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宏伟:希伯来精神不应被忽视

 

我们都知道西方文化的根基是“双希”,一是希腊精神,一是希伯来精神。希腊精神强调理性,希伯来精神关注灵性;希腊精神重视先验与推演,希伯来精神重视超验与体验;希腊精神是“看”的文化,希伯来精神是“听”的文化。二者合在一起成为西方文化的两大源头。...



我们都知道西方文化的根基是“双希”,一是希腊精神,一是希伯来精神。希腊精神强调理性,希伯来精神关注灵性;希腊精神重视先验与推演,希伯来精神重视超验与体验;希腊精神是“看”的文化,希伯来精神是“听”的文化。二者合在一起成为西方文化的两大源头。

希伯来精神和希腊精神的民族载体分别是古希伯来民族和古希腊民族,分居亚、欧两洲的这两个民族都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明,令人瞩目和震惊。20世纪40年代,闻一多盛赞对今世影响最大的四大文明,并对他们各自的文学特征进行了诗意而深邃的概括。他饱蘸诗人激情提到:

「对近世文明影响最大最深的四个古老民族——中国,印度,以色列,希腊——都在差不多同时猛抬头,麦凯乐大步。约当纪元前一千年左右,在这四个国度里,人们都唱歌起来,并将他们的歌记录在文字里,给流传到后代,在中国,《三百篇》里最古部分——《周颂》和《大雅》,印度的《梨俱吠陀》(Rig-veda),《旧约》里最早的《希伯来诗篇》,希腊的《伊利亚特》(Iliad)和《奥德赛》(Odyssey)——都约略同时产生。再过几百年,在四处思想都醒觉了,跟着是比较可靠的历史记载的出现。从此,四个文化,在悠久的年代里,起先是沿着各自的路线,分途发展,不相闻问,然后,慢慢的随着文化势力的扩张,一个个的胳膊碰到了胳膊,于是吃惊,点头,招手,交谈,日子久了,也就交换了观念思想与习惯。最后,四个文化慢慢的都起着变化,互相吸收,融合,以至总有那么一天,四个的个别性渐渐消失,于是文化只有一个世界的文化。这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路线,谁都不能改变,也不必改变。......四个文化猛进的开端都表现在文学上,四个国度里同时迸出歌声。但那歌的性质并非一致的。印度,希腊,是在歌中讲着故事,他们那歌是比较近乎小说戏剧性质的,而且篇幅很长,而中国,以色列则都唱着以人生与宗教为主题的较短的抒情诗。中国与以色列许是偶同,印度与希腊都是雅利安种人,说着同一系统的预言,他们唱着性质比较类似的歌,倒也不足怪。」

四大文明中,他更是高度评价了《圣经》和希伯来文学,他甚至认为《圣经》与希伯来文明对中国的影响将成为中国文明新生之契机。他这样断定中国抒情诗文学的花朵:

「无法再开,那命数你得承认。新的种子从外面来到,给你一个再生的机会,那是你的福分。你有勇气接受它,是你的聪明,肯细心培植它,是有出息,结果居然开出很不寒伧的花朵来,更足以使你自豪!第一度外来影响刚刚扎根,现在又来了第二度的。第一度佛教带来的印度影响是小说戏剧,第二度基督教带来的欧洲影响又是小说戏剧(小说戏剧是欧洲文学的主干,至少是特色),你说这是碰巧吗?」



不只闻一多这样看,比他早20年,周作人早就高度盛赞希伯来精神的经典文本《圣经》,预言其中译本将对中国文学产生重要影响。那是在中文和合本《圣经》出版发行次年,周作人在燕京大学演讲,题目为《圣书与中国文学》,其后发表在《小说月报》上。46年后,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中还提到这次演讲,他说:

「我的文学活动的第二件,是在燕京大学大学会所演讲的《圣书与中国文学》。这是一九二〇年十一月二十一至二十七日所写成,至三十日晚间在盔甲厂的一间小讲堂里所讲,这当然因为是教会大学的缘故,所以选择了那样的题目,但里边所说的话确是我真实的意思,不是专为应酬教会而说的。」

周作人一生演讲可谓多矣,但在“回想录”中对这次演讲还津津乐道,且一再声明不是应酬和敷衍,可见他很重视这次演讲中提出的观点。在演讲中,他先从《圣经》对西方文学在精神上的影响来谈,并期望这种影响产生在中国新文学之中。

和现代学者的这些深刻见解相比,当代学者在《圣经》的研究和见识上,显然封闭、落后许多。老一辈学者朱维之就一直呼吁提高希伯来文学在中国学界的地位。朱先生在主编的文学史教材、在专著《圣经文学十二讲》、《基督教与文学》等书都提到过。比如《圣经文学十二讲》就有这样的提醒:

「几十年来,我们在外国文学的研究和教学上最大的缺点是片面性,特别是对欧美文学传统的认识有片面性。每次提到这个问题时,言必称希腊、罗马,而绝口不谈希伯来,致使年轻同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头脑中留有欧美文学的假象,或不认识庐山真面目,从而影响到他们对整个世界文学的正确理解。这是对历史的歪曲。欧美文学的历史源出于两个主要的文化背景或传统,也就是希腊-罗马的古典传统和希伯来-基督教的中世纪传统。有了这两个传统的结合,才产生了崭新的文化和文学。到了中世纪的后期,又产生了知识爆炸和文艺的腾飞,那就是文艺复兴运动。」

尹振球在高校讲授“外国文学史”课程,对此也深有体会,他在一篇论文中对割裂和贬低希伯来精神的现象进行了切中肯綮的提醒,尤其不统一把古希伯来文学并入东方文学的范畴,认为那样就把《圣经》当成了一具木乃伊。

——本文节选自《书中之书讲演录:〈圣经文化今读〉》【中】齐宏伟著,题目为编者自拟

齐宏伟(1972-),笔名小约翰,博士,硕导,作家,生于沂蒙山区,1998年毕业于南京大学比较文学专业。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研究领域为基督教与中西文学。著有《心有灵犀——欧美文学与信仰传统》(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诗集《彼岸的跫音》,已在《文化中国》(加拿大)、《南京大学学报》、《中国比较文学》、《南京师范大学学报》、《江苏社会科学》、《社会科学论坛》、《基督教文化学刊》、《跨文化对话》、《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等刊物发表论文多篇,在《蔚蓝色》(美国)、《海外校园》(美国)、《钟山》、《青春》等刊物发表散文、诗歌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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