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雷区》:地雷不只埋在沙土下,还埋在肋骨下

 

面对仇敌,我们能否透过对方的“身份”,抵达对方的内心,这是衡量一个人平庸还是伟大的尺度之一。身份是对立的,但...



面对仇敌,我们能否透过对方的“身份”,抵达对方的内心,这是衡量一个人平庸还是伟大的尺度之一。身份是对立的,但人性是普世共通的,有些人永远周旋于表层身份而陷落于无尽的仇恨,而有些人则在日常相处之后,彼此产生了更加深刻的精神交互。

相比于那些有着战争场面的二战片,这部《地雷区》是平静的,但是,那些荒凉而静谧的日常之下,却隐匿着随时可能炸裂的危机。地雷不只埋藏在沙土之下,也埋藏在人心和人性的深处。

这是一段由真实历史改编的故事。很少有人知道,二战结束后,丹麦的海岸线附近还留置了大量地雷。2000多名德国战俘被送往雷区,排除了丹麦西海岸150多万颗地雷,代价是一半战俘的伤亡,而大多数都是非常年轻的男孩儿。

《地雷区》讲述的就是一个排雷小队的故事,一个丹麦军官,看押并带领着一群德国战俘男孩,在无人的海岸线上,冒着生命危险,排除一颗颗地雷。某种程度上说,让这些德国士兵排雷是一种带有极度恶意报复性的行为,他们曾经占领丹麦五年,现在,丹麦军人想看着这些败寇被自己种下的恶果炸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快意恩仇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情感特别容易理解

但是,对于监督这项工作的军官卡尔来说,意识形态、仇恨和战时的敌对情绪是一回事,而每天朝夕相处之后,看着这群年轻男孩儿饥寒交迫,又一个个被地雷炸成碎片,是另一回事。这群孩子的年纪差不多可以做他的儿子。在心里,他或许一次次告诫自己,这群人是侵略者,但生活中,他看到的却是一群盼望着回家与妈妈团聚的无助的年轻人。

人的情绪和情感是很奇妙的东西,当我们把人当做一个符号去对待,我们可以轻易地痛恨和杀伐,但是,当他们还原为一个个有肉身有情感的人的时候,我们的内心就会不自觉地泛起微妙的波澜。这种东西叫做同理心。某种程度上说,是同理心让我们真的成为人,而不是冷酷的动物或者机器。我们对他人可以感同身受,无论他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我们的爱人。有时,这让我们感觉内心充盈,但有时,也让我们无所适从。比如,卡尔现在的处境就是如此,从职业身份来讲,他必须冷酷无情,这是军人的本分,他应该把他们当做一个个工具和物品,但是,他们每天对话,交流,他不可能不动感情,而作为人的身份,他把他们当做普通孩子。从职业身份上反观这种行为,“同情”就约等于“动摇”,尤其在这种战争刚刚结束,人们的气愤远未消除的时候。

纳粹当年对于犹太人的清除,有一个前提性的基础,就是一点点从语言和行为上将后者“非人化”,用臭虫之类的比喻指称对方,时间长了,润如无声地让人们对后者下手时再无心理芥蒂。而如今,似乎一切都开始悄然翻转。如果卡尔真的不把那群孩子当做人来看待,那么他不就变成了自己反对和憎恨的人吗?自己和纳粹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除了这种个人精神层面上的人性困境之外,还有着来自现实层面的压力。他的长官用一种义正辞严的方式遥控指挥,而底层士兵则把这群孩子当做发泄愤怒的劣等生命。卡尔对孩子们承诺,完成这次任务,就会很快回家。但最终,他发现,上级根本就没想让那群战俘轻易地离开这里。卡尔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一个“亲敌者”,而他更接受不了同僚对于男孩儿们的殴打和捉弄,这关乎自己的良心。

这类把普世人性放置于特殊战时对立中的设定,其实并不少见,而这部《地雷区》中,有着更为残酷的场景,那群徒手排雷的孩子们,经常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炸断手脚,而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抱持着能够完成任务就能够回家的愿望。但最终,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怀揣着愿望走向了死亡。

《地雷区》有一种蔓浸无声的情绪变化,最初,卡尔对那群孩子施以拳脚和责,后来,他坐下来和孩子们聊天、开玩笑,甚至给他们放一天假,在沙滩上一起踢足球,看起来更像来海边度假的老师带着一群学生。那漫无边际的白沙滩,原本应该是一片风景,但现在却意味着死亡。当卡尔从暴躁的军官变成随和的男人,我们才能明白,卸下所有身份,以人的面目彼此相对,那一刻,战争才真的结束了。停战,不只是现实的炮火不再燃起,只要人心中的炮火依旧燃烧,战争就远未结束。

最终,卡尔做出了一个选择,他放走了那几个幸存下来的孩子,让他们越过国境线。从职业军人的身份上说,他犯了个大错,但从人的角度上说,他用自己的善举,真正终结了战争,排除了心里的一颗地雷。

--源自:杨时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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