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母爱的“七宗罪”——李米

 

我让我妈从湖南寄腊肉过来,终于打开一百多斤的包裹,却突然怀疑我妈是不是给我寄了一整头猪过来。...



我总是很自豪地向别人炫耀:我十二岁独立生活,一个人去的大学报道,一个人来到杭州工作。

我为我的独立感到骄傲无比的时候,却从未想过有一个人总在千里之外会牵肠挂肚。

所以,我终会为我对她所犯的罪得到应有的罚戒,我渴望在她和我的有生之年得到最大限度的救赎。

那是我到杭州的第二个月,新的岗位工作了十天整,因为跟上司争执我总是拿着水杯喝水的问题愤然离职。

那时候,我上个月领得薪水已然所剩无几。除去房租,勉强度日。

我不再向之前那样吃喝玩乐,买衣服不眨眼,而是每顿都坚持不出去下馆子,转而清汤寡面。

就这么过了我不知道多少天,固执地只在转塘镇上找份能够生活下来的工作,哪怕是奶茶店服务员。

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对工作十分挑剔的人。我只希望能够在工作空余的时间,能够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工作,只是吃饱穿暖,和能让我有经济基础去完成别的兴趣爱好而已。

终于,我支撑不下去了。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打电话告诉她说:“我想吃湖南菜了,给我寄点腊肉辣椒什么的吧。”

我抱怨这边菜蔬菜随便买点就四十多,活不起。

她只是在视频那头笑,说我终于懂事了。

我一头雾水,这跟懂不懂事有多大关系。

我并不是个爱吃湖南菜的湖南人,我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可以让我节省下一部分饭钱。

而那时候,我刚吃完一碗水煮面,味道让我以后再想起那碗面就有种还是地沟油比较好吃的感觉。

我没有告诉她我失业了,因为,他会和我爸隔三差五地电话轰炸:工作找好没?还是别折腾了,安心回家回医院上班吧。你爸总是担心及找不到工作没钱花。所以,我只是若无其事地说,年轻辞职换工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干得很好,因为我是个聪明的小孩。

然后第三天,我就收到了一个硕大的包裹,八个苹果箱子大小,足足一百多斤。

我从一个月一千六的小区房,搬到镇上六百块一个月的民房,因为没有电梯,所以我费了很大劲,才把那一百多斤的包裹从一楼硬生生地拽到了三楼。我满怀期待地拆着那打包得密不可封的纸箱子,一刹那我突然怀疑我妈是不是给我寄了一整头猪过来。

终于打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腊肉味,弥漫着一股油腻的脂肪香醇,掺杂着一股各种食物中和后的酸臭味。

不出我所料。一瓶野生蜂蜜(因为我肠胃不好,每天早晨都要喝蜂蜜),N块腊肉,干竹笋,萝卜丝,辣椒粉,干木耳,纯天然的河虾皮。每一样都用保鲜袋,塑料袋工工整整地打包封好。腊肉也擦洗地干干净净,每一件都是我爱吃的,恰好她又能寄过来。

我不曾一次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在绣花厂待过的缘故,她整理打包做家务的能力总是令我唏嘘不已。所以这也使得日后她有了一个噱头:你是个女孩子吗,怎么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遗传我,也不知道像谁。

我确实佩服她的勤劳,耐心和好脾气,而因为我从小住家的日子少之可怜,所以每每回家,我都是骄纵地什么事都不干。这一切都纵容了我的懒惰,依赖,暴躁和不耐烦。

我不知道在我朋友的印象里我是否如此,但我在她的面前确实是这样的。从刚读寄宿学校每晚都想家以泪洗面,到我不再依赖家人的那天,我不知道也意识不到我对我至亲的人的冷漠是如何逐渐形成的。

我从未在意过,我妈打电话给远在天边读大学的我说,你怎么总不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我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并没有说谎,我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十多年以前,我记忆中,爸妈总是很忙很忙,我只知道他们很辛苦很辛苦。十多年间,我的世界里只有努力读书。十多年后,我不知道跟我的家人说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如此冷漠,当他们骄傲地说我考上一本,当他们骄傲地说我是如此听话从不让家人操心的时候,我的淡漠和他们内心的暖阳是如此地极端不和谐。

我们都长在农村,那里也有我最美好的童年记忆,只是随着岁月无情地流逝,我逐渐地更像城里人了。我不爱跟邻居交谈,每次回家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看书。我爱慕虚荣,我向往更加广阔的空间平台。我如此贪婪,企图从最爱我的人那里榨取他们对我取之不尽的爱,我利用他们对我至深的保护化作利矛,直指他们的心脏,深深地刺痛过他们的感情。

我曾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地患上抑郁症。

那是一种奇怪的病症,我变得更加冷漠,麻木不仁,我曾体会过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最绝望。

每天关在漆黑的房间里,呆坐着,一坐就是一天。眼神呆滞,仿佛世间一切悲喜,都与我无关了。我不再打理自己,我的头发因为从未梳理,由曾经又黑又长变得毛躁枯黄;半年没碰过手机,半年没照过镜子,一旦看着镜子里丑陋胖了二十斤的自己,我眼神空洞却眼泪婆娑。

那半年来,她每晚都陪我睡,我每晚都能听到她的啜泣声。因为,我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我想去死。

也许伤害她的不止是她看着好端端一个上进听话的人为什么突然变得要死不活,她和我爸含辛茹苦终于盼着我能完成学业参加工作结果却闹出如此笑话,而是,我的冷漠,对亲情的无动于衷,对自己不再爱护。

我的冷漠和一蹶不振让她在上一秒说出,你再这样,你就算死我也不会管你的了。你看看你爸,你对得起他吗?我知道我不需要在意她离开的背影,因为我知道不用多久,她又会满脸笑容地来讨好我

——要不要出去散散步走走?

她拿着我笑容灿烂的相册泣不成声,我想不是因为我那时候的美好伤心难过就是我现在过得太不堪。

我的内心只有一片黑暗,我看得到所有她为我做的——一个患心脏病的人给我做的一切。但是,我不为所动,我只想躲在我自己的幻想里,才能安全度日。一切,我都不要了。

我想我是有罪的,我迟早会遭到报应。我对这世间最高尚的感情做出如此的亵渎,我没有给慈母爱的回报,而是在独立的年纪里伤害着她的感情。我不知是不是那些在那些黑夜里她流过的眼泪,曾唤醒过我尚未泯灭的良知。

终于在歇斯底里地失声痛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后,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把自己收拾地精神利索,并对她说:跟我出去走走吧。

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和我爸感激地落泪的神情。

我说我要去学画画了。

她和我爸都觉得总算是雨过天晴了,这让他们谢天谢地,我对他们的折磨终于到此为止。

就在那一晚后,我把我齐腰的长发剪成了短发。开始了自己的重生。

我想我终究是为我对她的残忍让我得到相应的惩罚了,这让我每次在提到“母爱”的时候,都有所愧疚,在动情的时候毫无来由的抹眼泪。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她从来都只用自己细腻的爱来温暖我曾迷失的感情,我感谢她那半年无时无刻的陪伴和不放弃。可于我,我说过那么多歹毒不负责任的话,

我对她这半年来的伤害有多少,我的自责就有多深重。我期盼哪日能得到救赎,能赦免我对母爱残忍的罪责。

我把那个纸箱放在了对着床的位置,我每天睡觉起床都看得到,我想一个人出门在外,至少也还有件熟悉的物件远赴重洋地陪伴在你身边,那便是一种温情和牵挂罢。

我想起,每次我要赶车她总是摸黑起来给我做早餐,十多年来,乐此不疲。

可我却从未感恩于她,无论多大年纪在哪里在何时,我都不能了了她的操心和牵挂。

我想我对您犯的错太多,我该如何弥补我的过错,有朝一日,我又该如何回报您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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