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先生,我喜欢你呀

 

卓寒衫抬起手,温热的指抚着她湿漉的发,“苏寞,这世上已经没有方池了,只有你啊,独一无二的你,谁都不可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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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苏寞遇上卓寒衫的那一年,正好是24岁。

会去紫桐镇完全是因为看了微博上的一条推送——古老的瓦房,斑驳的石桥,河边一排垂杨柳,岸上一条泥土小路。

苏寞下了车,戴上耳机一路走走停停,倒是享受到了那份期望中的闲适自在。

如果不是时间长了,鞋子开始磨脚的话。

苏寞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走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就那样走到了卓寒衫面前。

他正低着头捣鼓鞋子,看不清长相,身上穿着一件很旧的长袖衬衫,手臂上松松一挽,严谨又随意。

苏寞心思一动,微微弯腰道:“师傅,我这双鞋子打脚,能帮我处理一下吗?”

对方没有应她。

日头已经暗了,风吹来有些冷,苏寞一个哆嗦,有些尴尬地捋了捋长发,心想眼前这人看起来岁数不大,会选这营生怕是也有些不好说的缘由。

她把鞋子放下,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的小高凳上,埋头看了看后跟的伤口。

皮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红色的肉,往外渗着黄水。

苏寞掏出纸巾,忍着痛按上去,“师傅你这有创可贴吗?”

卓寒衫还是没理她,苏寞看了看,旁边有家杂货铺,那儿肯定有卖。

苏寞起身的瞬间,那双敲敲打打的手却终于舍得停了下来,不知从哪里递了碘酒和棉签过来,然后把高跟鞋拿了过去,视线里的那双手指头修长。

“这种伤口不适合贴创可贴。”

声线低醇迷人,偏偏又带着三分的傲五分的凉,清清冷冷的,像民国电视剧里一身凛然的将军。

苏寞慢慢地坐了回去,很显然,她刚刚埋头的时候已经被他打量过了,或许那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但苏寞还是觉得心头有些热乎。

他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

“好,谢谢师傅提醒。”

卓寒衫没再说什么,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弄着鞋子。

苏寞抿了抿嘴,拿棉签蘸了碘酒轻轻地涂在伤口处。

她怕疼,小心翼翼地擦着,卓寒衫眼神一掠,有些看不过眼,“穿高跟鞋旅游,舒服么?”

苏寞愣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不舒服啊,但谁让我喜欢呢。”

她悠悠地转头看去,这一次,却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他的脸。

霎时间,苏寞凝成了木头。

一只耳机还塞在耳朵里,悠扬沉稳的大提琴音在脑海里飘荡。

她的心好像也跟着浮沉了起来。

活了二十四年,她才遇到这么个合她胃口的人。

眼前男人一头稍长的头发,梳得服帖规矩,露出精致又干净的眉眼,整张脸都生得无可挑剔,却又因那双深沉安静的眸子,敛了些许锋芒,多了一股冷清气息,显得耐看脱俗。

苏寞就喜欢这样的,不是那种看第一眼感觉很惊艳,看久了却会审美疲劳的模样,他身上更吸引人的,是那种既矛盾又和谐的气质和长相。

圣者和妖精的结合,就是这样吧。

2

卓寒衫见苏寞有些发愣,柔顺的长发贴着瓷白的脸颊,脖颈下凸起的锁骨透着一股青涩的性感,他握着高跟鞋的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远处一声鸟鸣,打破了此时的沉默,苏寞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师傅,我叫苏寞,你呢,叫什么名字?”

卓寒衫蹙了蹙眉,有些生硬地撇开视线,“姓是姑苏的苏吧,墨是哪个墨?”

苏寞扭头看他,她的高跟鞋被他放在腿上,他握着鞋头,认真地擦着,苏寞的目光随着他修长的指移动,忽地有些局促起来。

是她放肆了,男人这略显温柔的一幕,竟让她不自觉地就联想到他抚摸女人双足的画面。

真是罪过。

她朝别处转头,声音夹在风里。

卓寒衫听见了。

她说:“寂寞,寂寞的寞。”

卓寒衫微微顿住,许是没想到她会取这样的名字,抬头看了她一眼。

苏寞侧着脸,背后是长长的石头小巷,古老瓦房,她的神情恬静,眼角却勾着几缕冷清。

他忽地放下了那副不理人的姿态,“卓寒衫。卓远的卓,寒冷的寒,衣衫的衫。”

苏寞看着那双沉黑的眼,慢慢地笑了。

她去杂货铺买了双布鞋,暂时穿着。

杂货铺是卓寒衫在代为经营,此刻他擦净了手,站在她面前给她找钱,浅灰色复古衬衫很衬他,透着一股儒雅清贵的气质。

“六块五。”他递来。

苏寞笑着接过,“我还以为你会一个字都不说,直接把钱放桌上呢。”

卓寒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在看他,脸上笑盈盈的一点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某些意味。

大胆,直接,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

他没有回应她,走出去收拾修鞋的摊子,苏寞走过去问:“明天你也还在这里吧?”

卓寒衫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他还是答了。

“嗯。”

苏寞心情不错地拖着行李走了,她清楚地知道,她对这个男人有意思,她想看看,卓寒衫这块木头被点燃的那一刻,想看看那燃烧着的颜色会不会是世间最灿烂的色彩。

3

西街尽头有一处客栈,颇有些岁月的味道。

老板叫陈芸,她的丈夫才是这家客栈原本的老板,只可惜在一次事故中不幸去世了。

苏寞住下了。

吃晚饭的时候,苏寞问:“陈姐,客栈为什么要叫来去客栈呢?”

陈芸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脸上卷起一丝黯然。

“这名字是我家那位取的,他说人这一辈子,就是从来到去。虽然他撇下我先去了,但他走的时候很安详,这就够了。”

苏寞安慰性地拍了拍陈芸的肩头,听她继续道:“所以人活着,有好的机会别放弃,有喜欢的人便紧紧抓住,日子可不等人。”

苏寞笑了笑,倒是这个理。

她喝了一口陈芸自家酿的米酒,抬脸问道:“陈姐,你知道卓寒衫吗?”

语气淡淡,但那双眼里很明显地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陈芸愣了一下,随即莞尔道:“知道啊,他是我们这儿的鞋匠。”

苏寞笑,“看来还挺出名。”

“是啊,可招小姑娘喜欢了,但听说还是单身。”

苏寞抿着唇,没有说话,陈芸倒是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

紫桐镇的夜晚很静,大家都歇得早,陈芸见苏寞那间房里还亮着灯,便走上楼轻轻敲门,“小苏,是我。”

苏寞打开门,“陈姐?”

陈芸笑着递了杯牛奶过去,“你刚到这里肯定不习惯,喝杯热牛奶吧,安眠的。”

“谢谢陈姐啦。”她很快就喝光了。

陈芸顿了一下,“后院有片林子,里面有栋木楼,景色挺好的,你要是在这待得无聊,可以下去散散心。”

苏寞有些心动,左右这屋子里也闷,便笑道:“那我过去透透气,陈姐你对我真好。”

陈芸勾唇,“去吧,今晚月色不错。”

陈姐说得没错。

天上一轮渐盈凸月,将圆不圆,望着远处几颗稀疏的星子。

走到深处就看到那栋楼了,两层式,楼前蜿蜒着一条小溪。苏寞慢慢走近,心情也越来越好,直到看到那头石凳上坐着的身影。

尽管白天相处的时间很短暂,苏寞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他了。

陈旧的衬衫,袖子微微卷着,苏寞远远地望见他捏着酒杯,他一仰头,她的心都跟着他喉结滚动的频率狠狠一跳。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理了理头发和衣裙,踱步前去。

晚风从林子那头拂过来,树叶沙沙作响,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一片冷清。

他忽地偏头,看到了两步外的她。

苏寞停在原地,心情惶惶,可她分明在他染了醉意的眼里,看到了孤寂。

苍茫天地,辽阔夜色,只有他一个人品尝着的,无边孤寂。

苏寞狠吸了一口冷气,轻轻地喊他:“卓寒衫。”

“嗯?”

淡淡一声自鼻腔发出,微微上翘的尾音在酒的醇香中惹了几许暧昧。他静静地看着苏寞,目光在她秀美的一张脸上勾勒着,而后往下。

苏寞刚洗完澡,身上穿着一套浅紫色的真丝睡衣。

她身上的每一笔一划,都像极了他欢喜的那副模样。恍惚中他好像听见那道在他耳畔响起多次的承诺——

你等我,我一定会来。

你等我。

于是他就笑了,眯着眼对她说:“你来了啊。真好。”

“啊?”苏寞愣愣地看着卓寒衫,他的眼里好像装了满池的月色,轻轻一笑间就漾开涟漪朵朵。

美色惑人,不过这般。

卓寒衫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见苏寞半天没个反应,就低声笑了出来,分外撩人。

他一个大步迈到她跟前,拥住她,脸上蒙着潋滟月光,“苏寞苏寞,你寂寞么?”

4

他根本没给她回答的机会。

那个吻落下的时候,他的唇上还带着凉气,苏寞微一哆嗦后瞬间清醒,可脑子里想的竟是,还好他认得是她,没有醉糊涂。

思绪间卓寒衫的唇舌更加深入,酒香混着他身上的体香充斥在唇齿和鼻腔间,苏寞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模模糊糊中瞧见天上的月亮暗了些,星星却更亮了,像他此时的眼睛。

“苏寞。”他唤她,声音里带着克制,低沉而性感。

“你……想好了吗,愿不愿意?”

苏寞怔了怔,目光呆滞,反而是喝了酒的卓寒衫看起来清醒多了,眸子里星光大绽,表情虔诚得就像是捧着戒指在跟她求婚一样。

他轻轻喘着,等着她的回答。

继续,还是就此终止。

苏寞明白过来,看着他黑亮的眼,湿润的唇,感受着搁在她腿间有些颤抖的指,她觉得心里有把火被他一下点燃,那火很快就烧到了四肢百骸,将她吞没。

于是她说:“我愿意。”

她的声音低弱,但又不掺一点犹豫。

她主动凑过去,啃咬着他的喉结,卓寒衫笑了笑,随即把她反抱到桌子上,最后一丝理智轰然倒塌。

一次过后,他给她喂了点酒暖身子,然后抱着她去了屋里。

“第一次?”他又倒了杯酒。

苏寞用脸在枕头上蹭了蹭,觉得很舒服,“嗯。”

卓寒衫勾了勾唇,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刚刚那场酣畅淋漓的云雨融化了他的冰冷,他这次笑得比前几次更开心了,像个孩子一样。

苏寞不明所以,“笑什么?”

他眼神沉沉,“笑捡到宝了。”

“你!”

苏寞又羞又恼,她虽然没经验,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卓寒衫不是个新手,想到他白日里还对她百般冷漠,这会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免觉得他可能是个惯犯,于是苏寞心里更气了,准备去厕所冷静冷静,却被他一下子按住。

屋外风荡荡,床上卓寒衫覆着她,夺走了她的话语权。

那一刹苏寞就认命地知道,她逃不掉了。

一夜后,天明。

苏寞睁开眼看着身旁还在沉睡的男人,眼里带了笑。

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天,两人也是第一次做那种事,她怎么就有种很奇妙的熟悉感?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苏寞想。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在卓寒衫的眼皮上点了点,然后是鼻尖,下巴。

她看到了这个男人被点燃的样子,灿烂,明媚,又带着噬人的媚。

大厅里,陈芸已经做好了早餐,苏寞回房梳洗完才下楼。

“陈姐,昨晚的事是你特意引我过去的?”

陈芸面露歉意,“是我做的,我见你对他有意思,就想着给你个惊喜,让你们能相处下……他没对你做什么吧?小卓很自律的,以前有些旅客还特意趁他喝酒的时候去勾搭他,他都不为所动。”

苏寞不答,心里想着原来他真的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念头一闪间,她觉得整个客栈都变得可爱起来。

正巧主人公出现了,高大的身影很是惹眼,他也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苏寞瞬间不知所措起来,脸上腾起一片热度,倒是陈芸自然地招呼着:“小卓起啦,快来吃点东西。”

“不用了陈姐。”卓寒衫又恢复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冷静得跟昨晚判若两人。

苏寞的嘴角立马撇了下来,她埋头专心喝粥,一口口地往嘴里喂,也没尝出什么味道。

陈芸见气氛不对,立马开口:“小卓你不是也兼职当导游么,不如今天就陪着苏小姐去外面逛逛?”

苏寞拿勺子的手一顿,心跳也随着漏了一拍。

5

卓寒衫竟然答应了。

陈芸帮着苏寞准备行李,“放心啦,他既然答应了就说明他心里肯定也是有你的。”

“陈姐你不继续问昨晚的事了?”

陈芸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到现在我还能看不出来?小卓这个人表面冷,心里重情着呢。”

苏寞心里偷着笑。

说是逛逛,还真的一点都没错。

小镇里就是些青山绿水古街小巷的自然风光,倒也美得真实纯粹,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这也正是苏寞憧憬的样子。

卓寒衫走在前面,没有回过头,她跟着他,走过大同小异的街道,走过一座很陡的木桥。

右边有道小型瀑布,哗哗的水流声震耳欲聋,她却莫名觉得听起来让人感觉很愉快,像是顽皮的小孩踩着鼓点在舞蹈。

想到这里,苏寞忽然笑了。

昨晚他在她身上编织的节奏,也像一段鼓点。

灯光摇晃,窗帘飞舞,他慢时沉而缓,快时深而疾,让她沉沦,迷醉,世界里仿佛都只有一个他。

苏寞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走快几步跟上,“卓寒衫,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虽然她知道她想到那些很羞耻,但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是认真了的。就算这段感情是孽缘,她也没办法抹掉那疯狂的一幕幕。

卓寒衫很久都没说话,苏寞鼓起勇气向他靠近,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他低低的声音——

“我醉了。”

他转过身,苏寞就在他咫尺之间,她听见他说:“苏寞,我是真的醉了。”

苏寞没有看他,心里突然堵得慌,“那你还能认得出我,甚至知道……征求我的意见?”

还会对她调侃。

卓寒衫低头看她,她依然穿着裙子,只是这件一身纯白,露肩设计,裸露的肌肤细腻白皙。

那触感,他是知道的。

喉咙忽然紧了紧,他撇开眼,“醉得不厉害,有意识,只是乱性而已。”

她不死心,目光灼灼,“那以前呢?以前向你投怀送抱的人不少,你怎么没糊涂。”

卓寒衫默了默,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苏寞,我承认你对我来说不一样,不然我就算再乱性,也绝不会做出那种荒唐事。”

她继续问:“卓寒衫,我对你来说,哪里特别了?”

一句话,直接问心。

卓寒衫微微抿起一道弧度,双眼凝着她,“那你呢?苏寞,在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他笑了,“因为我对你胃口是吧。好巧,你对我来说也一样。”

苏寞一愣,说不出话了。

她没见过他这样清爽的笑,也没听过这么多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可是明明他们了解并不深。

苏寞弯唇,眼睛里都闪着光芒,她捋了捋头发,目光触及到一片美好时,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

路旁种着一排树,开着浅紫的花,风一吹就落了一地的花瓣,美得让时间都静了下来。

也让人的心情变得澎湃。

洁白的衣裙在空中转了几个花儿,卓寒衫看着她走回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卓先生,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踮起脚,粉嫩的唇轻轻地贴向他,卓寒衫僵直着身子,看着一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发上。

心里也像落了花。

6

可他们谁都没有加深这个吻,兴许是潜意识里不想掺杂太多情愫。

毕竟此情此景,此时的她,都圣洁得不像话。

苏寞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惶惶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心思一动,恶作剧似的舔了一下他的唇,然后像小猫一样缩回了头。

只是脸上那抹得意的笑甜得像吃了蜜糖似的。

卓寒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只因为那个动作,和那个人一样。

他手握成拳,“苏寞,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谁?”

苏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唇上还残存着卓寒衫的味道,他却表现得有些残忍。

“方池,我爱的人。”他注视着她,向来平静的眸子里,忽地漫开了无限风华。

却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苏寞抿着唇,一颗心像是掉到了深不见底的冰湖里,凉了个彻底。

她看着那张刚刚被她吻过的薄唇一张一合,眉眼里忽然拢了哀伤,“可她抛下我先走了,苏寞你知道一个人没了心是什么感觉吗?”

他笑得绝望,“不会笑,不会哭,直到岁月都变得模糊,还是被困在那股伤痛里,暗无天日地过活。所以这些年来我没接受任何人,不过是因为不会再爱了而已。”

“可是苏寞,你出现了。”

苏寞心头一动,压下那股翻涌的酸涩,睫毛微微颤着,等着他继续说话。

“以前我喝酒的时候,她也穿着睡衣过来找我,你们声音像,长得像,所以我才会在看到你的时候,迷失了理智。”

原来,是替身啊。

风突然刮得大了些,苏寞怕被风眯了眼,偏开了头。

苏寞用力地咬着后槽牙,尽量让声调听起来稀疏平常,“那你还记得昨晚的一切吗?”

卓寒衫敛眸,“记得,是我对不起你。”

相缠的人影,朦胧的月色,他们彼此拥有了对方,他成了她二十四年来的第一个男人。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告诉他,她喜欢他。

然而最后都只换来一句对不起。

苏寞笑了起来,有些单薄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着。

她说:“你对不起我的不是那些,而是你的隐瞒。”

卓寒衫顿了顿,“我认为说与不说不重要。”

苏寞心里一疼,对啊,反正她只是他孤苦许久后遇到的慰藉,是逝去爱人的一抹影子,他只是单纯地想睡她而已,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认真的人是她,一直想要问清楚的人是她,现在真相大白了,难过的人也是她。

苏寞压下所有情绪,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好,那我们把过去的都忘了吧,你应该也是这样打算的吧,怪我不懂游戏规则越了线,不过从现在开始了断也不晚。”

她扬着唇对他笑着,下最后的结论,“卓寒衫,其实你真的不坏。”

只是把所有的好和深情,都给了那个人,再也没有多的。

苏寞走的时候,依然是一个人拎着箱子,穿着那双已经不磨脚的高跟鞋。

伤口还没好,她咬牙忍着脚上的痛。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懦弱,为了一个男人推翻行程计划,仓皇地从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逃跑,可她这二十多年来做得最好的就是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地辞职,随心所欲地和卓寒衫发生关系,现在又随心所欲地离开。对她来说,多在这里待一刻,她都觉得呼吸不畅,她可以容忍自己为色所惑败下阵来,但不能容忍当别人的替身。

镇子偏僻,通的车很少,一辆长安之星停在她面前,说是陈芸拜托的,过来载她一程。

苏寞打电话确认后上了车,透过黑色的车窗往外一望,秀丽的景致都变得深沉了,像毛笔下绘出的水墨丹青。

而那个人……就是这画卷里最耀眼的存在吧,只是现今这满眼的青山绿树里,独独不见他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就这样结束吧。

夜里,卓寒衫又喝酒了,他梦到了方池。

女人的容颜模糊不清,她问他:“如果你很快就要死去,你会选择让你的爱人继续爱着你,还是让她恨你放弃你?”

他没回答,但在白天已经做出了选择。

方池走近几步,声音里带了疼惜,“何必呢,那是你的选择,不是她的。”

卓寒衫身子一僵,抬起头时方池却消失了,他睁开眼,幡然醒悟,心里一片酸楚。

是啊,那是他的选择,是他自私地为她挑选的路,对她一点都不公平。他若是走了,她这辈子都不知道,他是爱她的。

从她穿过风踏过小巷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爱了。

外面下起了雨,他听着嘈杂的雨声忽然笑了起来。

眼里含着泪。

7

他终究是去找了她。

广场上有人在唱歌,选的都是些老掉牙的情歌,苏寞却很喜欢那些歌。

旋律或是欢快明朗,或是忧伤怅然,唱尽了悲与欢。

忽然一捧满天星横在了眼前,卖花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多岁,笑起来甜甜的。

“姐姐,那边有位哥哥送给你的。”

老套的情节。

苏寞没有接过,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塞给女孩,“给,我又买了,你把这花再拿回给那个人吧。”

“可是……”

苏寞淡淡地抿了抿唇,转过身准备去另一头走走,结果没迈出几步,就顿在了原地。

“哥哥!”女孩大喊一声,小跑着过去,“姐姐买了这花,说送给你。”

城市的夜晚不像镇子里那般沉静,舞台上灯光闪烁着,映得眼前男人的脸上也明明暗暗着,锋利的眉,素黑的眼,俊朗得像是老电影里的男主角。

一切恍若隔世。

他拿起那束满天星,凝着她的眼,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苏寞。”薄唇微启,卓寒衫一脸的认真,“之前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现在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他的颜值和举动都太过引人瞩目,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苏寞嗤笑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卓寒衫,你这么大老远过来只是为了跟我道歉,聊聊天,而不是为了睡我?”

他的眸色暗了暗,唇线紧抿,浓黑的眉毛蹙了蹙。

苏寞好笑地看着他,“你没什么伤害到我的,毕竟我在意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睡个觉却被当成别人影子的这件事情,让我有点膈应。”

说完她就踩着那双高跟鞋离开了广场,卓寒衫捧着满天星,笑容有点凄凄。

她不知道那天她上车后,他就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直到车子扬长而去,直到天黑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他才披着凉意回去。

此时此刻,他看着那抹骄傲的背影,忽地撒开腿追了上去,他不想再看着她离开了。

手突然被人拉住,苏寞惊诧地回头,转瞬却被腾空抱起,卓寒衫瘦削的下巴在她面前晃悠,同样的角度她是记得的,那个晚上,木楼里,月光下,她和他……

她一时间心潮翻涌,不由得大骂了一声混蛋。

卓寒衫不理她的咒骂,动作迅速地把她塞到路边的车里,然后启动车子。

“卓寒衫你疯了吗!我们已经结束了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苏寞打不开门,只能大声地质问他。

他不为所动,一路飞驰,最后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路口。

“你说完了吗?”

苏寞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又去拉车门。

卓寒衫眯了眯眼,往右一跨到她面前,苏寞回过头时只来得及看见卓寒衫的一片衣领。

座椅被放倒,他直压而下。

8

苏寞说不清她是什么时候放弃挣扎的,或许在他的呼吸迎面扑来,他的柔软落在她唇上时,她就被他攻陷了。

一点骨气都没有,像是身体里住着一个不属于她的灵魂,在接触到卓寒衫的一刹那就控制了她的身体,让她乖乖顺从。

寂静的街道里,廖无人烟,只有车里交织的气息隔出了一片天地。

一场云雨,落下帷幕。

他噙着笑,低头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眼。

“苏寞,我们好好地过几天,行吗?”

语气和态度都近乎哀求,苏寞望着眼前刚刚和她温存过的男人,心尖重重一颤。

她的手还搁在他的背上,她抬起手指,轻轻地在上面画圈。

“我和她,你更喜欢和谁睡?”

卓寒衫怔住,那个她指的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苏寞拿过一瓶水,扭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然后心不在焉地晃着瓶子,等着他的答案。

她确实迷恋他的人,她对自己说反正她们在一起也是图个快乐,做一次跟做几次没什么区别。

可她还执着于一个答案。

卓寒衫垂眼笑了起来,梦里的方池消失之前,那张模糊的脸却变得清晰起来。

精致的五官跟苏寞相差无几,最大的区别便是眼尾那一点泪痣,苏寞脸上一颗痣都没有。

卓寒衫抬起手,温热的指抚着她湿漉的发,“苏寞,这世上已经没有方池了,只有你啊,独一无二的你,谁都不可比拟。”

苏寞扬唇,手勾住他的脖子,“嗯,你还想让谁跟我比?打算去试别的女人……”

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只对她一个人感兴趣。

现在是,将来是。

一直都是。

可卓寒衫的将来里,竟然连两三天都剩不下了。

C市西南某地发生突发性袭击事件,持凶者连伤9人,死亡5人,全市震惊。

苏寞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那个地方离紫桐镇不远。

卓寒衫不作声,低着头继续吃面条。

那个地方,他是知道的。

紫桐镇以南的一个深山村落,与外界联系少,还住着许多人家。

“卓寒衫,你说镇子里会不会有危险啊?虽然凶手已经伏法,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卓寒衫的碗已经见底了,他放下筷子擦了嘴,表情突然有些严肃。

“苏寞。”

她心跳加快,凝神屏息。

“我们回去吧。”

苏寞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卓寒衫对她很好,好到让她怀疑他是抱着跟她过一辈子的心态宠她的,可她很清楚不是。

正因如此,他才会花尽心思讨好她,珍惜这短暂光阴里的分分秒秒。

她点点头。

今晚的卓寒衫格外急躁,像突然发狂的雄狮,让她无法招架,结束时两个人都耗尽了所有力气。

苏寞躺在他怀里,问他:“你今天怎么了?”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喜欢吗?刚刚的。”

苏寞顿时哭笑不得,“喜欢是喜欢,但是来一次真的就挺要命的。”

现在的她眼眶泛红,喉咙嘶哑,身上疼得不像话。

卓寒衫沉默了,她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今晚他狂热的表现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她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听见他一声长叹——

“苏寞,我要走了。”

一瞬间,万籁俱寂。

卓寒衫走的时候,天蒙蒙亮。

她没有送他。

屋子里还弥漫着男人的气息,几分钟前他站在窗边跟她说话,脸上笼着淡淡的光。

他说:“苏寞,我去做的事,跟陈姐丈夫做得差不多。”

结局也差不多——她是这样想的,虽然她知道陈芸的丈夫是个人民英雄,做的是流芳百世的好事,但她还是觉得难过。

为什么呢,为什么非得是卓寒衫?

他明明,只是个修鞋子的。

她扭过头去,背对着他半天不说话。

空气里一片沉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那你去吧,卓寒衫,我不软弱,也不会为你担忧。你回得来就回来,回不来……就那样吧。”

她紧咬着下唇,努力压制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可她待在这个温暖的空间里,还是抑制不住地觉得冷,浑身打颤。

“好。”他笑了笑。

而苏寞在暗处,努力地瞪着双眼,好逼回那股湿润。

他心里都猜得到。可他相信她会说到做到,他爱的人啊,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过,之前他还自私地想要隐瞒她推开她,真是混蛋。

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听着他的脚步声,一颗心像被揪得更疼了,她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卓寒衫,我讨厌你,不要你了。”

就算你回来哭着求我,我也不想要你了。

泪如雨下。

9

陈芸的电话打来时,苏寞已经宅在屋里三天了,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还是那辆长安之星载的她,陈芸其实只对她说了三个字:回来吧。

但她已经猜到了结果。

苏寞用手捂住脸,马路不太平坦,车子摇摇晃晃的,她怕把她的眼泪给晃出来了。

走进镇子里,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变化,但她还是注意到了,杂货铺前没了那个修鞋匠。

陈芸站在客栈门口,一身黑衣,头顶是“来去”的牌匾,灯笼里还亮着光。

那是在给谁点灯。

“你来了。”

“他走得很安详,嘴边还挂着笑呢。”

苏寞腿一软,身体猛地摇晃起来,喉头处止不住地发酸。

陈芸连忙扶住她,她紧紧地盯着前面的灵堂,脸上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他笑什么?陈姐,你说他在笑什么?”

人都快死了,还笑着做什么?

一时静默,苏寞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朝前走去,她问自己,到底爱不爱卓寒衫?

大概是不爱吧,他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两个人甚至都不够了解彼此,那为什么,她的心里会那么难受?

她想起之前卓寒衫问她,知不知道一个人没了心是什么感觉。

她还是回答不了。

她只知道,此刻天地寂寂,青山依旧,曾经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拥有过她的那个男人——与世长辞。

她的心还在,也没空,就是很疼,疼得让她有些害怕走到他的遗像前面,害怕看到他的眉眼。

这就是她全部的感受。

忽然,有风不知从哪里吹来,她抬头,浅紫的花瓣就落在她眼睛旁边,让她想起他的吻。

眨眼间,好像所有人都不见了,她痴痴地迈开步子,停在棺材前。

有什么在苏醒,有什么开始回忆,那花瓣落着的地方竟生出了一颗痣。

呼吸兀地急促起来,苏寞抹了把脸,突然笑出声:“寒衫,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原来方池就是苏寞,卓寒衫爱的人,一直叫苏寞。

所以她的心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那么的不受控制,可苏寞,又是谁?

“你醒了。”

转头,是陈芸站在一旁,眨眼间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眉心间一点樱花印,五官如画。

苏寞笑了,她想起来了,“扶樱。”

神界奢都之主,享尊位。

而她也不是常人。

她同为神,是活了千万年,会寂寞的神。

10

苏寞本体是奢都城内的一株花树,存活万年后,她有了神根,但究竟是修为不够,不得神体,所以就只能立在那里,旁观她人的情与爱。

遇到卓寒衫的那年,她总算修至圆满了,可将世间的情爱看了数年听了数年,她对凡间的感情已无甚期待。

但还好,她遇见了卓寒衫。男人的眼里好像空无一物,又好像独独装了一个她。

他问她名字,她想了想,当神寂寞,光是修成这个境地就花了万把年,那以后长生不老了,寻不到有意思的事情可不是要更加地孤苦凄凄?

所以她当即就叹了口气,“我叫苏寞,姑苏的苏,寂寞的寞。”

方池是她的本名,奢都城中,浅紫的花,深紫的蕊,是为方池树。

在她和卓寒衫坠入爱河后,她坦言身世,他自然也记住了那个已经快被淡忘的名字。

可天道永远都是平衡的。

既然神可以从古代活到现代,那妖邪也同样可以。

紫桐镇附近的那个村子里,有山妖,虽然还没修成妖身,但也有满满当当九千年的修为,为了避免被神发现,山妖小心翼翼地躲在偏远的人间,很少行动,偶尔才出来吞掉一个人的灵魂,让其丧失心智变得残暴嗜血,等那个人杀掉其他人后,山妖就可以不费力气地从中吸食更多的血气。

陈芸的丈夫和卓寒衫是好兄弟,他在解救受害者的时候遇害,卓寒衫不过是带着她在外面旅游了几天,回来就看到自己兄弟躺在冰冷的棺材里。

卓寒衫没说话也没哭,就那样静静地站了一天一夜,高大的身体挺得僵直,直到她看不下去把他抱在怀里,他才得到了解脱。

那一瞬间,她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啜泣声,很低很低,可她听在耳里,心却像被刀割般疼。

就是那个夜晚,苏寞一个人上了山。

山妖败了,可她也散了一身修为,卓寒衫赶过来的时候,她倒在他怀里,马上就要陷入长久的沉睡。

他神色苦痛,向来不染纤尘的眸子里满是悲色,她冲他一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神的神根可以抽离,苏寞虽然失了修为,但神根在,休养千年后她还可以醒来,可她舍不得卓寒衫。

人的寿命,多不过百载,她生时他逝世,那她努力苏醒还有什么意义?

她把神根度他一半,半神之人,若神根不毁,可得神力,并享有五百年的寿命。

另一半神根则附在了一个叫苏林的女孩子身上,几年时光,她借苏林的身体完成了重生,虽然没有记忆,灵魂也还没完全苏醒,但她还是在二十岁那年把名字改成了苏寞。

没有缘由,想的时候就去那样做了,都是天意。

自此,方池神树不复存在,世间只有一个半神苏寞,和她爱的卓寒衫。

可兜兜转转,她一心想保护的卓寒衫还是走上了她的老路。

山妖没有死,能活九千年的妖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八年前山妖假装被诛逃过一劫,沉寂八年后,他为了尽快恢复妖力,故技重施,又开始祸害村民。

卓寒衫发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新生的苏寞,久别重逢,她眉眼如昨,对他也是一见钟情,可他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资格。

山妖虽然苟延残喘,但要想把他彻底消灭,他也得拼尽全力,所以他早就知道会落得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还好他和苏寞接触不久,他可以扮演一个无情的角色,尽快地推开她。可后来幡然醒悟,才发现他的想法是多么幼稚自私,他决定和她坦白。

因为在这几年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爱的人是一个神。

就算重生后还没恢复记忆犹如常人,他的苏寞也能挺过伤害。

结局如他所料,倒下前他想起苏寞,想起那次她对他的告白,脸上不禁露出了笑。

11

天渐渐黑了,苏寞不知不觉间,已经站了这么久了。

真正的陈芸安稳地躺在房间里,扶樱来这里是想帮忙除掉石妖的,只是她赶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把没了气息的卓寒衫带回镇子里。

“苏寞,是我欠了你们。”

苏寞摇摇头,都是命。

“阿扶,我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了。”

她说话很慢,说一会,想一会。

“因为他死了,他体内那点还没被消化的神根回到我体内,让我彻底苏醒……阿扶,他想让我知道他爱的人从来都是我,他想让我知道,他没有辜负过我。可是他不知道,我这个人不怕痛不怕死,就怕寂寞啊。没了卓寒衫,苏寞应该怎么活?”

扶樱忽然心头一颤,张了张唇,艰难地开口:“苏寞,你是已经决定……”

不等她说完,苏寞就斩钉截铁地回答:“是。阿扶,你要是真的觉得愧疚,就帮我这个忙。抽去我身上所有神根,重塑卓寒衫的命格,成全我们。”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因除妖而死的卓寒衫复活。

话音刚落,天边就落下一道响雷,像是在警告什么。

苏寞勾起笑,眼里黯淡无光,“阿扶,做这事是要受惩罚的,哪怕你贵为尊主。你要是不愿意,就走吧。”

扶樱淡淡地瞥了一眼外面翻滚着的乌云,“好,我帮你,只是这样做了之后,你们俩都会成为普普通通会病会死的凡人,而且最多只能相守十年。十年后,人神两界都不会再有你二人的位置,你们将是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世间了。”

毕竟有违天道。

苏寞偏了偏头,望了一眼相框的人,唇畔浮起笑容,“这次由我来做决定吧,他就算不知道,心里肯定也是愿意的。”

扶樱垂了脸,不再说话。

苏寞轻轻地笑着。

“开始吧。”

尾声

扶樱回奢都了,重塑命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苏寞回不去了,只能待在镇子里。

她终于明白当初卓寒衫为什么要一直住在客栈里了,因为心里有着记挂的人,怕她过来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原地。

陈芸知道了这些事情,她问苏寞,心里有没有过一点后悔。

苏寞摇了摇头,“陈姐,你还不了解他么?如果换成是他,一样愿意的。只要活着,能在一起,就是好的。”

陈芸愣了愣,“是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陈芸揉了揉眼睛,嘴里嚷嚷着要做饭去,苏寞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知道她是想起了亡夫。

她开口,叫住陈芸,“陈姐,你们下辈子一定还能遇到,会好好的。”

陈芸破涕为笑,“一定会的。”说完她想了想,又道:“你们也要好好的,虽然……”

她猛地住口。

苏寞却无所谓地弯了弯嘴角,“虽然没有来生。”

但求此生安稳。

一年半后,夏天刚刚开始,镇子里的游客多了点,大多都是情侣和夫妻。

正是吃草莓的季节,客栈里的夫妻们各种秀恩爱喂草莓,苏寞就算刻意回避都还是能撞见一两对,索性就不管了,想想以前和卓寒衫在一起的日子,就觉得那些人的恩爱都看不到眼里去。

这天吃完饭她照例出去散心,她走过长街,跨过石桥,耳机里还播放着缠绵悱恻的歌,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忽然就笑了。

那道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影就立在前面,依然是一身发旧的衬衫,洗得有些脱色的深色裤子,双腿笔直修长。只是这次他手里多了盘鲜红的草莓,此刻正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棵花树。

苏寞捂住嘴,极力逼回嘴里的哭腔,可过了会儿,她又不自觉地笑了。

她看上的男人啊,真是怎么都好看,就算是在一片雾气里,仰起的轮廓也宛如最唯美利落的笔触。

苏寞赶紧揉了揉眼睛,耸了耸肩,轻声轻脚地走过去。

浅紫的长裙卷过地上的花叶,苏寞伸手蒙住他的双眼,凑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卓先生,我想跟你谈场至死方休的恋爱。”

声音清脆,悦耳动人。

有风来,掠过一池水,那边的瀑布也流得更湍急了,卓寒衫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上一吻。

然后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眉眼生花。

“荣幸之至,我亲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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