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烂尾” 有家难回

 

在中牟现代农业示范区一片烂尾楼里,住着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3年多来,在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情况下,忍受着与亲人常年离别的煎熬和荒野风霜雨雪的吹打,宁愿坚守,不肯离开。他们从哪儿来,在这儿做什么,苦熬为的又是什么呢?...



(导语)在中牟现代农业示范区一片烂尾楼里,住着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3年多来,在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情况下,二人靠着老家积蓄和附近村民的帮助,忍受着与亲人常年离别的煎熬和荒野风霜雨雪的吹打,宁愿坚守,不肯离开。他们从哪儿来,在这儿做什么,苦熬为的又是什么呢?

(同期声)民生观察员:你在这儿干活?

丈夫彭帮金:我(在这儿)看场,四个年(头)我都没回过信阳(老家)。我吃这厕所的水,看吧,拉这厕所的水。

民生观察员:厕所的水也不脏,是吧?

不脏是不脏,是的。我叫你们都同情我吧,肯定你们都同情我。

(解说)4月5日,清明节刚过,在中牟现代农业示范区一处公共卫生间,民生观察员偶遇来这儿拉水喝的彭帮金。彭帮金说他是信阳市潢川县江家集镇石山村人,2013年初和妻子岳克俊来到示范区一家名叫河南中农国成精品果蔬示范园的企业,为施工方看场,今年已是第四个年头了。

(同期声)民生观察员:这就是你现在这个家吗?

丈夫彭帮金:是的,在楼上的。

在二楼是吧?

二楼。

嗯,来看一下。

好,上二楼去,来照一下,拍一下。我现在咋没压力呀,我有压力呀,你说我都是干活的人哪。俺老婆见天催着我回(老家)去回去,回去咋弄啊回去,回去还得钱哪回去。我就在这儿生活(近)四年,下大雪、刮大风、下大雨,我就在这里头。现在你看看,害得我回去都不敢回去,爹妈我都不敢见他(们),见他咋弄呀?

民生观察员:还(用塑料)做了个采光是不是呀?

丈夫彭帮金:那不作采光屋里不就黑透了。

对,太黑了。

我可以(开灯)。

嗯,好。

睡在这个地方。

哦,睡在这儿。

嗯,也没咋整啊。

这卧室也是透风啊,对吧?

都透风,哎呀!

(解说)这时,彭帮金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在附近打工的妻子岳克俊听说有“记者”采访,叮嘱丈夫捂紧钱袋子。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她问(采访)要钱不要钱。

民生观察员:她是说我采访要钱不要钱。

嗯,对。

哦,她是担心我要钱。

嗯,对。要钱(我们)没有钱,你知道吧?

哦,就是如果我要钱的话,没有钱给我。

对、对、对,就是这种情况。

哦,不要的,您让她放心好了,让她放心。

叫你放心,听到没?

(解说)妻子岳克俊的担心从他们的生存状况可见一斑。用施工板材将烂尾楼两个朝阳房间的窗口遮挡起来,这就是他们的栖身之所,酷暑不避,严寒难挡。

(同期声)民生观察员:那这冬天就很冷了是吧?

丈夫彭帮金:冬天冷得很哪,冬天... ...你看我的手现在,现在冻得都都一直都没... ...

还没有恢复过来这皮肤。

这些伤疤还在。

妻子岳克俊:装水的那个水壶你知道吧?底子都冻掉完啦。

民生观察员:这个白色的(痕迹)吗?

丈夫彭帮金:嗯,对。那就是(卧室)结冰的(地方)。

下雨漏水了,在这儿结冰。

嗯,对。(夏天)浑身淌汗哪。

妻子岳克俊:满头大汗,满身淌汗。

这里头蚊子多得很哪,腿啊哪儿咬得都是印子。

(解说)饮食也是因陋就简,节省到了极致。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就好了。

民生观察员:哦,这剩米(饭)再倒凉水,再煮是吧?

嗯,对。再给它一煮。煮开了再切里一点菜就好了。就是这味儿了。

这是买的咸菜。

要是(咸菜)吃腻了就换一样。

这个是... ...

就是蒜杆儿。

哦,蒜苗是吧?

嗯,对,蒜苗。

这都是最省钱的菜了。

最省钱的菜了。

妻子岳克俊:一个月不吃到一顿肉。

民生观察员:一个月能吃一顿肉。

丈夫彭帮金:吃不到一顿肉,她说。

民生观察员:吃不到一顿肉。

妻子岳克俊:嗯。

丈夫彭帮金:你看她干(瘦)得。

妻子岳克俊:干活也干不动。

(解说)环境的恶劣、生活的艰难与三年前刚来时形成了鲜明对比,那时工地热热闹闹,一派生机,两口子和施工人员住在简易房里,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当时说(约定)一个月是管吃管住,(每人)2000块钱一个月。

民生观察员:您和你爱人一个月(收入)就是4000。

嗯,对,一个月4000。

一年就是将近50000了是吧?

嗯,对、对、对。

(解说)然而好景不长,仅仅几个月后,施工突然中断,人去楼空,一片荒凉。施工方让夫妻俩留下来继续看护施工设备和料物。但随后水停了,电断了,基本生活没了保障。水可以免费从附近的园区洗手间拉来吃,原先免费的用电和三餐都要自掏腰包了。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用电)两块钱一度。你要交钱去的,他(电工)就给你送上。不交钱他就给你掐掉了。我就(被)掐掉几回呀。一停电了我就在这里(用灶台烧柴)煮饭,那咋弄啊?

妻子岳克俊:有时候没钱交电费呀,就在那儿烧饭了。

(解说)更让老彭和妻子难过的是,除了停工前向施工方打欠条借支的一万元生活费外,他俩还没有拿到一分钱的工资。也就是说,两口子打了几年工,非但拿不到工钱,反倒欠了施工方一万元。大约维持了半年光景,一万元借支款花完了,近三年来全靠老家积蓄和附近朱固村民的帮助度日。

(同期声)声音来源:中牟县雁鸣湖镇朱固村村民赵纪勇:(彭帮金和妻子)跟要饭差不多吧。电费交不起,那电费都是我给他交的。一直老板没有给他发过工资,你说他不困难吗?他花一点他从家拿一点。

丈夫彭帮金:一年垫有2000多块钱。

民生观察员:一年吗?

嗯,对,一年。

一年。主要是电费是吧?

嗯,对,电费、生活费。欠的(帐)有两三千块钱差不多,三千多。他们(朱固村民)都还照顾我了还算不错的,如果不照顾我,我在这儿待不住。

(解说)后来简易房失修破损,夫妻俩只得搬到烂尾楼居住。老板再也没有来过,拖欠的工资没了下文。几年算下来,两口子的工钱已不是一个小数字,总计超过了16万!拨通电话讨要,老板说自己也是受害者,只有作为建设方的河南中农国成精品果蔬示范园把欠他的结了,他才有能力清偿他们看场的工钱。如今再联系对方,手机已经打不通了。

(同期声)妻子岳克俊:害怕俺们找他要钱还是咋的,就不接电话。给,拿着。

手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不接的。

(解说)夫妻俩进退两难,走也不是,走了,十几万元的血汗钱就更有可能化为泡影;留下,这种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他(施工方)也不开工,他也不叫我走,对不对?他也不交钱(发工资),叫我在这儿待着,我咋能不痛苦呀?肯定痛苦啊。现在他不给我钱,(如果)我回去了,包括邻居都(会)说,你恁些年了,你在外头都没混到钱吗?我说我混到钱了,混到钱了但是没有给我钱我怎么弄?

民生观察员:没有到手是吧?

没有到手啊我说,我要是有钱我心里不也高兴吗?走路上、说话上不都可以吗?现在没得钱,心里是寒的,四年了。

嗯。

我怎么不寒呢?(回家)不是一百块钱、两百块钱都能完成事儿的。(父母)把我养这么大了,我肯定,老了他们不能干了,我得给他养老金哪。

但是这个钱你拿不出来。

那我拿不出来。

(解说)权衡再三,老彭和爱人选择了坚守。除了为年迈的父母养老考虑,还有他们的两个儿子,大儿子28岁,小儿子24岁,都还没有成家立业,家境又不富裕,彭家太需要这笔来之不易的打工钱了。

(同期声)民生观察员:要是有了这笔钱(打算)花在什么地方呢?

丈夫彭帮金:花到儿子身上,接儿媳妇啊现在。

让他们结婚。

让他们结婚哪。

实际上年龄也确实是不小了是吧?

不小了,不能再拖了,现在咋弄?

民生观察员:那你等于是又连累孩子了都。

那现在就等于连累孩子了,那咋弄?俺们说挣回现在混的钱不都是花给孩子吗?对不对?现在都四年了在这儿待着俺两口子,家里没种田没种地,都指望干点那个(外出务工)。

(解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看场期间,夫妻俩的身体出了问题。老彭患了眼病,经朱固村医判断有可能是白内障。爱人椎骨增生,时常腰痛。为缓解生活压力,都忍着不愿花钱医治。今年清明节前夕,爱人白天不再陪伴丈夫看场,带着病痛在雁鸣湖镇一工地找了份临时工。

(同期声)妻子岳克俊:我们在这地方人不熟悉,找不到活,也不固定,也不知道(能)干一个月或者是半个月。

(解说)虽然拿不到工钱,但老彭看场依然恪尽职守,热情不减,他不想因为工作懈怠造成损失,将来再用自己的工钱去弥补。为此他养了两只小狗当帮手,除了日常巡查,以狗叫为“预警”信号,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闻“吠”起舞。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肯定得负责,老板交办的你不负责咋弄啊?狗一咬都得起来,我都起来转哪。

民生观察员:它不叫的话,你就可以睡个觉了。

对,我可以睡个觉。

但是这狗还是要吃饭呀?

吃饭。

又加重负担了是吧?

那你加重负担了没办法,对不对呀?那没办法,现在咋弄?

这个钱不能省。

嗯,对。

因为它作用大。

对、对、对。

(解说)也许是想给身处的困境寻求出路,老彭和妻子闲下来最爱看的电视节目是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的《都市报道》,但心里却十分矛盾,没有勇气拨打新闻热线求助,直到与民生观察员这次偶然的相遇。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我恐怕打了(新闻热线)以后也不好弄。打了(报道之后)老板(说我)你都知道我不给你钱吗?你还打《都市报道》,是不是?也不好。

民生观察员:怕给他们脸上抹黑是吧?

对、对、对,就是这事儿。

哦,你心里很矛盾。

对、对、对。

为什么我能宣传出去,那你就怕《都市报道》宣传出去呢?

那《都市报道》不是那... ...

《都市报道》影响大是不是呀?

对,影响太大了。

那我呢?

你影响不大,你这还可以。

哦,还可以说(报道)是吧?

还可以说,真的。

但是影响不大,那万一也是解决不了问题不是也是白说吗?

不是白说,那你肯定有效,没一点效你们也不会下来(采访),对不对?肯定有效。

那但是你不怕老板知道那个报道的事儿吗?

那我到现在咋弄,我没办法了,兔子逼急了它还得咬人呢,是不是?

急了也可以打《都市报道》嘛,它也可以,打中央电视台。

可以呀,中央电视台有电话号码有没有?

有了你能打吗?敢打吗?

敢打,中央(电视台)可以打。

确实是急了。

真的,真急了。我(欠薪)四年了你说我还待着我还不急呀?

(解说)其实在此之前,丈夫彭帮金曾经有过一次讨薪的“壮举”。2013年停工后,他和工地上其他讨薪工友走上郑开大道,以堵塞交通的方式向有关管理部门施加压力。结果因为自己不是一线施工人员,别人如愿以偿,彭帮金的清欠却被无限期搁置。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堵一次郑开大道,(施工方)老板还逮起来一回。结果把(一线)工人(欠薪)解决了,老板的钱没解决。看场的(欠薪)都是最后(解决),现在就是欠我的了。

民生观察员:您算是这下是白跑了是吧?

白跑了,就是白跑了。

(解说)在河南中农国成精品果蔬示范园项目部会议室里,展示园区建设发展美好前景的展板还在陈列着,彭帮金不时来看看。他多么希望中断的工程能重启,一张张效果图变成现实,只有这样,他和爱人的工钱才更有希望。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烂尾楼群依然矗立,烂尾大棚依然只有骨架,1200亩良田依然长满杂草,成了放羊人的“天然牧场”。

(同期声)妻子岳克俊:老发愁,天天夜晚愁得睡不着。(如果)钱要到了,我们就不想在这里,太受罪了。

丈夫彭帮金:我在这个工地一定要抗战到底。

民生观察员:你是坚决是要等到那个… …

开工。

开工那一天。

对。

因为只有等到那一天,你这个钱才有希望。

对、对、对。

但是这一天什么时候能到来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没有时间。

它就是(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也会坚持到底吗?

我坚持到底,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因为我现在没办法了。

(解说)如果说生活的困苦和漫长的等待夫妻俩还能忍受,那么亲人的离分和精神的折磨就让二人备受煎熬了。自从三年前来到中牟,每逢春节老彭就让妻子一人回老家探望,顺便带些生活费回来,自己则“扎根”在他乡这片1000多亩荒芜的田地上,再也没能回归。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爹妈昨天还打电话给我,(问)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我回来一趟我咋弄啊我回来一趟,回来我没的钱回去呀?俺那边清明也是上坟对不对?

民生观察员:哦,对,昨天还是清明节。

昨天清明节,我不能回去,回不去了我说,我咋能回去呀?

妻子岳克俊:(父母)肯定想让儿子回去了。每年(过节)看人家回去,她(老母亲)都看着看着,看着看着,她儿子还是没回去。(抱怨说)也不回人了,也不知搞哪儿去了,他妈妈说哩。

民生观察员:但是幸亏你能回去传传这个信息是吧?

啊。

对他们说... ...

对他们说孩子没事儿,叫他们不担那些心嘛。

(解说)老彭的父母已是80多岁的老人了,每当想念远在400多公里外的双亲,老彭就用手机穿越时空,嘘寒问暖,安慰父母,请求原谅。

(同期声)丈夫彭帮金:爸。

父亲:唉。

你休息了?

嗯。

身体好不好啊?

好啊。

好啊?

今儿个去种花生去了。

去种花生去了?我说您还干得动吗?

没问题呀。

今年都80多了,干活... ...

妻子岳克俊:干不动就别干了。

干不动就别干了,好吧?你保重身体呀,爸。

好啊。

俺们在外头也顾不了你们,你们可以原谅俺们吧?

可以呀。

好。俺父亲他心疼电话费,你知道吧?

那就不多说吧。

好,不说了吧,爸?

啊。

好、好、好。(父亲)眼泪都出来了一说话。

你没看到就能感觉出来?

我可以感觉到说话都是含泪的。

说话不一样那个声音。

嗯,对。不一样的声音啊,肯定的了。

(解说)寒来暑往,斗转星移,彭帮金、岳克俊这对被欠薪“拘禁”于烂尾楼、“流放”在千亩荒野的农民工夫妻,挣扎着度过了人生中最难熬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们还要坚守多久,他们还能坚守多久?在各级政府和全社会都空前重视解决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的今天,谁能为他们“松绑”、谁会为他们“施救”,给他们公平正义,还他们人身自由,讨得血汗钱,挣脱中牟,奔向潢川,与阔别亲人团聚,告别凄惨岁月,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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