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珠

猫之良者，端坐默然。...

曾经有人说，你不爱我。你会悄悄离开我。

那是在我领养你几个月之后，偶然从朋友口中听说的。

当时我生气极了，我的小宝宝怎么会不爱我呢，至于分别，那必定是当死亡来临时。

尽管，我后来的确无数次地怀疑过，你真的不太爱我。

那时是九月，你被装在一个丑陋的袋子里，抱来给我。我往袋子中看去，一只雪白的小不点咧着嘴叫唤，不停地想跳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把你拎出来，你伸爪便在我脖子上抓了一道。真是一只坏脾气的小猫啊。

不知是前主人对你太宠溺，还是你天生脾气如此。我想，那个人也不够爱你吧，否则怎么舍得将这么可爱的你送人。你来的时候雪白的毛脏成了灰色，你一脸的不高兴，又非常急切。你看着我不停地叫，我把你抱在胸口慢慢地抚摸，你才安静下来，扭着头看四周，充满了好奇。

从小到大，你都不太理人。你总是自顾自地玩，你喜欢打羽毛球和乒乓球，我给你买了很多个，都被你玩不见了。小时候，你跟所有的猫一样喜欢逗猫棒，可以追着扑腾很久。

我听说，猫的性格随主人。我们好像真的越来越像，可到底是你像我呢，还是我变成了你？我小时候抗拒感情，厌恶抚摸，不亲人，不跟人玩，没有朋友，脾气坏，爱吃零食不爱吃饭。我们那么像。所以我总是想，冥冥之中你是不是注定要成为我的小猫，陪着我，教给我一些猫生的道理。

你吃猫粮，总爱先用嘴将猫粮拱出一点再吃，最后又剩一点在盘子里不吃干净。我从来没有纠正过你的坏习惯，那时候给你挑猫粮，买了十几种10克进口猫粮试吃，你全部吃过一遍后，挑了最贵的那款。之后我又给你买罐头，买小鱼干。你高兴得不行，很努力地蹭我，我想你对亲密总是很抵触，不想你那么为难，所以总是很快地给你喂食。

我把小鱼干用袋子包好藏在柜子的角落里，可你还是依着嗅觉发现了它。在我进门的时候，你已经将整包小鱼干都吃光了，地上残留着鱼干屑，你蹲在一边舔爪子，很满足的样子。

我很生气，又舍不得打骂你。你尝到了小鱼干的美味，不肯再吃猫粮，我毫无办法。连续两天你都不吃东西，瘦成了瓜子脸。是后来将鱼干磨成粉末，混在猫粮里，你才开始吃。

你总是这样，对零食有巨大的渴求。后来在我们杭州租住的小房子里，你开始每天都要吃两罐罐头，早晚一次。我开门的时候，你趁机跑出去，只要我拿着勺子在门口敲敲罐头，你听到声音就会马上跑回来。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了。

是的，以前我总是担心你。你抓伤我的手，咬坏了我的蚊帐，吃断了我的鞋带，还总是将我柜子上方的小物件拨到地上。你藏起我的口红、拖鞋、笔、隐形眼镜盒，直到我大扫除时才能找出来。可我依然爱你，甚至更爱。

我经常带你去操场撒欢。你还是小小的，喜欢坐在我肩膀上，淡淡的又一脸严肃的神情，微服出巡似的，特别骄傲。

现在想起来，那是最快乐的日子。我带着你，包里放着水和逗猫棒，我们一起去操场晒太阳。你像只谨慎的老鼠，紧紧贴着地面走路，不时地左顾右盼，观察是否有危险。又像个英勇的小战士，从来不躲在我身后。

人们总是会被你柔美的外表所欺骗。当他们试图抚摸你的时候，你猛一爪子就朝人挥过去，毫不留情的，满脸都是：不许碰朕！于是，认识的都知道了你脾气极坏，他们总说，从没见过这样坏脾气的猫。我不许人家这样说你，我为了你也跟别人怄气，不让人家碰你。我的小猫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猫，它的个性是独有的，它是迷人的被我心甘情愿宠坏的。

你总是显得很忧郁，这点也像极了我。我想方设法地要跟你拍合照，你从来不配合。每次我举着手机，你就知道要拍你了，便故意不看镜头，或者跑掉。特别坏。

我来杭州之后经常在房间里大哭，开始的时候我还渴望你能安慰我，像很多别人的小猫一样，会去依偎着主人，喵喵地叫。可你只是用那一蓝一白如星辰般的双眼冷淡地凝视我，然后走开。你任我哭泣，自己在一旁蜷着身体睡觉，你会不会在想：这个人怎么那么情绪化，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好哭的呢。

我越来越感到，自己和你是独立个体。我们一起住在房间里，朝夕相处，却不粘腻。我们有世上最和谐的感情，最舒服的距离，你偶尔会忍受我碰你，心情好的时候，或者犯困的时候，你让我抚摸你，并呼噜呼噜。我就想，我的小猫还是爱我的，你呼噜呼噜的时候活像个拖拉机，粉红色的鼻子抽抽的，我忍不住亲吻你，你醒来，认真地舔我的手，然后又去舔我抚摸过的毛，之后换个姿势接着睡。你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我常想，我以后即便是与爱人同居，也要做到彼此精神独立，互不打扰。现在我和你过着这种生活，我常常感到即便是紧紧靠着你，你也是离我很遥远的。你的思绪，你的精神，都是很遥远的。我渴望接近你，了解你，你是知道的。可有时我也疏忽。我不太陪你玩，深知彼此都不需要无聊的游戏。我们都需要安静，需要独处，这样就很好，我不再强烈地渴求你的爱。我观察你睡觉的样子，你也会偷看我睡觉的样子，你喜欢用凉凉湿湿的鼻尖触碰我的脸，喜欢我摸你的下巴和额头。我们都在彼此努力，努力理解对方，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你经常站在窗台上思考喵生，我总会偷偷观察你，不靠近。你皱着眉头，屏气凝神，挺直脊背，专注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外面有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呢。你可以这么一动不动地看半个小时，我好奇你眼中的风景是否跟我所见到的一样，我好奇你的内心有什么样的秘密。这真是一个谜。小时候你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要去看看，抓抓，碰碰。现在你长大了，像个成熟男人，最大的兴趣便是罐头，其余时间你睡觉，发呆，看下雨，有一次你还抓了一只鸟，那之后你只是听听鸟叫，再也不主动攻击了。

你长大了，不玩球了，买的玩具一天之后便厌倦。喜欢咬箱子和绳子，我一切有绳子的物品都只剩半截露在外面。幸好你肠胃好，能吐能拉。你真的长大很多，我需要两只手才能把你放在我肩膀上。可是你已经不爱坐肩膀了。

每当我在外面碰见流浪猫，总会感激你的安全。你那么美，若是流浪，一定会被坏人挖去眼睛。世间险恶丛生，我们一起呆在家里，不出去，睡睡觉，做了梦忧愁一会儿，转瞬便又好了。

当我情绪抑郁，总是想到死的时候，我看着活蹦乱跳的小猫，我感到我被需要着。如果我死了，还有谁会这样爱我的猫？

这样想着，我就能继续活下去。

（一直想为我的猫写点什么。关于猫的事情，可以写非常长。这只是弹珠的一小部分，我太爱它，都不知该如何下笔。本想弹珠温柔一起写，篇幅太长，所以把温柔的部分放在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