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聚焦 怎样一桩肮脏的“生意”，使十几万人的饮用水安全受到威胁……

温馨提示：正文共：410 字阅读时间：约 2 分钟叮铃铃~~叮铃铃~~~“喂，是藤县环保局么？有人装了一船的...

“喂，是藤县环保局么？有人装了一船的垃圾在登洲岛附近的江面上倾倒，你们快点过来处理啊！”2016年9月3日晚上9点多，一个举报电话打破了广西梧州市藤县环保局值班室的平静。

这艘装载着400多吨垃圾跨省偷运入广西的船只，打破了藤县十多万群众的平静生活，一起严重污染饮用水水源的案件也随即浮出水面。2016年9月3日晚上，梧州市藤县藤州镇民生村登洲岛，从浔江江面吹来的阵阵凉风驱散了白天滞留的闷热。登洲岛是浔江藤县河段中的一个江心小岛，距离藤县县城约10公里。岛上居民唐明一家五口晚饭后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有说有笑地谈论着明天打鱼的事宜。

忽然，一阵刺鼻的恶臭味飘过，熏得躺在睡椅上乘凉的唐明皱起了眉头：“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臭味呢？哪里飘过来的？你有没有闻到？”他扭过头来问坐在一旁修补渔网的妻子李英。

唐明在登洲岛上生活了几十年，对岛上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非常熟悉和爱护。只要看到有人在岛上乱倒垃圾，或者随意把垃圾倒入江里，性情耿直的他就会跟谁急：“岛就那么大， 垃圾乱倒乱堆，祸害的是我们自己！”“几十年后垃圾堆满天，我们的子孙怎么生活？倒到江里，你们有没有想过住在下游的人们的感受？”

“是有一股臭味，我出去看看是从哪里飘过来的？”同样被熏得难受的李英放下了手中的活。唐明起身拿着手电筒，夫妻两人一起走到大门外去查看。

“臭味好像是从江面飘过来的。奇怪了，怎么会有一艘船停在那里呢？傍晚我回家时根本没看到有船啊。”李英指着停泊在岸边的船只对唐明说。在船上灯光的照射下，唐明看到船上似乎有台钩机在作业，不时将船舱里的东西勾起，倒入江中。

为了弄清情况，唐明夫妻俩慢慢地向江边走去。眼前的一幕让唐明夫妻俩都惊呆了：水岸边飘浮着大量的垃圾，船上的钩机不停地往江里倾倒垃圾。钩机的轰鸣声混杂在臭不可闻的空气里，刺激着唐明的神经，让他几乎呕吐。

“造孽啊！藤县十几万人都要喝这水啊！”唐明拉上妻子悄悄返回家里，随后立即拨通了藤县环保局的举报电话。

藤县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到达现场时，看到被举报的“平南永佳0585”号船只停在江面上，船上的小型钩机正在将满船舱的垃圾勾到江中倾倒，腐烂的蔬菜、剩菜剩饭残渣、塑料袋、 玻璃瓶以及旧轮胎等各种各样的垃圾在江面上漂浮。空气中弥漫着的臭味，熏得赶到现场的调查人员几乎喘不过气来。随即，船上的唐世孟、唐世标、黄俊文等5人当场被执法人员控制。

因垃圾倾倒地点位于藤县县城饮用水水源二级保护区内，距离县城取水口上游约8.5公里， 为确保县城居民饮用水安全，藤县人民政府当晚立即组织相关部门召开应急处置协调会，立即启动应急预案，通知藤县水厂从当晚23时起停止取水，同时组织人力、物力打捞已被倒入江中的近百吨垃圾。

9月4日，梧州市环境监测站对涉案船只的船舱废水及船头、船舱旁、船上游500米、船下游500米、县城水厂取水口等点的地表水进行了采样检验，发现其中的汞、镉、铬等重金属含量均超过国家污染物排放标准的三倍以上。

根据调查工作组现场检查分析，在对被污染水源进行紧急处理后，藤县县政府决定于9月4日中午12时对县城水厂恢复取水。近百吨垃圾倒入浔江，导致藤县全县城停水13个小时，十多万群众生活深受影响。

“唐世孟、唐世标以前是登洲岛上的居民，在岛上生活了20多年。后来听说他俩打工挣了钱，在县城买了房子，全家都搬到县城居住了。”当得知是两个老邻居往江里倾倒垃圾时，唐明唏嘘不已，“真没想到他们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祸害自己的家乡。”

1971年出生的唐世孟初中没毕业就外出打工。在换了无数次工作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份在江面上跑船的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位于珠江上游的藤县、梧州等地水运发达，唐世孟决定“靠水吃水”。2016年7月25日，他承包了一条货船“平南永佳0585”，自己当老板开始从事运输砂石生意，船上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藤县藤州镇民生村的老乡。

很快，唐世孟就发现船运生意不好做。从藤县以十块钱一吨的价格装运七八百吨的砂石到广东，扣除船舶费用、油钱、人工费等开支后利润微薄，如果回程找不到货运输、空船开回藤县，那几乎是没钱赚的了。

运点什么才能赚钱呢？唐世孟一直琢磨着。当看到别人用船装载垃圾偷运、偷倒牟利时，唐世孟认为，“别人能做，为啥我不能做？”

经他人介绍，唐世孟联系上了吴某明，并由唐世标出面和吴某明商谈，吴最终以每吨30元的价格将东莞市长安镇厦岗垃圾转运站积存的垃圾转包给唐世孟。这个价格，比普通砂石的运费要高出1倍多。双方同时约定，唐世孟将船在长安镇厦岗码头装载垃圾后，自行安排地点运输和处理方式。

长安镇位于东莞、深圳的交界处，南临珠江口，西连虎门港。2016年8月10日，唐世孟将 “平南永佳0585”货船停靠在长安镇厦岗码头，趁着夜色将200吨垃圾装上船，再偷偷运到澳门海域附近的公海里倾倒。货船往海里倒了三四吨垃圾后， 就被海警发现并被驱逐。随后唐世标驾船将剩下的垃圾重新运回厦岗码头，8月25日晚再往船上装载200吨垃圾。由于垃圾散发着恶臭，唐世孟等人选择在半夜装船，用黄土覆盖除臭，然后用塑料布封盖船舱。随后唐世孟收取了吴某明的1万元运费，并约定剩余的2000元运费等处理完垃圾后再支付。

400吨的垃圾该运往何处？怎样处理？“往海里倒是行不通了，查得太严。”有过在广东及公海被驱逐的经历，唐世孟开始另想办法。凭着对自己家乡情况的了解，他决定把整船垃圾运到广西藤县。

2016年8月28日凌晨，唐世孟、唐世标、黄俊文一行5人开船离开厦岗码头，从珠江口溯江而上，途经广州市南沙区、高明区，肇庆市，广西梧州市，行程400多公里水路，于同年9月3日下午3点多到达藤县藤州镇民生村登洲岛的登洲尾附近江面。当天晚上8点多，唐世孟让唐世标把船开到登洲头江面，并吩咐黄俊文驾驶钩机，将船上的垃圾倒进浔江。

据藤县海事局的执法人员介绍，“为了顺利从东莞到达藤县，唐世孟一行5人用篷布遮盖船舱，采取白天停泊、晚上行船的方式规避检查。”2017年2月27日，藤县检察院以涉嫌污染环境罪对唐世孟、唐世标、黄俊文提起公诉。同年4月14日上午，这起广西首例跨省非法大规模倾倒垃圾污染浔江一案在藤县法院开庭审理。被告人家属、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媒体记者以及群众坐满了旁听席。

庭审时，唐世孟陈述：“满船的垃圾，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填埋的方式费用太高，会亏本。所以我选择晚上在我熟悉的登洲岛岸边倾倒。”当问及为何将垃圾倒入江中时，三名被告人回答“我们也不知道垃圾是有毒的，以为倒到江里最多是让水变得脏一点，水厂处理后就没事的。”

“在刚才的庭审中，公诉人问你们敢不敢喝倾倒垃圾后受污染的江水？你们说不敢。你们不敢，难道你们的家人、你们的亲朋好友、你们在县城里生活的十几万父老乡亲就敢喝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利欲熏心让你们置亲朋好友、父老乡亲的健康于不顾？你们的良心何在？你们抿心自问，以这样的方式来报答养育你们长大的一方水土，不觉得羞愧么？”在法庭教育阶段，面对公诉人的教育，唐世孟等人低下了头。

最后，唐世孟、唐世标、黄俊文三人当庭表示认罪并向全县人民道歉。90后的黄俊文更是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藤县法院经审理认为，唐世孟、唐世标、黄俊文违反国家规定，任意倾倒含重金属的垃圾污染物，属倾倒有毒物质，且重金属含量超过排放标准的三倍以上，严重污染环境，三被告人的行为已构成污染环境罪。三被告人在饮用水水源区内倾倒有毒物质，致使县级城区集中式饮用水水源取水中断12小时以上，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规定，属“后果特别严重”。

三被告人均有污染环境的故意和行为，是共同犯罪。在共同犯罪中，唐世孟作为船舶承包者、 管理者，决定并指挥运输、倾倒垃圾；唐世标代表船方与东莞市长安镇厦岗码头方签订垃圾委托运输协议，驾驶船舶运输并协助倾倒垃圾；黄俊文操作钩机直接将垃圾倾倒到江里，三被告人分工合作，相互配合，均起主要作用，均是主犯，依法应当按照其所参与的全部罪行处罚。但被告人唐世标、黄俊文在犯罪过程中的罪责相对较轻，是作用较小的主犯，可以酌情从轻处罚。三被告人归案后及庭审中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且自愿认罪，依法可以从轻处罚。

2017年5月12日上午，藤县法院对该案进行了公开宣判。唐世孟犯污染环境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十个月，并处罚金8万元；唐世标、黄俊文犯污染环境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分别并处罚金6万元。被告人唐世孟的违法所得1.2万元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一审宣判后，三名被告人不服，提起上诉。2017年6月19日，梧州市中级法院作出“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

（文中除三名被告人外均为化名）

检察官案后说法：☛防治垃圾污染任重道远

承办该案的检察官表示，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城市数量和规模不断扩大，城市垃圾产生量大而处理率低的矛盾日益突出，垃圾“无处安身”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以本案为例，东莞市长安镇厦岗垃圾转运站积存的生活垃圾占地几十亩，堆积如山。堆积的垃圾日晒雨淋，臭气熏天，周边的群众苦不堪言。随着城市土地资源的紧张以及环保要求的越发严格，填埋场的选址越发困难，焚烧发电项目难以落地。当城市垃圾处理能力无法满足城市发展需要时，为摆脱垃圾困境，异地倾倒就不足为奇了。

据唐世孟交代，他知道有很多人都在做这种异地倾倒垃圾的“生意”。对他们而言，把垃圾运到公海或异地随意倾倒，能让自己的金钱利益最大化。这也是异地倾倒垃圾屡禁不绝的原因之一。

严厉打击异地倾倒垃圾的违法行为，斩断异地偷倒垃圾的黑色利益链，是各地政府目前最常见的处理方式。治理垃圾异地倾倒问题，固然要依靠严格执法和监督举报，但最终还是要回到城市垃圾处理上来。完善法律法规，提升民众的环保意识，制定合理的垃圾收费管理制度， 落实垃圾分类收集责任，降低垃圾处理难度，改进生活垃圾填埋方式及资源化利用，让“放错位置的资源”重新归位，这方是治本之策。

异地倾倒垃圾屡禁不止，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正如庭审中公诉人所言：“我们渴望青山绿水，我们渴望蓝天白云，我们也渴望鸟语花香，这些都应该从你从我从大家做起。请善待我们的环境，善待我们自己。”

文字、图片： 祝裕旺

来源：《公诉人》杂志

编辑：白露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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