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本是草不是花,误人子弟黄庭坚
此号开到现在已经写了不少期了,但至今都没写过梅兰竹菊等,原因其实很简单,只因在中国的文化里这几种东西承载的意...
此号开到现在已经写了不少期了,但至今都没写过梅兰竹菊等,原因其实很简单,只因在中国的文化里这几种东西承载的文化意义太重,且品种繁多,各种论述也很丰富,因此不敢下笔,觉得力有未逮罢了。不过今天打算说一点兰花,而说的内容与兰花课艺鉴赏等无关,只说一说兰花这个东西的历史变迁。
“兰”在古代文献中出现的很早,先秦就已经有记载,但“兰”这个名字对应的植物是什么却在唐宋之交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简单来说,在宋代以前,人们所说的“兰”并非今日我们所说的兰花,而是对应于今天的菊科植物“佩兰”(佩兰是今天的叫法。古代就叫做兰,或兰草),兰代指今日所说的兰花则是自宋开始的事。
佩兰
- 佩兰
佩兰
- 兰花
兰花
自宋之后,人们将兰花误认为是宋之前人们所说的兰,这一现象并非无人在意。北宋末年的郑樵说“近世一种草,如茅叶而嫩,其根谓之土续断,其花馥郁,故得兰名,误为人所赋咏”,这里所说的一种草很显然即为今日所说的兰花。范正敏说“山中又有一种如大叶麦冬,春日开花,极香,此则名幽兰,非真兰也”,朱熹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他说“大抵古之香草,必其花叶皆香,而燥湿不变,故可刈为佩,若今之兰蕙,则其花虽香而叶乃无气,其香虽美,而质弱易萎,皆非可刈而佩者也”。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批评黄庭坚不识兰草,导致后来很多人误认黄庭坚所说的兰花为古代所说的兰,他并说“医经为实用,岂可误哉!今之兰果有利水杀蛊而除痰癖乎?”。李时珍是个医学家,因此对此两种植物的辨析更为详细,因为若是错用,无效则罢,要是害死人那就出大事了,毕竟佩兰可入药,而兰花有毒。曾有不管关木通与木通的区别,以关木通代替木通,使得龙胆泻肝丸导致肾衰竭的案例,这就是教训。但尽管有人指出两种东西同名异物,而后人只把叶如麦冬的那种东西叫做兰了。这也让我想起当年骑行川藏线时,沿途常见“康帅傅”食品,而当地人竟认为康帅傅才是真的,康师傅是假冒产品,这大概便是“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其实兰花并非古兰,但其直接继承了宋之前人们赋予佩兰的种种精神,因此在品味文化上也无需太过区分,不过在一些实用性上,比如药用、做香料等方面则不能混为一谈。这里细说此事,大概是出于物理学毕业的我的个人癖好。
南宋 赵孟坚 《墨兰图》
今日所说的兰花在宋代之前上千年中并未出现在花圃以及文人的世界中,为何到了宋代忽然之间进入文人眼中,并很快成为文人的最佳代表呢?其中原因我很难说得清,不过我想这或许也和时代审美情趣有关。比如唐代,以“大”的气象著称,时人喜爱富丽堂皇,因此牡丹被称国色,而宋代整体的审美情趣则偏素雅,兰花的花、叶、香皆符合这一特征,再加上兰这个概念早已在《离骚》中就被赋予了君子的气质,因此兰花无论是从形到名,还是到内涵,都成为文人的最佳代表。在前面关于蜡梅的文章里曾提到,蜡梅的兴起也是因为黄庭坚,蜡梅与兰的花都不大不艳,但香气殊绝,且都是那种清冷的幽香,在某些地方颇有相合处。
元 郑思肖 《墨兰图》
在我看来,宋代文人的精神在某种意义上承袭了魏晋风骨,所不同的是,宋人把魏晋精神局限于文艺之中,而入庙堂则俨然儒生,说名教讲实务,比如那些响当当的文人大多政绩卓著,但在审美情趣方面,两者则虚到了同一个地方,他们皆以道家学说为依凭。魏晋时期尚清谈,隋唐以其恢弘的气象暂时屏蔽了那些东西,但从唐代中后期开始,世道衰颓,浮华富贵成过眼云烟,而到了宋代,吸收了道家学说的禅宗已经发展了数百年,在五代及北宋初年,道家学说进入儒学,而开理学之先声,文人士大夫们重新在其中找到了与唐代迥然不同的情感寄托,并将其发扬光大。宋代是整个中华文明发生一次大变化的时期,比如音乐,宋之前的音乐风格是声多韵少,而自宋始,韵多声少渐成主流,这一观点几成音乐史上之定论。可以说,北宋那批文人开创的审美之风气,为后世近千年的文人精神定下了基调。儒道兼具乃是正宗的国人精神,而做得最好的,大概就是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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