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母亲衰老的最有效办法,是我们不会长大

 

“一想到母亲将会去世,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我将抗争,我将证明,母亲是不朽的。”...



“一想到母亲将会去世,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我将抗争,我将证明,母亲是不朽的。”

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说过这样一句话,为了证明母亲的不朽,他拍摄了支离破碎、难以言明的自传电影——《镜子》,海报上年轻时的母亲坐着木栏杆,望着远方的原野。

那是导演童年的原色,是在梦中才有可能重返的消殒之地。塔可夫斯基真正的母亲也在片中出现,她该多幸运自己的儿子有一把时光雕刻刀。

我们担心父母变老,也是害怕时光开始无情审判我们。父母脸上照耀着午时的阳光,我们就可以躲在清晨的阴凉里不知日长。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名句:一个男人的衰老,始于他像父亲那日。他的行为、语言,诸如吸烟动作、走路步调,都在自己能觉察的状况下,开始不受控制与父亲趋同。

那么一个女人的衰老,会始于什么节点?它应该比男人晚一个周期,在为人妻母后,自己的儿子像他父亲那天、承担起责任独立时;女儿像她自己远嫁、把原来的家庭撕碎地不复原貌、离开她的时候。

在此之前,她便会一直美丽,脚底充盈着用不完的力量。但这也可能是远视的错觉,母亲一年年都在衰老,孩子离开一段时间,才明显发现了母亲眼皮往内凹了一圈。

子女延长了母亲可期盼的岁月,若当子女的父亲认命、世故逢迎、跌跌撞撞为一个家庭奔波,不再快乐的时候。母亲似乎仍有快乐的权利,这是孩子送给母亲最珍贵的礼物。未来将近二十载的年轮里,母亲会像揭开一层层包装纸,带着欣喜,也少不了失望地,打开这份礼物。

母亲不会想到她那么快就打开了礼物,回味有了一瞬的惶恐,人生踩上了折返点。孩子也一样,他们的包装盒就是这样不经年年的拆。二十年的陪伴,他们都会发现礼物盒里没有内容,拆开岁月的日常即是礼物。但这时有的孩子会让母亲骄傲,有的辜负了母亲,他们变成一块劣迹斑斑的顽石,成了母亲的一件包袱,换成她心头不知年份的忧心忡忡。

千里搭长亭,原来亲情也有缘分苛刻的时间限制。子女长大了,离开母亲,奔赴天涯海角,去结识各类的人,展开一段截然不同往日的生活。我们走出了比母亲更远的路时,无法拥有的母亲还在守护着什么?

母亲绝不会当面和孩子讲出来,她们隐忍着把想吐的话嚼碎。在电影《少年时代》中,那个越来越不乖的男孩,升进大学,很开心地搬离家庭。爆发的母亲声称那是她最糟糕的一天,对一个人来说是一段崭新时代的开始,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一个时代的落幕,男孩却根本无从理解。



就同最关键的一场戏,演员着急登上舞台,提醒了另一场戏、演员的退场,能够理解反倒是男孩对人生的消极了。母亲说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二十年的礼物是梦幻的安慰。它真的来了,空空如也,手足无措。说人生的任务结束,太过残忍,但真的还剩下什么呢?这巨大的落空,有什么充分的理由让她接受?阻止母亲衰老的方式,可能最有效的办法是孩子不会长大,陪在她身边。



所有的孩子看到的都是有了他们后的母亲,无缘看到那个没有他们前的母亲。母亲会为孩子变成什么人?放弃了去看几道彩虹,是母亲自己也终会遗忘的谜。我能告诉几个外甥、外甥女,他们对其母亲不知道的故事。但我能告诉他们的,只是母亲身份外的我,极窄的片面。

当母亲一日日衰老,皱纹悄生。她还在我们眼前,我们却日渐有了怅若所失的怀念。怀念母亲的年轻,她不曾被风吹皴的肌肤,顶梢圆圈没跳生白的长发。她敢声张的欲望,自私的要求。



空房间传来电话声,年迈的母亲在和儿子通话,他质询母亲:“为何我们总是争吵?”他愈怀念母亲了,不想面对眼前的母亲,但对母亲的爱始终是不变的。母亲的角色从守护者一朝变成了不能插手的局外人,不理解也在加剧。一起吃饭,一起散步,面对她们的诘问,执拗的决定,都令子女难堪。可是你怎能告诉母亲,我怀念你,怀念旧日的你,请变回去吧。
转眼子女也会来到中年,和母亲的见面,是一次次短暂的家庭聚会,闹闹烘烘,厨房香味扑鼻。可是天色暗下来,它便静悄悄结束了。

记忆可以穿梭到任何你活过的年份,只要你还记得它,能从当下的景物,似曾相识朝过去招手。这些相聚,都会沉淀成记忆,可是显得越来越不平等了。母亲的记忆被过去几乎装到了瓶口,我们才糊满瓶底吧。渐渐你搞不清楚就像为母亲拍照这个简单的行为,她有多为难和迁就——照片不是为她拍的,是为子女自己。

我们谈的母亲,是不是只是我们自己,这爱有多少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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