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第1章

 

------第1章------



1

这是一个太阳初升的早晨,室外的人和车并不多,空气中的味道也还算单纯。所以,每一个在室外的人都感觉到了桃红色的太阳正带着湿漉漉的甜味,扑进自己的鼻孔,浸入自己的肺腑。

鱼儿正在铁栅门的右边低头嗅着花儿。花是白玉兰,灿烂地开着。鱼儿一定是嗅到了花的芬芳,也像花一样地笑着。红太阳越来越白,慢慢地从前方斜照下来,照在鱼儿的脸上,鱼儿就成了一朵开着的红玫瑰,也散发着清爽的淡香。

许明就是被这清爽的淡香引领着来到鱼儿面前的,不然他是不会认识这个改变了他生活的鱼儿。不认识鱼儿,许明的生活是不会有这般多姿,自然也不会渐渐地从众人中清晰出来,以致他走上了一条连自己也不曾想过的未来之路。

许明来到鱼儿的面前,鱼儿并没有从花香中醒来,她的心依然沉浸在花香中,随着花香的升腾在想象中飞翔。许明显然由于距离的变短,也被这花和花前的鱼儿牢牢地吸住,以致他也木在了那里,一任香味沁入心脾,然后由心脾顺着血脉四散开来,游走进身体的所有空间,他一下子整个儿酥软在了那里。

许明坚信自己是与别人不一样的。许明的嗅觉特别灵敏,他对世界的认识和记忆都是从嗅觉开始的。

在他的感觉里,这世上的万物各有各的味道,味道各有各的不同,不同的味道带给他的信息是千差万别的。然而,就是这千差万别的味道,他也能一下子都记住,只要嗅了一次就能牢牢地记住,在脑子里生下根来。嗅觉特别发达的许明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一个秘密。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嗅觉特别发达。这就使他在众人眼里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个不多言语的机关干部,行走在市委机关的大院里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然而,他在人群里就像一条鱼,一条游刃有余的鱼,跟谁都不会发生冲突,别人更很少冲撞他的生活。因为他对别人已经洞若观火了,所以能够左闪右躲,自保其身。

可是,这个世界给嗅觉特别发达的许明带来更多的是痛苦,是那种不能忍受和宽容的痛苦。他自己就没有真正快乐过,即使一个人在春天的花丛中和碧蓝的大海边,他也能感觉出空气中的污浊,是各种味道武断地搅混在一起的污浊。久而久之,他只能麻木地活在这个世上。可以说,这种麻木是他自己刻意制造出来的,他总是强迫自己关闭嗅觉,关闭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从第一次见到鱼儿,许明就觉得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正如他想象中的那样,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现在,他望着对面的鱼儿。鱼儿正在那里酣睡着,酣睡中的鱼儿竟也从鼻翼间发着游丝般的喘气声。许明望着鱼儿,鱼儿酣睡中的起伏,使她在昏暗的房间中凸现出来,像玉雕一样仰卧在那里。许明真的弄不清他为什么对鱼儿会有这般情愫,自第一次见她,就被她单纯的美所吸引、所沉醉。虽然,后来鱼儿的所作所为,曾让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的判断,有时带给他的是自我否定后的痛苦。但每次痛苦之后,继之而来的却是对她更进一步、更深一层的依恋。

许明不知道多少次地反思过这种依恋。他坚信依恋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根本,花对阳光的依恋、根对土地的依恋、大海对水的依恋、人对理想的依恋等等,没有相互间的依恋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了。自己对鱼儿依恋什么?他说不清。说不清是因为这种依恋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明确的目的就是对什么都依恋。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近一年的思索就在这个昏暗的房间内,像雨后的彩虹豁然而出。其实,他就是对自己的依恋。鱼儿只不过是个化身,是个载体,是许明他自己心里想要达到的某种境界。这种境界其实就是一种态度,是他对人、对事所持的态度。这种态度从何而来,许明不清楚,严谨地说应该是不太明确,但细想起来总还是指向分明的,那就是对鱼儿这个女孩儿的关爱。

2

下午,上面来的人一走,许明就迫不及待地给妻子洁的单位打电话。洁的办公室里乱哄哄的,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有点儿尖厉的女人,他大喊过妻子洁的名字后,电话就啸叫起来。四五分钟后,妻子洁才在那头很不耐烦地嗯了一声。许明的声音就很理直气壮:“晚上我得陪人,吃饭别等我!”妻子洁又嗯了一声,就啪地把电话挂了。许明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然后就盯着眼前这部红色的电话,很得意地笑了。

许明今天很得意,他从早上见到鱼儿心情就一直很好,很少有过的好。其实,上午他的心情没有这般好,有一个问题在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鱼儿。他想鱼儿真是他见到的最好的女孩,并不是她的漂亮,而是她的清纯,她就是一朵出水的芙蓉,含苞带露的那种。尤其是这朵花上的味道,竟让他神气为之一清。他记不起是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觉了,也可能在这之前就没有过这种感觉。

现在,他曾经见过的女孩子的形象一下子从他脑子里淡去,鱼儿呢,也不再是女孩儿了,竟变成了一朵花,在微风中摇曳着,含着露,溢着笑,发着清香。许明拒绝不了这朵花的召唤,他想他必须去见她,不管将来会有什么事发生,他也必须去。他认定这女子是上帝为他送来的,他有义务把她从那个地方弄出来,让她回到她应有的地方。也就是说,这是一朵专为他开的玫瑰,他不能就这样让她在那个地方任别人去蹂躏,就是别人嗅一下这朵花的味道,他也不能容忍。

再烦心的事,一旦确定了解决的办法都会给人带来好心情,而且事越烦心,确定解决办法后越会让人心情更好。许明给妻子洁打过电话,心里轻松得像能飘飞起来一样,整个人儿也成了一张纸,似乎没有什么沉重的感觉了。现在,他让自己静下心来,静下心来做什么,他也不清楚,但只是觉得要思考点什么。他点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思绪还是不清晰,他要思考什么呢?他似乎要让自己想一想鱼儿是怎么到那个地方去的。他想鱼儿身上一定有许多故事,而且是浪漫的故事,也许会像还珠格格的故事一样浪漫。

一想到还珠格格,许明就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对,鱼儿就是还珠格格,骨子里就是她,说不准她就是还珠格格的化身呢。这样兴奋一阵子,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应该是秦淮河岸的某一个女孩,是八艳中的一个吧。对,就是朱自清先生笔下的秦淮河,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两岸的河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窗格雕镂,飞檐玲珑;水呢,是碧阴碧阴的,虽为六朝金粉所凝,看起来却厚而不腻;油红的船头坐着一位清纯的女子,白底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显出格外的不俗;河面上随波漾起的管弦丝竹,玉喉清音,把盈盈的香味弥漫在空中,那是茉莉的香、白兰花的香、脂粉的香、纱衣裳的香……

许明最敏感的还是味道。早上,他虽然在鱼儿身旁的时间并不长,但她身上的味道已经在他心里扎下了根,现在竟长出一束鲜花,弥漫着清香。四溢的花香慢慢地聚合归拢,越聚越小,越聚越实,最后凝成了那个穿着白底小花衫子、黑下衣的女子,有声有色、有颦有笑地在那里坐着,散发着只有他才能感知到的体味。这女子散发出的体味,先是一线游丝,慢慢地四向扩展,最后竟随风变窄,成为一条带状的花香之路。许明的思绪就是沿着这气味的雾路向前走的。走在这路上的许明是快乐的,是那种从心底里生出的带着微笑的快乐。

许明今天没有骑他那辆单车,他觉得到那个地方骑车是不行的。他本想吃点什么再去,但他还是没有吃,并不是时间晚了,关键是他没有胃口,整个人都被从心底里生出的兴奋塞得饱饱的,没有一点儿空间了。他到了酒店的桑拿城,服务生正要安排他脱衣服,他却急不可待地问:“鱼儿在吗?”他要点鱼儿。服务生先是一愣,因为他不知道这里的女孩有没有一个叫鱼儿的,但他还是很快地笑了。

“先生,别急呀,你先去蒸蒸,我马上就给你叫来。”

许明光着身子进了浴间,服务生就笑了,心想没见过这位呀,鱼儿是谁?也许是他哪次来,这中间的某个女孩随便跟他说的一个名字吧。也许真有一个叫鱼儿的,说不定她已经走了呢!又来了一位,服务生就不再想这事了。

也就是十来分钟,许明就出来了。服务生给他擦了背上的水,把浴衣送过来,许明就说:“鱼儿在吗?”服务生觉得刚才自己犯了个错误,应该弄清楚鱼儿是谁,不然怎么打发这位呢?服务生毕竟是服务生,他知道对这样的客人该怎么办。他先把许明领到一个单间,然后说:“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喊来!”

许明点着了一支烟,很急地吸着,眼看这烟就要吸完了,他想拉开门找那个服务生,但他还是又点了一支烟,他显然是对自己的急躁有些觉察了,他要让自己沉住点气。其实,他还是有点紧张的,他自己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还是第一次,他甚至并不全知道这里的规矩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太急了,会不会引起服务生对自己的小看。这样想着,他吸烟所用的力也没有原先大了,竟像他的部长那样很慢很均匀地吐起烟来。

看来,鱼儿还真不易找,也许她根本就不叫鱼儿,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鱼儿。许明内心还是焦急的,近乎有那种失去重大希望的焦急了。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服务生拧开了,接着,鱼儿竟笑着站在了门口。许明不知怎么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很局促、很紧张、很激动的样子,而且竟向前走了几步,差一点出了门。就在这时,鱼儿迈着很有弹性的脚步进来了,脸上的笑也随着脚上的弹性向房间辐射过来。虽然她这么几步就到了房间,可许明分明看到鱼儿是蹦蹦跳跳地向他走来的,与那操场上蹦蹦跳跳的女中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3

现在,鱼儿在许明心里就是一个谜。这绝对出乎许明的意料,他根本也想不出鱼儿会是这样一个女孩。

许明几天来几乎一刻也没有停下对那天所见的有关鱼儿的思索,就是睡着了,梦中也依然没有停下对她的探究。许明原来是办公室的秘书,在他写讲话稿写倒了胃口后,他的命运才发生一点转机,他被调到宣传部当了通讯科副科长。这个差使比给领导写讲话稿要好多了,虽然写的也有假话,但比起来那些讲话稿到底还是真实的地方多了。而更让许明觉得有点亮色的是,他可以去采访。虽然采访的东西并不一定都能写出来,写出来也不一定都能发出来,但在采访中毕竟是快乐的,是那种对事物探究中的快乐。现在他的对象就是鱼儿了。他一遍遍地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情形,试图想从鱼儿的言行中找出进入她内心的缺口。但他总是失望,每一次都以失望而告终。

但有一点他是肯定了的,鱼儿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女孩。许明应该说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平日里他并不喜欢恶作剧。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恶作剧经鱼儿做出来就不一样了,使他有一种新鲜的感觉,而且激起了他的冲动,使他不能从那些恶作剧中自拔,并使他沉醉于那些恶作剧中了。

那晚,鱼儿一进门,他就感到口渴,而且越来越口渴,他让鱼儿给他叫一杯水。可这时的鱼儿突然笑了,她望着他竟说:“我就是水呀,你渴是因为你见到水了才渴的,你把我喝了吧。”

许明一时不太明了鱼儿话中的全部含意,他只是觉得鱼儿说得有点道理,人是越见水越渴的,他有过这种体验。但鱼儿还是给他叫来了一杯水,应该说是一杯飘着大茶叶片的茶。许明真的有点儿渴了,端起来就要喝。就在这当儿,鱼儿又很怪地笑了起来。许明也笑了,他是被她的莫名的笑给弄笑的,笑啥呀?鱼儿说:“你喝吧,喝过了我再跟你说。”

许明只小呷了一口,因为茶很热的,他把杯子放了下来。鱼儿一伸脚把痰盂推到了许明的面前,许明不明白她的意思,就定定地瞅着她。鱼儿这时才说,我估计你要吐的。许明更不明白了,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要做什么。鱼儿说:“你刚才喝的茶是我用电炉烧的。”

说完这话,鱼儿笑得更响了。许明还是一声不吭,他在思考鱼儿此时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厉害。鱼儿笑过后又说:“来这里的男人都喜欢我,喜欢我,我就给他们烧水,他们都说我烧的水好喝。”

说到这里,她的笑声更大了,似乎是按“1234567”的调子一路上扬而来。许明还是没有动静,他心里只是更吃惊了,他不知道眼前的鱼儿到底要弄出什么花样来。鱼儿又一伸脚把痰盂向许明的面前推了一下,看着许明说:“这水是我用我的衣服煮的,味道好极了吧!”说罢,她竟笑得不能自抑了,歪在了许明的腿上。

许明现在想起来竟忍不住吐了起来。但当时他并没有吐,一点吐的感觉都没有。鱼儿似乎很失望,而且悲伤,她怎么也想不到许明竟连笑一下也没有。许明那时想什么呢?他其实心里都笑死了,但表面上却一点都不表现出来。他想,眼前的这个女孩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如果一笑,就入了鱼儿的套了。而这时,鱼儿竟又笑了起来,她是为许明的不笑而笑的,她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太有意思了,一本正经的,有点儿像一尊佛。

鱼儿终于停下来不笑了,她想听许明再说什么,可许明没有说。鱼儿再次觉得失望,心里有点怵,她猜不透眼前的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但她并不怕,以她的经验,来这里的人其实没有一个能正经起来的。

又到了下午。许明心里想我一定得再去一次,他认定他必须拯救鱼儿。他想鱼儿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的内心也绝不是这个样子,她那晚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戴了假面具。那天他本是想约鱼儿出来的,但鱼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答应,她告诉许明她的呼机号码是圈圈洞洞窟窿窟窿零。许明现在想,如果那天鱼儿真的说了她的呼机号,他就把她呼出来,就不必再去了。可他现在唯一的办法还是得去那个桑拿城。

这次,鱼儿又一次出乎了许明的意料,她一下子变得文静起来,是那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的矜持。许明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想也许是他送给她的那朵玫瑰花起的作用,那花儿一下子使鱼儿回到了她的本原。许明想一定是花的力量所致,他是第一次给女孩送花,他弄不清当时自己怎么就要送一枝花给她,但他分明感觉到了花的力量,花里是充满了他的力量的。

这晚,鱼儿也许就是被这花儿给打动了,变了个人一样,也像眼前的花似开未开的羞涩着。她告诉许明她家在淮北的一个乡下,家里两个哥哥都吵着分家,父亲也瘫在了床上,她实在不想在家待一天了,于是就跑了出来。她来到这个城市后,在汽车站认识了一个长得很善的男人,当晚这个男人就把她带到这里。他先是告诉鱼儿到这里玩玩,可在这酒店住下后玩了几天,那男人突然就没了踪影,她就被人弄到了这四楼的桑拿城,说是来抵房间费的。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e89470 获取完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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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出版小说小说 《窄门》

作者:杨小凡
最后更新于:2016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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