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离了家,别忘了归路

 

席要散了,我也要走了。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父亲就和村里的大伙商量,一起在我家吃个饭,也算是为我饯行。...



席要散了,我也要走了。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父亲就和村里的大伙商量,一起在我家吃个饭,也算是为我饯行。我挨个挨个地敬完酒之后,也该启程了。

收拾好东西,我坐上了爸爸那松松散散,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散架把屁股摔成碎瓣的摩托车。这辆年老失修的摩托车跟了父亲已经十年了,一年年地随着父亲老去,破破修修有十几回。

其实于我,离别这档戏码已经上演过很多次了。只不过这次有更多人为我送行。行李箱被搭在后面,五花大绑,摇摇欲坠。我看向身后,父老乡亲们向我挥手。一个劲地喊,老马家出了个大学生了,要去大城市了,我们村要有文化人了。村里人世世代代耕地种田,一辈子与黄土大山为伴,如今有个出人头地的人了,他们很是欣慰自豪。

父亲发动了引擎,摩托车缓缓前进如老人蹒跚挪步。我使尽全力向身后挥手,这一别,归期是何期?奶奶的声音响在空气里,回荡在山谷里,随风飘在我耳边:小妹,你记得,你是大山里的孩子,落叶归根,别忘了家乡。妈妈也喊:孩子,离开了家,别忘了回来的路。

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盘旋在眼眶里的泪会在那一刹那间崩溃。只是点头,用力地点头。她会知道的,游子这颗尘埃会落回故土里的。身后急促的声音并没有随着摩托车的远离而被削弱,反而却响亮了。他们也在追着,我不敢看。

每一次离开家乡,都像是在我的心口剜上一刀。说好了不伤悲的,以往在学校最长的留宿时间也只有半年,总归是有假期,只不过这一次一去就是四年,每过佳节倍思亲的时候 该如何是好呢?

一路上,摩托车的嗡嗡声洒了一路,洒在了田野里,洒在了野菊花海中。我靠在父亲的背上,很安全,这种感觉是记忆里所没有的。很多时候我羡慕黑白电视里面的父女,女儿可以向父亲撒娇跺脚,发脾气了也会被好生哄着,可我的父亲只有那如面瘫般不会微笑且紧绷了的黝黑的面部肌肉。说实话,我从没见过父亲开怀地笑过。
有一句话,是我此生无法忘记的,也是自打我有记忆时起,就信奉的理。小时候,我没有零花钱,也没喝过汽水。其他小孩子在享受那种我无法品尝到的味道时,神情是那么满足。那时,一毛钱一包的汽水,是小孩子能消费得起的。可我,连一毛钱都拿不出。我就厚着脸皮,在村里的小卖部问老板娘要汽水喝。当然,没钱付。老板娘把我揪到了我家,向我父亲“打小报告”。父亲面无表情地瞪着我,我吓坏了,不就是一毛钱嘛。他说要家法惩治,我躲到了娘身后,严厉的他是说一不二的。他一把把我拖了出来,手差点脱了臼。娘心疼地说:“小孩子,不懂事,干嘛要发这么大的火。”我委屈地哭了起来。可父亲二话没说,操起一根三根手指大小的长竹尺就往我身上刷。我哭得更厉害了,在地上打起了滚。他怒吼,我老马家的人,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头顶天,脚踩着地,有担当。我没有被打傻,倒是这句话把我吓愣了。不就是一包汽水么,至于这么大动干戈。我倔强地止住了哭泣。他看着我瞪大的眼,突然间软和了下来,摸摸我的头,叹声道,以后要明明白白做人,要坚强,不许流一滴懦弱的眼泪。我不懂,但是我要坚强到让他心疼,这算是报复吗?这算是报复吧!

从此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哭过,更别说在他面前掉眼泪。一路上,父亲沉默不语,我也无波无澜。在他面前,我习惯了沉默。这是十八年来改不了的恶习,我怕一开口,就会有眼泪滴落。父亲吃力地开着车,山路颠簸崎岖。
考上县中去报到那一次,父亲的摩托车坏了,他就分别把我的几件行李背在背后、拎在手里、扛在肩上。其实除却衣物、被褥之类的,也就是吃的了。娘说,外头不比家里,你想吃些红薯干,萝卜干的,也没有家里的好。于是,娘收罗了一番,我的行李里面又多出了一袋。我们一前一后,走十几里山路、翻过几个山头,然后挤了几路公交车才到县中。周遭的空气如此氤氲,我仿佛看到了昔日的那两个身影,在雾里弥散开来。

摩托车的嗡嗡声,把我的那点小小的心思打包塞进一线闭合的心里。那里满是伤痕累累了,可能心是长出新组织最慢的吧,不然很久以前愈合的伤口为何还会留下如此明晰的痕迹。待到重新触及之时,伤口又撕裂开来。

我拿出来父亲用一个月赚来的钱买来的手机,打开歌曲,希望歌声能将这沉闷冗长的嗡嗡声打破,但那里面却只有一首小白杨。我的眼泪瞬间崩了盘,我是那棵小白杨,要保卫家乡的,要为家乡增光的。渐渐的,我止不住了呜咽声,抽泣着,湿了父亲破旧的衣衫。父亲没说话,我不知道此时他是否已老泪纵横。
在一起的路越走越短,但一个人的路却还有很长很长。我终究是踏上了一个人的旅程。父亲开始时执意要陪我坐汽车去赶火车,但是我不想他再送了。我不想他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路太长,会孤单的。我果断地只买一张票,这样,他就算是过了检查,也上不了火车。到了车站,父亲帮我把行李搬上汽车,我忍不住回头看。以前我打趣过电视里的离别场面,总是那么声嘶力竭地不舍,却又无能为力地离开。父亲一反常态,追着汽车跑,叮嘱我许多,让我别忘了奶奶说过的话。我依旧是点头,示意他回去,别跟上来了。毕竟他也是无能为力的,我也一样。他的影子渐渐缩小为一个黑点,我才打开泪闸,任凭泪水肆虐。现在,父亲已经看不到这么脆弱的泪水了,我可以放心地哭了。我选择的远方,坐的每一列火车,都是从出发点到终点站,漫漫20多个小时。离家时努力挤出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用坚强伪装,可是在无人问津之时,却感觉孤独到了尘埃里。

其实想想,我们都一样的倔强。明明是在意对方的,却还要装作漫不经心。知道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才知道,有他在多好。已不记得他何时添了白发,何时佝偻了身躯。我一路踏上征程,发誓定会让二老放心,小白杨要长成参天大树的,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女汉子。

(作者:公主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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