖不了那些时候,而且母亲对承玉爱如己出,更是为了承玉放弃了一统天下的契机,十余年来,两百余封手书将军略之学倾囊相授,又苦心孤诣为承玉培植实力,令我得掌大权,这般恩义,就是亲生父母也未必能够如此,怎不让承玉感激涕零。

事异时移,如今幽冀大权已在我掌握之中,王上纵然有意废黜承玉,也是有心无力,我受母亲深恩,已经无以为报,若是和王上反目成仇,岂不是以怨报德,故而青云不可再提什么先发制人,此举万万不可行。”

莫青云闻言,心中虽然感动,但是他只忠于罗承玉一人,对于燕王乃至火凤郡主都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便委婉地劝谏道:“殿下感激郡主恩德,对王上的步步进逼如此忍让,当真是器量恢宏,令臣佩服。只是如今郡主已经薨逝,殿下失去这样的后盾,在幽冀不免势单力薄,燕王虽然早已被郡主架空,如今更是大权旁落,为殿下所制,可是毕竟是幽冀堂堂正正的主人,若是殿下有什么意外,想来幽冀众将都会转而相事燕王。这次殿下微服南下,除了左将军、吴先生之外便只有燕王知晓,刺客来袭,若是得手,只怕获得最大的利益的就是王上,很难说这刺客和王上没有关系,若是殿下还是这般隐忍,只怕终有一日被王上所乘,殿下纵然不念性命安危,也要念及郡主殷殷期望,殿下既然志在天下,就不能心慈手软,还请殿下仔细考虑才是。”

罗承玉摇头道:“青云心意,我已尽知,但是用计未免过险,只知其利,不避其害,王上虽然手中权力多半失去,可是他毕竟是幽冀之主,军中诸将,三成是母亲昔年选拔的骁将,五成是这些年来的新秀,但是还有两成是王上昔日部将,就是新进将领,又有多少能和这些老将军没有亲故的,王上之事我自有分寸,青云不必再说了。”

莫青云见罗承玉面色坚定,只得暗暗叹息,轻轻摇头,目光一闪,又道:“殿下既然已经有了决定,臣不敢有异议,而且吴先生既然没有这样的意思,想必情况仍在控制之下,只是臣还有谏言,今日殿下不应该去探视那刺客,若非子静公子手下留情,殿下岂不是性命难保,臣还请殿下以后不可轻身涉险。”一边说着话,莫青云暗中留意罗承玉的神色,今日之事他是最糊涂的一个人,不论是子静在得知罗承玉身份之后突如其来的疯狂,还是罗承玉最后莫名其妙的话语,都令他心中难解,可是那显然是极为隐秘的事情,莫青云也没有把握罗承玉一定会坦诚相告,毕竟自己不过跟从罗承玉两年,虽然得他重用,但毕竟时日太短,有些事情罗承玉未必愿意相告。而且他更是发觉罗承玉对那刺客似乎有不可言表的好感,当他说到“刺客”二字之时,罗承玉虽然神色不变,可是凤目之中已经透出不豫之色,莫青云不得已改口使用了尊称,罗承玉才眉宇舒展。但是在莫青云看来,纵然罗承玉和子静一见如故,也不应如此看重一个敌意极深的外人,再加上耳闻目睹的一些情景,莫青云判断那少年和幽冀定然有着某种不可分割的关系,要不然不会连孟湫都暗示众护卫对滇王派来支援的将士含糊其词,不肯泄漏子静的真容。

罗承玉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只需想起子静,他便觉心痛难忍,良久才平静下来,看到莫青云眼中的精芒和寒光,这才明白这是自己的心腹谋士想知道自己的心中隐秘,却也没有恼怒之意,罗承玉黯然道:“青云不需这般小心,你若不知道此事,为我参赞之时不免挂一漏万,我也不瞒你,我和孟老都怀疑子静便是母亲亲生之子,九殿下杨宁。”

莫青云身子一震,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良久才道:“殿下如何会这般想,孟老可有什么凭据?”

罗承玉转身走到书案之后坐下,示意莫青云到下首太师椅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温的香茗,道:“青云可知四大宗师之名?”

莫青云虽然是文士,但是当今之世,崇武轻文,各家势力都是广为招揽高手名宿,就是军中将校,若没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多半也很难出人头地,故而便是莫青云也对这些传言了如指掌,便如数家珍地道:“四大宗师中的第一人乃是隐修大鲜卑山的戎人国师贺楼启,贺楼启乃是戎人贵胄,少年时曾经游历中原,转战天下,未遇敌手,后遇刀王杨远挑战,贺楼启大败杨远,自身也受伤而退,返回北疆途中,路遇翠湖宗主相阻,因为贺楼启伤势未愈,故而翠湖宗主与之焚香论武,双方平分秋色,揖让而别,建平九年,戎人攻朔方郡,贺楼启亲自率众攻城,与刀王杨远第二次交手,这次虽然杨远依旧一招惜败,可是贺楼启也差点被围杀在城头,受挫而退,自此以后隐修山中,除了调教弟子之外,罕有出手。

第二人便是翠湖宗主,虽然幽冀对岳宗主怀恨至深,可是若论武功造诣,她可以说是中原第一人,虽然有人曾说,两败于贺楼启的逸王杨远,可能已经超越了翠湖宗主,因为当世唯有逸王有这样难得的经验,和武功尤在自己之上的宗师级别高手两次交战,皆败而不死,更何况定襄之战,逸王只比贺楼启差了一线,可见进境极快,两败之后,他潜心隐修,如今若是再战,只怕贺楼启已经不可能击败他了,但是因为他有两败的战绩,终究还是列为四大宗师的第三人。

至于第四人声名不显,称为隐帝,当今世上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只是此人和其他三位宗师都交过手,据说都未分出胜负,因为难以揣测他的武功深浅,故而将此人列为四大宗师的最后一人。”

罗承玉微微一笑,道“青云当知燕山护卫乃是母亲一手缔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除了护卫燕王府安全之外,更设演武堂,教习军中将佐,训练秘谍斥候,此诚是幽冀根基所在,这十几年来,幽冀能够人才辈出,涌现出无数新秀猛将,演武堂占了大半功劳,所以掌管燕山护卫之人,必须是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且忠心耿耿的人物,如今的燕山护卫大统领西门凛便是这样的人杰,你可知道他是如何归属我幽冀的?”

莫青云慎重地道:“职权有别,臣不清楚燕山护卫之事,不过听人说过,西门统领乃是郡主当年亲自任命,来历无人知晓,只知他武功深不可测,离宗师级别只有一线之差,若非西门统领,只怕幽冀境内早已是各家谍探的天下了。”

罗承玉道:“西门统领的确是当世罕有的高手,可是他却有一位同胞兄长,武功才是真得深不可测,那人便是四大宗师排在最后的隐帝。”

莫青云闻言不由惊骇地道:“隐帝竟是倾向幽冀的么,为何臣在燕山从未见过这位帝尊?”

罗承玉叹道:“隐帝乃是母亲挚友,当年戎人寇雁门、马邑,母亲率军迎敌,贺楼启混在戎人战士之中,突袭母亲,若非隐帝前来寻贺楼启较技,一念之间,出手救了母亲和先父,只怕这世上也没有幽冀燕王府的存在了。那次相逢之后,隐帝便与母亲一见如故,更将西门统领推荐给母亲,只不过母亲嫁入皇室之后,幽冀便再也没有见过隐帝的影踪,后来我那位义弟出生之后,西门统领曾经暗示过我,隐帝已经将九殿下收为弟子。永和五年,母亲遇火劫,幽冀众人都是心存怀疑,母亲身边高手如云,更有隐帝相护,别说杨阑没有宗师级高手助阵,就是杨远、翠湖宗主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够留下隐帝,就是母亲遇劫,隐帝也应该传回消息,而且洛阳传来的书信,说是母亲尸骨无存,义弟下落不明,但是因为隐帝影踪不见,幽冀众人心中都存了疑虑,不愿相信母亲身死,若非如此,两年前的变故我也没有那样容易应付过去。”

莫青云听得目眩神迷,此事乃是幽冀最高的机密,别说是他,就是燕王麾下的诸多重臣,也多半并不知晓隐帝和幽冀的关系,更别说初来乍到的莫青云了。他心中盘算半天,道:“隐帝收九殿下为徒,名师高徒,想必九殿下必然是武功高强,孟老和西门统领相交莫逆,莫非是看出子静公子的武功路数了么?”

罗承玉苦笑道:“隐帝一门的武功据说是千变万化,就是西门统领也不能够全部清楚,只是他们一门的轻功厉害无比,有一种身法叫‘千里一线’,这是超越了轻功范围的绝世神功,纵然是功力不深,也可以在转瞬之间掠过至少五十丈的距离,除了翠湖的‘凌波渡虚’之外,再无别的轻功可以和它相提并论,这种身法乃是隐帝门中不传之秘,所以孟老才能看出子静是隐帝传人,更何况他这般年少,武功已经是如此惊世骇俗,若非是隐帝传人,怎有这般的成就。”

莫青云神色凝重地道:“世子殿下,如果子静公子当真是九殿下,殿下可有什么法子证明他的身份。”

罗承玉摇头道:“这却没有什么法子,若非是他的种种怪异行径和他临去之时的身法,我也不会这样想,毕竟当日虽然传言杨宁已经失踪,但是在我看来,多半是被杨氏控制,留作棋子,否则他若真的逃出了洛阳,为什么不来幽冀,纵然不能夺去我的世子之位,至少也可以有安身立命之处。不过想一想,就是他真的来了,也难以确定他的身份,因为除了母亲身边的侍卫之外,幽冀再也没有人见过杨宁的相貌,母亲更是从来不提有关义弟的任何事情。”

莫青云眼中闪现出寒芒,心道,火凤郡主果然果决明断,这般作法,就是皇室想要利用九殿下要挟幽冀,也很难令幽冀相信人质的真假,便是真的,也可以当作假的,想到此处,他劝解道:“世子殿下既然难以肯定子静公子的身份,不妨先放一放,既然子静公子提及清绝先生的两位弟子,殿下不妨将人接回来,到时候细细盘问,或者能够知道子静公子是否就是九殿下。如果真是如此,世子殿下不可放任自流,还是要将九殿下接回幽冀,也免得他流离失所,如果不是,就要追查一下他为何对世子殿下如此怀恨,也好决定如何处置于他。当前要务,殿下不可太记挂此事,若是子静公子真是隐帝传人,断然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罗承玉沉默片刻,道:“我知道青云的意思,如果杨宁还活在世上,幽冀多半不会平静,可是我自信可以控制大局,权位不仅仅是荣耀,也是责任,当初母亲立我为世子,便是要我外扫胡戎,内平四海,除非有人可以令承玉心服口服,否则我绝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可纵然如此,我却没有伤害杨宁之心,毕竟他是母亲亲子,也是我的义弟,我决计不愿伤害他。更何况虽然和子静初见,我却觉得和他十分投缘,如果他真的是杨宁,我于情于理都不能为难他,如果他不是,我更不愿伤害他。只不过,不知怎么,我一见他便觉得他本就应该是我的兄弟,他多半真的是杨宁。”

若是罗承玉提出种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子静便是杨宁,莫青云自然也会想法子质疑,可是偏偏罗承玉说出的却是这样虚无飘渺的理由,令莫青云顿觉无言以对,他心中暗想,若是子静果然是杨宁,却不知是福是祸,这少年如此武艺品性,迟早会成为天下少有的绝顶高手,更何况他对世子心存恨意,世子却又对他有十分好感,若有这样的敌人,当真是睡不安寝了。不过想来想去,今日子静最后关头,终于还是放弃了杀死罗承玉的良机,莫青云可不相信子静是怕死,有着那样的眼神的少年,绝不会被死亡胁迫,看来这少年对于世子殿下并非是完全的痛恨,恐怕在他心中,也有和世子殿下一样的感觉,倾盖如故,白发如新,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是何等的离奇难测啊。不过不管子静是何人,莫青云已经有了决定,吴先生乃是世子殿下的先生,心狠手辣之处,远在自己之上,只要将此事告知吴先生,那么他定会做出对殿下最好的决定,这件事情却不用自己再多费心了,不过他心中却下了决心,定要好好留意子静的行踪举动,如果此人对世子敌意不减,纵然是得罪了世子,也不能任由此人兴风作浪。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各自陷入沉思的时候,孟湫匆匆推门而入,目中满是惊疑,道:“世子,滇王殿下亲来探望。”罗承玉和莫青云闻言都是心中大震,想不到滇王竟会突然来访,原本相约在听涛阁,却是为了避人耳目,但是今日行刺之事发生后,燕王世子来到岳阳的消息多半已经走漏出去,罗承玉已经准备按照礼数,明日前去拜见滇王吴衡的了,想不到吴衡竟然亲来探视,这却是表示亲近之意,吴衡的态度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亲厚,两人心中都是疑云迭起。

罗承玉连忙站起身来,匆匆向外走去,刚走到听涛阁二门之外,便看到一个相貌冷肃质朴的中年男子正大步流星地走来,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的正是巴陵郡守宁素道,虽然素未蒙面,但是罗承玉已经猜出那男子身份,急步上前,俯身下拜道:“罗承玉拜见吴伯父。”他却是以晚辈之礼相见,这里不是南宁的银安殿,两人又是私下相会,这般礼数却好过寻常官场礼数。

果然吴衡见罗承玉这般谦逊,未等罗承玉膝盖落地,已经一把将他搀起,仔细打量了他的容貌气度半晌,叹道:“贤侄和令尊却有七分相似,唉,当初洛阳会盟,郡主和令尊骥远公双双出席,郡主英姿飒爽,风姿绝世,令尊也是少年英雄,英武沉凝,当时本王便觉得他们两人珠联璧合,乃是佳偶天成,想不到不久便得知令尊另娶之事,虽然心中觉得遗憾,可是也不由佩服令尊重义,郡主大度,又得知令堂罗夫人也是孝义双全的奇女子,真让本王万分羡慕骥远兄的福气。只可惜天不假年,令尊令堂竟然这样早就故去了,当日吴某闻知也是扼腕不已,只可惜未能替罗兄报仇,不过今日见到贤侄这般人品风采,想来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也当瞑目含笑了。”

罗承玉恭恭敬敬地道:“母亲在书信之中曾经多次提及王爷,天下英雄虽多,却多出自名门世族,唯有将军起于寒微,拒南疆而称雄,伏蛮越而立业,母亲常说,天下英雄,唯有王爷才是母亲最佩服的人,只可惜天南地北,无从相聚,不能并肩作战,诚是心中大憾。若是日后伯父能够时时照料提携小侄,想来先父母和母亲都会甚感安慰。”

吴衡心中一叹,这罗承玉果然是不同寻常,句句话语绵里藏针,不论是气度还是言辞都和自己分庭抗礼,心中生出敬意,诚挚地道:“唇亡齿寒,本王岂不懂得这样的道理,贤侄此来可是为结盟之事,只是天下承平日久,贤侄虽然身负国仇家恨,可是若为一己之私,兴兵讨伐,只怕民心不符,还请贤侄仔细考虑才是。”

这时,罗承玉已经伸手肃客,引着吴衡向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王爷何出此言,承玉即燕王位后,若论权势地位,已经是当世十指之数,怎会有起兵反叛之心,当今天子也是仁爱之主,四海平靖,黎民安乐,小侄怎会为了一己之私而挑起战乱呢?”

吴衡闻言一皱眉,心道,幽冀存有争霸之意,天下皆知,这十几年来厉兵秣马,不就是为了向杨氏报仇么,这罗承玉却未免有些太虚伪了。目光一闪,却见罗承玉气度从容,凤目含笑,竟是没有丝毫违心而言的模样,不知怎么,吴衡心中浮现出一个难以忘怀的身影,不由目光一凝,片刻才展颜笑道:“贤侄既然这样说,吴某便信了,只是若是将来贤侄真的起兵,可别怪本王撒手不管,让贤侄一人去应对杨、唐两家呢。”

罗承玉目中神光一闪,道:“若是小侄挑起战乱,那自然是不敢向伯父求助,不过若是别人挑衅幽冀权威,小侄奋起反抗,伯父又准备如何做呢?”

吴衡心中一动,已经知道了罗承玉的意思,叹道:“前朝末年,内有流民作乱,攻掠帝都洛阳,千年古都灰飞烟灭,外有胡戎作乱,陇西、会宁、灵武、盐川、朔方之外胡人年年侵扰,定襄、马邑、雁门、涿郡、安乐、渔阳、北平之外戎人每欲过燕山牧马,天下英雄纷起,但是能够御胡戎于境外的,也只有关中和幽冀两家。所以胡戎渐平,翠湖宗主奔走四方,促成洛阳会盟之时,有资格争夺帝位的就只有你们两家。其实当时本王也未必很想支持杨氏登基,只是一来杨氏已经占据关中、河洛、荆襄,势力最大,而且天下百姓久已疲敝,若是再征战下去,只怕就是天下一统了,也是得到一个烂摊子,与其如此,不如各自休养生息的好。为了彼此安心,最后大家才拥立了杨威为帝,天下既然已经名义上一统,那么任何一家都不可以轻易出兵征战,就是杨威,若是想要削藩,也没有那么容易。其实杨威有心消弱我们几家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也太不自量了,竟然首先向幽冀发难,才落得大败的下场,若非翠湖宗主从中斡旋,只怕他大陈的江山就要烟消云散了,只是却委屈了郡主,岳宗主此举虽然让天下百姓多了十余年安乐日子,只是却愧对幽冀,愧对郡主。如今世子殿下即将掌握幽冀大权,人人都以为贤侄将要兴兵雪恨,可是本王看来,只怕就是贤侄是想等杨、唐两家首先挑衅,贤侄却是看得通透,就是贤侄不想报仇,那两家也不会放手,贤侄却是要将大义名份掌握在手中,这等心机,本王佩服得很。”

吴衡这些言语,虽然的确是心中佩服罗承玉的谋略,却也忍不住暗含讥讽,罗承玉恍若未觉,只是含笑请吴衡用茶。吴衡见他冷静从容至此,心中也不由生出寒意,他虽然也是用尽了心机手段才将南疆纳入囊中之物,可是这等请君入瓮的手段却也没有用过,忍不住想起昔日火凤郡主巾帼不让须眉,笑傲苍穹的恢宏气度,只觉得这罗承玉虽然是火凤郡主义子,却是心思阴沉周密得多,若是与之正面为敌,多半会自蹈死路,若是杨氏真得被幽冀覆灭,自己这南疆之主的位子只怕是不稳的了,不由存了观望徘徊之意,口中却是唏嘘赞叹不已。

罗承玉却似乎不觉吴衡心中犹疑,笑道:“王爷所说虽然是事情,却是过分鄙薄自己的功绩了,这南宁之地,古称蛮瘴之乡,去中原最远,但自武侯平南中之后,便已经是富庶之地,其地况远,可耕可牧,鱼盐之饶,甲于南服,前朝崩溃之时,本地土人大姓意欲裂土分疆,据闻宁氏之祖便是西僰之长,若给蛮越之人割据了南疆,只怕如今此地已经非是中原之土,王爷纳土归陈,安抚蛮越,立业南宁,这是不世之功,只可惜大陈朝廷却将王爷当作蛮夷看待,小侄听说王爷取巴陵郡后,越国公唐康年大怒,当中曾指斥王爷说王爷本为南蛮,竟敢北上侵湘楚之地,窥伺荆襄重地,小侄更是听说近日越国公遣人前来索还巴陵郡,不知可有此事?若是真有此事,唐康年却是太嚣张了,这天下还是大陈的天下,他越国公却这般威胁堂堂的滇王爷,也不知是仗着谁的势力。”

吴衡闻言只觉血涌心头,他出身寒微,生于瘴疠之地,若是有人说他出身贫寒,他还有几分自得,毕竟自古以来,能够以寒微之身成就这般功业的并不多见,但他祖上本有蛮人血统,每每因此被汉人大姓排挤,这却是他心中最忌之事,听到罗承玉先扬后抑的一番言语,若非多年磨练出来的坚韧心志,只怕早已经拂袖而起。

不过一来他本来有心和幽冀结盟,二来却是知道这些言语很有可能真是唐康年所说,唐康年一向自诩为中原正统,最重夷夏之防,尊卑之别,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个暴发户罢了,想到此处吴衡冷冷道:“唐氏不过是仰仗皇室的支持,才敢这般嚣张,若论甲兵之厉,他唐氏不及我南宁远甚,更不用说幽冀了,将来若是幽冀和江宁一战,吴某愿出岳阳,呼应幽冀,共取东南之地,不知世子以为如何?”

罗承玉起身一揖道:“小侄多谢伯父此诺,然以承玉之见,与其出岳阳,向江陵而或江夏,不如东越武功山,袭取豫章、庐陵等地,然后轻骑袭九江,扼住朝廷南下彭蠡、豫章的咽喉,然后再取鄱阳郡,阻住东南援兵,继而一一荡平境内残敌,却是胜过向荆北进军,岳阳一地难以应对江陵、江夏两大重镇的强敌,想要北上万分艰难,而得九江便可以北向江淮,东取吴越,这是小侄拙见,不知伯父以为如何?”

吴衡心中一震,他岂不知虽然得到巴陵郡,但是想要北上荆襄,却是十分艰难,心中只是存了拖住杨唐两家在荆襄的军队的意图,并没有真正开战的打算,而罗承玉所言却是真知灼见,若能得到九江,却有了争夺天下的机会,不再只是天下争雄的一隅旁观之人。只是若要如此,不仅仅是得罪了在东南根深蒂固的唐氏,就是朝廷那里,自己也是不折不扣的反叛了,这对于想要坐山观虎斗的南宁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抉择。可是吴衡心中却又明白,这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如果自己有天下之志的话。脑海中一时之间千头万绪,难以决定,吴衡忍不住拿起茶杯,将已经有些凉意的茶水一饮而尽,半晌才道:“世子所言乃是兵家至理,只是一旦如此,吴某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世子却是好算计,是想让吴某自外于朝廷么?”

罗承玉微微一笑,道:“王爷想必是担忧朝廷精兵南下吧,只怕到了时候他们已经没有这样的实力了,长沙乃是富庶之地,这几年王爷几乎常年留在此地,若非是担忧杨、唐两家合兵来攻,只怕王爷已经想把王府从南宁州移到长沙了,莫非王爷一辈子就想留在南疆么,若是如此,何必又要谋取湘楚之地,如今天下已经是杨氏一族的,我幽冀虽然兵精粮足,可是外有戎人年年侵扰,内有杨、唐两家虎视眈眈,承玉心存反意,却也不过是挣扎图存,益州汉王一向软弱,毫无进取之心,若非是碍着王爷和幽冀,只怕三藩早已经成了两藩,若是王爷肯配合承玉起兵,到时候你我南北对峙,平分天下,岂不是胜过让那些豪门世家出身的贵胄押在你我头上。承玉也不讳言,如果将来真是到了南北对峙的一日,这天下承玉还是想要的,所以你我两家也将是敌对之势,只是那恐怕已经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将来的事情何必考虑过多,南北相争总好过被朝廷各个击破。”

吴衡长叹道:“世子果然是胸藏韬略,这番言语就是石头也要点头了,罢了,殿下说得不错,与其受辱于豪门世族,不如拼死一博,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当年吴某起兵之时不过是为了生存,何曾有过什么天下之志,只是权势之争,身不由己,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吴某纵然不想起兵,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既然如此,吴某愿与殿下订下盟约,共同对付杨、唐两家,不知殿下可有诚意。”说罢,吴衡那双晦暗的眸子突然寒光四射,整个人仿佛变得如同利刃一般耀眼。

罗承玉见状心中一凛,暗自提醒自己不可因为今日说服了吴衡而轻视了他,面上却是声色不露,径自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个青花酒坛来,笑道:“能与伯父把酒言欢,承玉自然是不胜荣宠。”然后取了两只大酒碗来,除去泥封,到了两碗酒。

吴衡微微一笑,指甲轻划,手腕不动,几滴鲜血仿佛有着丝线牵引一般,分毫不差的落入两碗酒中,罗承玉也是依样施为,只不过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鲜血平平常常地坠入酒碗。

两人端起酒碗,轻轻一碰,罗承玉首先一饮而尽,朗声道:“两家盟约,共讨杨唐,有渝此盟,身亡族灭。”吴衡也是将酒液灌入喉中,酒一入喉,烈火岩浆一般的热辣辣的感觉令得吴衡眉头一皱,不过他内力精深,运功化去酒力,抬目向罗承玉望去,却见他神色如常,方才又未觉察他有运功的迹象,不由暗暗佩服这少年世子的酒量,也肃容道:“歃血为盟,并吞杨唐,有渝此盟,万劫不复。”

四目相对,都觉得对方的眼中满是炽烈的野心之火,吴衡先放下酒碗,朗声笑道:“幽冀男儿多爱烈酒名马,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世子好酒量。”罗承玉也是微微一笑,道:“此酒名叫‘易水寒’,乃是幽冀最名贵的烈酒,若非此酒,怎配给英雄饮用。”

吴衡心中一震,道:“易水寒,好一个易水寒,若是幽冀人人都饮此酒,杨唐两家,却又能嚣张到什么时候。”说罢凝目向罗承玉瞧去,初见之时,觉得这少年温文有礼,一番言语下来,又觉得他深沉多智,此刻却又觉得他慷慨风liu,也只有这样人物才配承继火凤郡主的衣钵,吴衡思索再三,终于淡淡道:“殿下这般风采,可以和郡主当年风采相比,却是不知九殿下是何等气度人品。”

罗承玉右手轻轻一颤,连忙放下手中酒碗,状似无意地道:“我那位从未蒙面的义弟据闻已经失踪许久,承玉却也想见见他,若是不能好好照顾母亲仅存的一点骨血,承玉实在是无地自容。”心中却不由生出疑云,他虽然怀疑子静便是杨宁,但是毕竟还没有证据,也不曾透漏什么风声,怎么吴衡一来就提起杨宁,不会是他知道了什么隐秘吧?

吴衡却不知道罗承玉心中所想,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吴某得到一个消息,听说九殿下已经回到了朝廷,可能还会前去幽冀拜谒燕王和世子殿下,这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吴某姑且言之,承玉不妨听听就算了。”

罗承玉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心思千回百转,若是吴衡所说是真,那么子静便不是杨宁,心中顿觉百般滋味杂陈,竟是不知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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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武侠小说 《随波逐流之神龙传奇》

作者:随波逐流
最后更新于:2016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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