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村驹子憧憬

憧憬不曾见过的爱情 ——评《雪国》

你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人，散发着你不可抵挡的吸引力，想放下却又放不下。你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人。晚安。周一，一周新的开始。...

“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余晖里飞舞的夜光虫，妖艳而美丽。”

岛村不曾见过这样的姑娘，声音优美地近乎悲凄，用真挚的感情照顾着重病的男人，车窗玻璃里姑娘的脸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中带着幻境的美。因为不曾见过，所以愈发憧憬。就这样，岛村将叶子放在了自己心里。

川端康成运用我们都知道的车窗玻璃的镜面原理，以镜前叶子姑娘美丽的脸，镜后的山野、晚霞和灯火，给我们描绘了一个新奇的画面，一段注定是好作品的开端，一种似雾气的美。同川端康成带来的美一样，他纤细笔调下的悲伤也是淡淡的，但这淡淡的悲伤却充斥着每一缕空气，每一片雪花，每一滴泪，拥抱着你，让你无法言说又无法摆脱。

悲伤，或许是从这里开始的。有妇之夫岛村，是另一个女子——驹子所憧憬的不曾见过的爱情。是的，对驹子而言，岛村这个人就是爱情本身。

驹子十册之多的读书笔记只是记记标题、作者和书中人物以及这些人物的关系，岛村知道后说：“这完全是一种徒劳嘛。”驹子对城市事物（书、电影、戏剧）的憧憬，隐藏在淳朴的绝望里，不是城市败北者那种傲慢的不满，而是一种单纯的徒劳。

旧却干净的居室，濒临艺妓边缘却未成为真正的艺妓，身处雪国的小山村却爱好文学、电影、戏剧。正因为这样，驹子向往着研究西方舞蹈的岛村，与其说岛村喜欢驹子，不如说岛村喜欢驹子单纯的徒劳和竭力生存的光和热。

于是两人有了四年之约，每年见一次面。在我看来，实际上是岛村让驹子渐渐地成为了真正的艺妓，是他让驹子做了艺妓做的事，是他让驹子对他进行着无谓的等待。

驹子爱岛村，毋庸置疑；叶子爱不爱岛村，无法确定。岛村把驹子的爱情看作是美的徒劳，却放不下驹子带给他的光和热，同时又被叶子所吸引。叶子所照顾的重病男人曾与驹子是接近订婚的关系。这一切······岛村可怜驹子，也可怜自己。

岛村是个自私又可恨的男人，或许是我在《雪国》里比较喜欢驹子的缘故，我这么认为，岛村是悲剧的源头与收尾的拉线者。

岛村许诺带叶子回东京，这是驹子渴望了四年都没有得到的承诺，这像是对“不曾见过的爱情”的讽刺。

四年快到了，有些事应该结束。离别迫近，藏在雪地里的零星的悲伤开始融化、升腾，然后巨大的悲伤袭来。

一场火灾，叶子从二楼掉落，回到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叶子掉落的姿势竟是水平的，像岛村初见她时她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中。叶子从一出现就像个幻境，川端康成也给她“自由解脱式”的结局。驹子抱着叶子，就像抱着自己的牺牲和罪孽，然后她疯了。像驹子这样热烈疯狂地爱着自私放浪的男人的女人，疯了的结局并不出人意料。银河倾泻，岛村的心支离破碎，悲伤的故事结束，雪国依旧美得让人心碎。

一个有妇之夫与两个女子的纠缠，本会令人反感，但在川端康成的笔下，在雪国的美景中，在驹子宛如水蛭环节的温柔的唇上，成为了一段美好到凄美的爱情，就像叶子优美地近乎悲凄的声音。《雪国》中驹子对岛村和重病男人，岛村对驹子和叶子，叶子对岛村和重病男人的情感，不见得都是爱情，但如果我们暂时忘记世俗，沉浸在《雪国》中，就会发现这些情感甚至可以说是单纯而真挚的，如同投射到皑皑白雪上的阳光。

岛村描绘从未见过的西方舞蹈，说自己对西方舞蹈的憧憬就像憧憬不曾见过的爱情。憧憬不曾见过之物，憧憬难以得到之物，不过是人的本能。仅仅停留在憧憬层面，我们无须指责也无须自责。不过雪国中人憧憬的徒劳令读者同情，转念一想，自己也是陷入憧憬的雪国中人之一，不免叹息与自嘲。

如果说《雪国》的悲伤充斥在每一缕空气中，使读者的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心痛。那么《雪国》中单纯真挚和热情温暖的情感就像驹子弹的三弦琴，诉说着万千人相似的憧憬，透过冬日澄澈的晨空，响彻远方积雪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