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雨后】第一章《茉莉花开》完整版

 

这是一个关于“守护爱情”的故事,你可以分享给那些教你学会沉默与等待的人。...





人的生命像一颗树,越长枝叶越茂密,你可能为这片叶子哭过,为那片叶子笑过,旧的叶子落下又有新的叶子长出来,在萌芽与凋谢的轮转中,慢慢感受着“爱”这件无法形容的事。

第一章
茉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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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花瓣一片一片落在窗棂,一连几天阴雨,难得见一束阳光,简洛坐在窗前发呆,英俊的侧脸被阳光照的有些苍白,从十三岁那年开始,他仿佛就与这个世界隔绝,很少说话,没有欢喜,也没有难过,就这样过了十四年,亦如十三岁以前那个生动的少年并不是眼前画面里这样沉默的男人。若不是天生上扬的嘴角让人误以为他总是在微笑,那么,眼前这个男人真是连一丝生气也没有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哥,吃药了,医生说你要按时吃药”。进来的年轻男人拥有和简洛一模一样的英俊脸庞,却比简洛多了些“人气”。

简宇好像已经习惯了简洛的不回答,从十三岁开始,他再也没敢和哥哥任性生气嬉笑打闹过,即使父母把最好的都给了哥哥,即使哥哥因为偶尔的情绪崩溃冲他砸东西,他也从不敢反抗,从不表达出自己的委屈,埋藏在内心的愧疚感禁锢了他整整十四年,他知道,尽管痛苦,但这样完整的十四年,是哥哥给的,而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简宇小心地把一个白色的药瓶和一杯清水放在桌子上,然后半蹲下来抬头看着简洛,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原本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在活色生香的生活里经历逃课、打架、毕业、初恋、初恋完了再初恋......但是,这些,他都没有。简宇看着简洛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想开口和他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最近这段时间,他越来越难以感受到哥哥在想什么了,都说双胞胎是心有灵犀的,以前尽管哥哥很少说话,简宇多半时间能猜出他想要什么,但最近,就是最近,简宇觉得和哥哥之间好像慢慢长起了一道隐身的墙,越来越厚。



雨后,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简洛对着画板画画,这是他这些年来唯一开心的事情,他把想要遇到的事情画在纸上,一道道线条拼凑成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的简洛,在画里,他有时候是小孩子,有时候是一棵树,有时候是一片海,当然,有时候他也会把简宇讲给他的“外面的世界”画出来给简宇看,那也是他们兄弟间相处最自在轻松的时刻,就像十三岁之前一样。

窗台茉莉花上的雨滴顺着弧形的花瓣一颗一颗落下,这几株茉莉花是他们一家搬来这里就开着的,也许是屋子的前主人或者前前主人种下,总之,几年前,为了更方便简洛治疗,他们一家搬到了这里,母亲特意把挨着茉莉花的房间留给他,想让他每天感受到生机,毕竟,他们都知道,这么多年里的每一天他的信心都在减少,从最一开始的积极治疗到后来无数次的失败,他总认为自己不会再好了,尽管医生一直叫他不要放弃。无数个日子,他就这么呆呆的坐在窗前看着一簇一簇的茉莉花开了谢谢了开,有时他会看见十三岁的自己追着弟弟跑,每次跑到路的尽头,记忆就嘎然而止,他分不清是真的不记得还是根本不愿意记得,每一次都是这样,那个夏天的傍晚,一直跟着他,无论他搬到哪里,它都随时会闯进他的脑海折腾好一阵子,直到快把他逼疯才肯暂时离开。他后悔过那个本能的瞬间,也恨那个他说不出口的秘密,只是一切记忆与冲动总如海浪般,汹涌而来,最终变成脚下的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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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初夏,又在下雨,这些天简洛感觉有了一些力气,这让他很开心,果真如简宇说的那样,也许他会好起来。他开始愿意和简宇简单的聊天,他让简宇为他拍摄一些风景,因为目前简宇在为一本旅游杂志做摄影师,会去到很多地方。从简宇做摄影师开始,他就常常带他拍到的风景回来给哥哥看,但简洛从不表现出开心,他的确也开心不起来,从小兄弟两人一起学画画,憧憬着将来会一起成为毕加索或者梵高,虽然后来弟弟放弃了这个梦想,可至少他能到处去看风景,这让简洛羡慕,越羡慕就越嫉妒。

今天简宇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来不及放下行李就冲进哥哥的房间,把相机拿给他看,对简宇来说,只要简洛愿意和他说话,他的世界就是晴天。

他拿着相机一张一张放给简洛看,“这儿是京都新干线沿路,我路过这儿的时候就想起《名侦探柯南里》里那个滑稽的警官,你看这儿是箱根的山谷,可惜我去的不是时候,没有拍到樱花,不过这里离富士山很近的,这儿是......”简宇一边翻着照片一边碎碎念的向简洛讲着照片里的风景,简洛听的饶有兴味。“这张拍坏了”简宇摆弄着相机,照片已翻到最后一张。“哥,你知道么,我刚刚发现,院子里的茉莉花开的特别好看,我想把它和外面的街角拍在一起,因为你在窗户里面只能看到一小片,其实外面的一大片都开了,可是还没等我找对角度,这家伙就死机了,我该让杂志社给我把这老家伙换掉了,你知道么,我们主编太小气了,这个相机早出新款了,可他就是不给我们换,哦对,他上次说给邝薇薇换一台,这个老色鬼,不过邝薇薇怎么可能看上他,哥,邝薇薇是我们新来的摄影师,据说是从英国留学回来,我觉得她拍的很一般......”。



简宇后来说了什么,简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简宇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院子门口与街道衔接的角落有一簇开的极为茂密的茉莉花,这个院子里所有茉莉花都是白色的,只有这么一片有些淡淡发黄,在这簇淡淡发黄的茉莉花旁边站着一个瘦小的女孩,乌黑的头发垂到肩膀,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踮着脚尖像是在望着车来的方向等着什么。照片只拍到了女孩的侧脸,焦距太模糊了,简洛看不清她的脸,可是能感觉到那应该是一张纯净漂亮的脸,女孩用手扶着一个快和她身体一样大的琴箱,这大琴箱让她看上去更加的单薄。

是大提琴吗?简洛想。

她在等什么呢?简洛又想。

简洛问简宇要了相机拷贝照片,还答应简宇他可以选一张让他来画,简宇很高兴哥哥终于又开始主动和他交流了,于是他挑选了一张山谷的照片。他并没有注意,除了那张山谷的照片,简洛还默默地把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这几天,简洛一直下意识的留意窗外远处和院子连着的街道,有几次,他甚至有冲动想出去看看,转念又放弃,除了父母弟弟和医生,他甚至连邻居都不想见到,他没有办法忍受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被投来同情的目光。

又开始疼了,并发症像游戏里的地鼠,敲掉一个又来一个,吃过药的简洛咬牙忍着阵痛,额头上渗出的汗经过那双眼窝幽深的眼睛,一直流到扬起的嘴角。他不知道这样的过程还要多久,会不会越来越频繁,不断尝试的新药让免疫力本来就很低的他越来越难以承受各种各样的奇怪反应,不管怎样,他都得试一试,因为家人和医生都说,会好的。

简洛翻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他开始对着画板画画,画那个他甚至看不清样子的女孩,画了很多张。



一个星期后,雨终于停了,简宇陪着哥哥去做例行检查。出门的时候,还是阴天,母亲特意让简洛多戴了一层口罩,穿上并不合适季节的长袖外套,尽管简洛十分不情愿这么明显的病人装束,但还是不得不让一层又一层的“保护膜”裹住自己精瘦的身体。

在等着哥哥做各种检查的时间里,简宇拿出手机翻开相册,仔细看着今早出门前他偷偷拍下的哥哥的画,画里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和一个大大的琴箱,女孩身边星星点点的开着茉莉花,简宇越看这个画面越像自己家门口,他努力回忆着那天出差回来给哥哥看照片的时候,这好像就是最后那张拍坏了的照片,当时自己只顾着拍风景,并没有留意原来镜头里还有一个女孩。简宇狡猾的笑了,因为生病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的哥哥,沉默寡言冷淡到快成仙的哥哥原来也是会对女孩动心的。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因为长年的治疗,已经把简洛当儿子一样看待的主治医生穆代夫为简洛开了“绿色通道”,让所有化验结果都可以当天看到。穆医生是个滑稽的老头,据说因为他妈妈当年特别崇拜古代的女英雄穆桂英,在生了三个儿子之后就特别想要生一个女英雄,所以在怀他的时候一直幻想他是个女孩儿生出来可以送去当兵,还给他取了“代夫”的名字,寓意“取代男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后来,“代夫”没有做到“代夫”却成了大夫,以至于在刚做医生的那几年,每一次病人唤他大夫的时候,他都觉得像是他妈妈在叫他。穆代夫还记得当他第一次见到浑身上下充满抗拒,眼神冷的吓人的小简洛,为了让他放下防备,他把自己名字的由来当笑话讲给他听时,小简洛慢慢从嘴角挤出的微笑。那时,他觉得,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从那天开始,他成了简洛最信任的长辈,简洛有时会叫他穆爸爸,这让至今还孜然一身的他感觉温暖。

所有的生化指标都在穆代夫的预期范围之内,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前段时间简洛又一次开始抗拒治疗的情绪一度让他很担心,所以他一直叮嘱简洛爸妈和简宇,要看好简洛,尽量不要让他出门,一个小小流感病菌都随时可能让他的身体崩溃。还好,一切都还好。

看到哥哥身体稳定,简宇也很开心,他想,也许哥哥的心里强大起来,精神上的力道就会支撑他越来越好,他又想到画上的那个女孩,也许,那就是希望。



回家的路上,简宇一边开车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和简洛说话,简洛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也不搭理他。

“哥,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我们杂志社的邝薇薇吗?原来他老爸巨有钱,听说还是我们杂志的股东之一,我们杂志社的好几个男孩都对她虎视眈眈,哈哈,不过,我的100次恋爱经验告诉我,他们都不行,比起他们还是我对女孩儿比较有研究,我跟你说,女孩儿不喜欢像苍蝇一样围着自己的男人,也不喜欢像木头一样的呆男人”。

“她们喜欢什么样的”一直沉默的简洛突然开口说话了。

“嘿嘿嘿嘿,上钩了”简洛暗自得意自己拐弯抹角的试探终于成功了。

“她们啊,她们,她们可能会喜欢你这样的”。

“我”?

“对啊,就像你这样的,话不多,有才华,又不爱笑,颜值又高,哎,你别怀疑我啊,我已经替你试验过了,女孩看到我的脸不就等于看到你的吗?凭我100次的恋爱经验”...

“简宇,你认真对待过哪个女孩吗?”简洛突然打断弟弟的话。这倒让简宇顿时语塞了,的确,恋爱经验他是有一大车,但哪个女孩是最爱的,他还真的回答不上来。

“哥,说你呢,你跟我较什么真啊,我是从我过来人的角度给你分析你的优势”。

“我的优势?我就是一个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的人”。

简宇决定识相的结束谈话,每一次哥哥表露出这种情绪时,他就不敢再说话了,他害怕又让他情绪激动,穆代夫说哥哥不能情绪激动,还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医学术语,让他害怕。



车子开到家门口,简洛对简宇说他想在院子门口站一会儿,简宇想阻拦他,可是想到刚才那个不愉快的结束,又想到哥哥确实很久没呼吸过外面的空气,就没再坚持,只说等他停好车他们一起回去。

简洛站在那簇淡黄色的茉莉花旁边,看着它们,茉莉花瓣上的雨水卷成一颗一颗的透明珠子,显得那样生气勃勃。

嘀嗒嘀嗒,零星的雨点又下了起来,简宇还没回来,简洛决定不等他了,他不敢冒险淋雨,那可能会要命的。刚转身要往院子里走时,眼角瞥过不远处那个提着大琴箱的女孩正在朝他走来,走得很急,那个巨大的琴箱让她走的很吃力,所以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

简洛愣在那里,在女孩快要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手松了一下,琴箱差点掉在地上,简洛本能的向前一步想帮忙扶一下,女孩已经稳住脚步,说了声:“谢谢”,没有抬头,就从简洛身边匆匆擦肩而过。

雨已经慢慢大了起来,简宇担心简洛还在等着他,停车回来时一路狂奔,跑到院子门口看见简洛不在,他才放心的往家走。

母亲开了门,看见简宇,问:“简洛呢?”,简宇愣了一秒转身就往外跑,母亲也如惊弓之鸟拎起门口的伞紧跟在后面。

“完了,他没有拿伞,也没有戴帽子”...“穆代夫说晴天都要少出门”...“他说就在门口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的”...“我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停车”...简宇发了疯一样一边往院外面的街道跑一边大喊着:“简洛!哥!简洛!”

一切就好像复制黏贴回了十三岁那个闷热的夏天,简宇眼前突然就一片黑暗,他听见哥哥用几近撕裂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简宇,简宇”。

快跑到街角的时候,简宇看见简洛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头发已经淋湿了,但他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看到简宇急到扭曲的样子,只缓缓的说了一句:“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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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简宇的脸上,简江川努力克制住自己再次举起的手,嘴角上深重的法令纹跟着嘴唇一起颤抖。简宇握紧拳头,咬牙使劲儿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充血的眼球红的可怕。

简江川用还在抖着的手指了指简宇,然后推开他进了病房。

乔婉心握着儿子简洛的手担心的摸摸他的额头,烧还没有退,一切都是未知,如果再继续烧下去,就要去ICU了。这时穆代夫走了进来,带来一份刚做完的检查报告。

穆代夫担心的看着简洛,情况并不乐观,但他不想现在就放弃希望。他把检查报告放在身后,深吸一口气,然后拍拍乔婉心的肩膀:“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我们先都冷静一下,简洛这次只是单纯性的发烧,并没有引起其它的感染,我已经用过药了,我们就等待一下,这小子这几年运气一直不差,我相信他这次一定能挺过去”。

听到穆代夫的话,乔婉心稍感安慰,她转身站起,欠了欠身,表示对穆代夫的感谢,昨晚把儿子送来医院时那一幕还在脑海中,她实在无法再说些什么,站在身边的丈夫简江川问道:“穆医生,我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发烧了,我们担心...”,“别担心,我们都耐心等下去”,穆代夫肯定的说道。

乔婉心这时才注意到还背身站在病房门口的简宇,刚才丈夫的动怒她似乎听到了,那天简洛淋着雨回来时,她亦十分生气,但内心的声音又让她无法责怪小儿子,简洛的病不能怪他,这么多年她把所有的心力都给了简洛,而简宇是常常被忽略的那一个,因为生病,简洛常常对着简宇发脾气,但简宇有什么错呢,当年那个不得已的决定她是同意了的,简宇也是无法选择的那一个,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几度让她内疚到觉得甚至不应该生他们出来受罪,她感叹命运,似乎注定要将她犯的错惩罚到孩子身上,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

乔婉心走出病房,简宇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她走到儿子身边拉拉他的手,说道:“别怪你爸爸,他是担心简洛,不是怨你,我们都没有怨你”。
“妈妈,我知道,我就是担心哥哥”。

“没事的,你哥哥会有好运气”。



莫漓对着镜子,用一点点粉掩盖好嘴角的淤青,幸好没有伤到脸,不然就没办法拉琴了,她淡然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的又美又凄凉。

十九点整,是莫漓的表演时间,被白色蕾丝的长裙包裹着的曼妙身体缓缓走上舞台,再慢慢坐下。莫漓将姿势调整到最舒服的状态,拿起琴弓,轻轻闭上眼睛,这是一天当中,她最有尊严的时刻,她非常享受。

朱尔斯.埃米尔.马斯涅的《泰伊思冥想曲》响起,她知道,就算是这样的气氛下,也鲜少有人真的会认真听她拉琴,即便是听了,可能也没有几个人能听懂。

这个坐落在城市最繁华地段的高档西餐厅,是莫漓工作的地方,这里吃一餐的价格贵的吓死人,但这里的生意却出奇的好。刚来的时候,莫漓也感叹,这个城市,有钱的人真多啊,有人愿意花她一个月的工资去吃一顿牛排,甚至有人愿意连吃都不吃,只为了坐在这里撑着场面聊着天,反正各种各样的情形她都见过,但现在,她淡定了许多。

一曲完毕,莫漓礼貌的起身示意,稀疏的掌声算是对她刚才表演的鼓励,接下来,是自由选曲时间,每天拉完规定的曲目后,她都有机会自己选择曲目来表演。今天她选的是巴赫的无伴奏组曲。成长于巴洛克时期的巴赫曾亲见整日与王公权贵们为伍的“腿式维奥尔琴”的兴盛与衰落,将原本属于旧世界的记忆封存,为大提琴这位“未来世界的新宠儿”保留在这套大悲大智的作品中,这套曾被数位世界级大师演奏过的组曲,也因各种版本的演奏被爱好者们津津乐议,而莫漓则非常喜欢意大利中提琴演奏家保罗在自己的专辑中写下的“腿式维奥尔琴与大提琴”的对话。他把“腿式维奥尔”比作一个历经繁华的垂暮佳人,去向“新宠儿”大提琴借被视为禁脔的这套曲谱。终有一日,“维奥尔”对着轻傲的大提琴淡淡说着: “你以为身在衣香鬓影、清音曼舞中的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光明与黑暗,不懂得繁华掩盖下生命深处的美丽与痛苦”?

此刻,抱着大提琴的莫漓,是人们眼中的“泰伊思”,自己心里的“维奥尔”。

转眼到了下班时间,莫漓装整好琴离开餐厅。
“今天,他应该不会来了”,莫漓想。

初夏的晚上还有一点微凉,莫漓提着琴箱走在路上,南方的雨天总是会让空气更加闷,但今晚,她胸口似乎畅快了许多,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可是该结束的,为什么不能轻易结束?

莫漓忽然又有些伤感,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车辆和各式各样的高楼大厦,觉得,能陪伴自己的只有这一把琴了。



简宇坐在办公桌前发呆,邝薇薇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嗨,还没打过招呼,我叫邝薇薇,是新来的摄影记者,大家都叫我Vivian,主编和我说你是这里最有经验的摄影师,以后好好合作”。说着,她向简宇伸出手。

简宇礼貌友好的握了下邝薇薇伸出的手。打量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邝薇薇,白衬衣牛仔裤的利落装束并不像他从八卦里听来的千金大小姐做派,他对这女孩的第一印象不错。

“薇薇安小姐,我是简宇,以后多关照”。
“是Vivian,不是薇薇安”。邝薇薇纠正简宇的发音。
“有什么不一样吗?我记住你是谁了”。简宇说道。
“当然不一样,薇薇安听起来像一个胖子”邝薇薇认真的强调。
简宇无奈道:“好吧,苗条小姐,我英文实在不好,如果你非得让自己听起来瘦一点,那,我就叫你薇薇”?简宇笑了,一双月牙眼嵌在深深的眼窝里,让邝薇薇在心里突然就坐了一秒海盗船。

简宇看着语塞的邝薇薇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那个画里的女孩。他又拿起手机翻开相册,认真琢磨着。

“她是每天都经过我家门口吗?住在附近?简洛画了这么多张,每张都不一样,他是想象了多少遍呢”?简宇继续胡乱想着。



躺在病床上的简洛脸色苍白虚弱,又从死亡线上挣扎了一圈回来,简宇说他的“战斗值”又满血了。面对困难,简宇总是比简洛乐观很多,住院的日子,简宇把画板给他拿到病房,为此又被简江川大骂一顿,后来简宇找到穆代夫,把简洛的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穆代夫低头思量了许久,对简宇说:“如果你哥哥有了精神寄托,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也许他的自愈机制会帮助他度过难关,但我也不能保证这样会帮助他多少”。

“不管多少,我们总要试试,老穆,你也觉得这样是对的,是吧?”

简宇一直没大没小“老穆老穆”的叫了穆代夫很多年,穆代夫也听习惯了,起初他就是以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不同来区分这一对双胞胎兄弟,在他们都来接受治疗的那几年,保证他不会用针扎错了人。



星期六的下午,简宇结束了拍摄,开车回到家门口,他没有立刻去车位停车,而是把车子停在了院子门口。几个月以前,也是这样的下午,他用相机无意间拍到了一个拿着大提琴的女孩,而那个画面被简洛在这几个月里画了一遍又一遍。

在简洛住院这段时间,简宇心里不断萌生着一个想法,有一天,他再次恰巧在院子门口遇到那个女孩,把简洛的画交给她,告诉她简洛是一个怎样的人,告诉她,也许她的出现能带给简洛希望。

他想替哥哥找到那个女孩。



此后一连一个星期,每天下午,简宇就把车子停在家附近的街道边,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只能这样傻等下去。他偷偷把一幅简洛的画带在身边,然后设计了N种“台词”。简宇自嘲,有100次恋爱经验的自己,这还是第一次认真设计搭讪的台词。

“你好,这是我哥哥的画,送给你”...“你好,我是简宇,我有个双胞胎哥哥叫简洛,他喜欢画画,这是他画给你的”...“嗨,这是简洛的画,是专门为你画的”....
“不行啊,这些开场白都太欠缺智商了”简宇皱紧眉头。“这会她以为简洛是个爱偷窥又胆小的变态吧”,简宇担心的想。

“到底该怎么说呢……啊...”简宇有些崩溃。
在他为该怎么去搭讪而焦灼折磨自己的脑细胞时,那个女孩正从他车边经过。直到她离开车十几米远,简宇才发现,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这一刻来得太突然,如果不是女孩手里拎着大大的琴箱,他几乎无法判断,眼前这女孩究竟是不是简洛画里的女孩。

简宇一边发动车慢慢跟在女孩后面,一边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之前设计好的台词,ABCD,到底该选那一句来说。

车子开了大约一千米,简宇看到女孩拎着琴箱走进了街转角的那家芙颂餐厅。

“原来是这里啊,她在这里表演吗?还是约会?不可能是约会,约会哪有带着‘行李’的,嗯,肯定是工作。”简宇一边想着,一边将车停了下来。

简宇拿着画,走进了餐厅,这家餐厅他每天下班都会经过,但却从没进来过,“原来简洛喜欢的女孩就在这里工作啊。”简宇一边想着,一边寻找着女孩的身影。

“先生,您几位?”服务生抬着高高的下巴,用充满距离感的‘礼貌’问道。

简宇瞟了他一眼:“一位”。

服务生把简宇带到最角落的位置,请他坐下,递上菜单,简宇翻开菜单看了一眼,果然,菜单上的菜品和价格像眼前这个服务生一样的自带光环。

简宇点了一杯咖啡,开始打量四周,还没有到最热闹的时间,餐厅里的人不多,距离他坐的位置不远处是一个小小的舞台,他想,她应该就是在那里表演吧?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简宇看到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提着琴走上了舞台,简宇迫不及待拿起手边的画往过走,边走边想,“嗯,我一定要淡定一点,不要说的太复杂,就说简洛画了画送给她就好,要让他们先认识,认识了之后说不定她就会喜欢简洛,喜欢了以后他们就有机会约会,约会?等一下!简洛怎么可能跟她约会?”!

快走到女孩身边的时候,简宇才突然惊觉,他想到了一万种剧情发展的可能,就是没有想过,以简洛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正常的去和一个女孩子约会!

如同往日一样,莫漓将琴和自己调整到最舒服的状态,拿起琴弓准备开始演奏,抬起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正向自己走来的简宇,很明显,他是冲着她走来的,手里还拿着一大张纸。

“又是哪个不自量力的人吧”,莫漓心里轻笑着。她表演时,常有无聊或者想占便宜的客人过来和她搭讪。

莫漓还是迎着简宇的目光,礼貌又防备的微笑了一下。这时,简宇已经走到她面前。

“嘿,你好,我是...简洛,我...画画,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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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漓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这样特别的“告白”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刚才的声音很低很低,以至于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叫...简...洛?”莫漓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简宇拿着画的手还悬在半空,场面有些尴尬,设计好的台词一句都没派上用场,临时编造的谎言又让他不知道这对话该怎么继续下去。简宇只好把画放在舞台上,然后迅速离开。快走出餐厅的时候,他听到一首叫不上名字却又熟悉的曲子响起,那是莫漓每天都要演奏的《泰伊思冥想曲》 。

回到车上,简宇长出一口气。“100次的恋爱经验居然出现了BUG,还差点毁了简洛的形象,我真是太差劲了”,简宇连连摇头责怪自己。但总算,找到她了。

工作结束后,莫漓拿起刚才那个陌生男人留给她的画仔细看着。画中的人是自己吗?自己的背影原来是这样子啊,身旁的花开的很美,自己,也很美。莫漓浅浅的笑了。

之后的几天,简宇每次开车经过芙颂时,都想再进去看看,他想知道那副画是被那个女孩收着还是扔了,他从服务生那里打听到她的名字叫“莫漓”,一个好听而没有温度的名字,和她本人一样,冷冷的,看上去对人充满了戒备,这倒是和简洛很像。简宇在心里又得意的赞扬了一番自己的第六感,他为简洛找到了一个女版,而且,还是一个美女版。



身体状况稳定一点后,简洛出院了,简江川和乔婉心把儿子接回家,照顾的更加小心。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简江川觉得自己心力交瘁。深夜,他等乔婉心照顾好简洛吃药回到卧室后,对妻子说:“婉心,我想换一份工作,我现在这样经常出差实在太辛苦你了,简宇经常不在家,只剩下你和简洛,万一再有什么事情,我真的害怕”。

乔婉心看着进入中年的简江川两鬓长出的白发和因为疲劳越发深重的眼袋,这十几年的经历让他迅速老去,如果不是两个儿子,他可以在他的建筑专业领域更好的发展,如果不是自己,他能找到更好的女人。

“江川,对不起”。乔婉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对丈夫充满了感激,但又好像不止于感激。二十五年前,他接受了带着两个孩子的她,二十五年里,他待两个儿子亦如亲生,他教简洛画画,为简宇考学校、找工作操了很多心,这让一直很内疚的乔婉心除了“对不起”,再也说不出其它。

简江川坚定的搂住妻子:“你是我的妻子,简洛和简宇都是我的儿子,我有义务照顾好你们,放心吧,老董说会帮我成立一个工作室,虽然收入可能不会像之前那么稳定,但我还是有信心的,而且这样,我能抽出更多时间来照顾你们”。



“妈妈,妈妈,弟弟会死吗?”小简洛哭着拉着乔婉心的衣角,刚才,他看着浑身是血的简宇被抬进急救室,然后医生护士跑来跑去,没有人理会他大声的哭泣,妈妈已经哭到没有力气管他,爸爸一边拉着妈妈,一边回答这个医生的问话,那个护士的交待,这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一个人,而简宇那个坏掉的变形金刚还装在他的口袋里。

为什么就只有一个变形金刚,为什么他非得要这个变形金刚。

小简洛害怕的不知所措,刚刚他骗简宇,邻居小琪抢走了他的变形金刚,简宇听到就跑了出去,而他得意的抓着被自己玩坏了的变形金刚也跟了出去,原本,他以为就是一个玩笑,最多一会儿他帮简宇和小琪打一架,反正那个霸道的孩子已经做了不少坏事,也不差这一件加在他身上,而这个变形金刚他准备藏起来,谁让爸爸只给简宇买了这个,明明成绩更好的是自己,他嫉妒弟弟总是能得到爸爸妈妈的更多袒护。

那个夏天的傍晚,十三岁的简洛追着弟弟跑,在路的尽头,他听见了巨大的撞击声,然后,他看见弟弟躺在血泊里。



医院的空气真让人讨厌,小简洛看见妈妈爸爸分别去抽了血,之后医生们摇着头,妈妈哭倒在爸爸怀里。“简宇要死了”他想着。“我不要变形金刚了,简宇,我把变形金刚还给你”,他在心里对着简宇说。

这个时候,妈妈走过来,握紧他小小单薄的肩膀,用近于祈求的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她说:“简洛,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可是,现在只有你有可能救弟弟了,你救救弟弟”。简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他能救弟弟,接下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就被护士阿姨带到各个化验室去抽血,他记得自己被扎了很多针,那是小小年纪的他第一次感到疼痛和恐惧。他听到医生和爸爸妈妈说:“活体移植在2000年时死亡率是50%,即使是双生,也不敢保证在日后会不会出现不良反应及并发症,更何况是这么大面积的切除,最关键的是,供体必须年满18岁,这个孩子年纪太小,你们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了...医生...求求你...”,乔婉心绝望到气若游丝,一点一点的挤出这一句话。

“那好吧,我们从来没有尝试过,但我会尽全力”。一位女医生和乔婉心说道。

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简江川的手抖得几次握不住笔,他看看一旁的小简洛,懂事的、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爸爸落笔那一刻,他去救弟弟。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笃定的和爸爸说:“爸爸,我要救弟弟”。

在手术前,简洛偷偷扔掉了那个变形金刚,他要扔掉那个不愉快的秘密,如果他救了弟弟,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手术整整进行了一天一夜,简洛被切去的部分肝脏移植到了弟弟简宇的身体里,手术顺利,简宇极强的生命力撑过了这一关。简洛亦平安。

这个巨大的考验,让安稳度日的简家像被重重摔入地狱后又艰难的重生在了阳光下。



但对于日后重病的简洛,谁知道,这才只是考验的开始。

不良反应是从手术后的第二年开始的,简洛不断的生病,从感冒到持续发烧,再到所有机能的下降,旧病好了又来新病,不断尝试的治疗方案,折磨着这个当时才十四岁的少年,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失去了同龄人都有的“普通生活”,医院成了他固定的坐标。他开始不愿意说话,大多数时间,他都呆呆的坐在那里,爸爸妈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弟弟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药物会让他整日呕吐,妈妈只能一次次给他换洗衣物,他会自卑的认为自己是个弱不禁风的废物,看着一天天好起来的弟弟,他没有了最初的喜悦,只剩下无尽的嫉妒。有一次,他把两人所有的玩具找出来,一件一件的毁掉,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小小的简宇站在一旁含着眼泪不敢说话,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不再睡在一个房间,他彻底进入一个人的世界。

而简宇,他知道,哥哥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是为了救他,如果不是他淘气的跑出去找小琪“算账”,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哥哥也能和他现在一样的健康。每次放学回来,他都不敢和哥哥说学校的事情,不管他多么想说,他都得忍住。他再也没敢追问那个变形金刚的下落,也再没有碰过任何类似的玩具。



这是很长的一个梦,简洛醒来时,额头渗满了汗珠,他望着天花板,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大病一场后,他两侧脸颊瘦的让颧骨看起来更加明显,这张精致如雕刻般的面孔,看起来依旧没有生机。

最近,记忆真的越来越清楚了。



莫漓盯着手机里闪动的来电显示亮了灭,灭了又亮,又是跑来“求饶”的岳峰,他不觉得累吗?可是自己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关系,越厌倦,就越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对这个跟她生活轨迹悬殊千里的男人越陷越深,深的丢了尊严。

岳峰一通接着一通的打给莫漓,她都没有接,他知道这次她是真的想分手了。这个从前依赖于自己的女孩,最近变得很有“主意”,这是他不喜欢的,他不是不爱她,但是一个37岁的男人,会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他可以给她钱,给她很好的物质生活,而她想要的爱情,他只能算好斤两,找好平衡之后,像哄孩子一样一点一点喂给她,他早已过了不顾一切的年龄,更何况,他不可能给她任何承诺,他很清楚,他能娶的,绝非是莫漓这样的女孩。

岳峰认识莫漓的时候,她还在一个小酒吧拉琴,那里品流复杂,他初次见到莫漓时,她正被一个脑满肠肥的秃顶男人拉扯着喝酒,那天晚上已经喝大了的岳峰借着酒劲儿狠狠的揍了那个胖子,在年轻的莫漓面前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这让没有见过世面的莫漓感动不已,后来,他就常到这间小酒吧来捧莫漓的场,尽管他不懂古典音乐,可他就是喜欢看留着长长头发的莫漓认真拉琴的样子。

直到他把莫漓变成自己的女朋友前,他都没有和她说,他其实有一个父母帮他“预定”好的、他并不喜欢的未婚妻。

那时,得知这件事的莫漓拿着剪刀剪掉自己头发的样子让岳峰害怕,他紧紧的抱住她,拼命地道歉,承诺他可以给她一切,只要她不离开自己。

在第三十通电话仍旧没有被接听时,岳峰用他十分不耻,近乎于威胁的口吻给莫漓发了短讯。

“莫漓,你不可能离开我,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不要想着离开我,不要白费力气”。



U5

岳峰开车到莫漓公寓的楼下等了三十分钟,电话依然是盲线状态,他懊恼的拍了一下方向盘,这个丫头太倔强,要给她些教训了。岳峰一边想着,一边发动了车,向家开去。

屋子里静谧的掉一根头发都能清楚的听到,黑暗深处,一点点星火忽明忽灭,许多个夜晚,莫漓就这样一边点着烟一边想着那个她第一次爱上的男人,她听他听的音乐,抽他抽的烟,甚至去关注他生意上大大小小的新闻,这个男人让她爱得把自己都活成了他的样子。但令莫漓痛苦的是,她想要不带一丝杂质的爱情,想要干干净净的依赖,他给的,却是世俗眼中的“供给”,是在她最落魄时候的救济,至少,那个给了她一巴掌的穿着Balmain套装的女人是这么说的,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人们眼中和他门当户对、发肤相衬的人。而她,莫漓,只是一个从小城市来的家境贫寒的女孩,靠着父亲教给她的技艺谋生,在遇到岳峰之后,上音乐学院,住高级公寓,过着金丝雀般生活的莫漓,只能用每天去餐厅拉琴赚钱的方式,来维持自己那点尊严。她以为这样,他们之间的爱就平等了。她可以不是他养的金丝雀,她可以是她自己。她很难向任何人解释,她是爱岳峰,不是爱他给的钱,可谁信呢?估计,连岳峰自己都不会相信。每一次被岳峰拉着和他那些朋友见面时,她都要扮演好一个漂亮的“门面”,乖乖待在他身边,顺从的听他安排,甚至在那些富家子弟投来戏虐目光时,她都要不断暗示自己,我是岳峰的女朋友,不是情人,不是随便的关系,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好过一点。她也曾试图拒绝岳峰给她的物质,但在母亲生病,或者弟弟要交学费,又或者父亲又一次要还赌债...这些情况下,她又不得不一次次向岳峰求助。渐渐的,她自己也不确定她究竟是需要岳峰,还是更需要他的钱了。

莫漓把烟头狠狠的摁灭,不再去想这段总是左右胡乱倾斜的关系,在被那一巴掌“打醒”之后,是不是爱情,她都决定结束了。



傍晚,莫漓拎着琴,走过沿途开满茉莉花的街道,搬来这里之后,她每天都从这条路经过走去餐厅上班,要不是那个陌生男人的那副画,她不会留意原来这里开着这么好看的茉莉花。今天,经过这里的时候莫漓刻意走得慢了些,闻到了一路的香气,她又怀念起爸爸买给她第一把琴上的木头香气,和爸爸手把手教她练琴时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一想起这些气味,就好像她还是坐在爸爸怀里撒娇的小女孩。那是,已经距离她很远的幸福记忆。



如往常一样,莫漓走进餐厅,正要把琴放下,经理顾小姐走了过来。

“莫漓,没有人通知你,今天不用过来表演了吗?”顾小姐傲娇的看着莫漓。

“对不起,顾小姐,没有人通知我,是今晚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哦,不是,是你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在这里表演了,薪水过两天等人事部门算好之后会打到你的账户”。

“顾小姐,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还是...”莫漓急切的问道。

“哦,不,当然不是,是我们这里找到了更好的表演者,这是老板的安排,本来叫人提前通知你的,可能他们忘记了,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我们会多支付你一个月的薪水。”顾小姐的语气不容许莫漓做任何辩驳。

“是岳峰的安排吗?”莫漓显然明白了,换表演者是常事,如果事先通知她,他们不必赔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除了岳峰,没有人再有理由做这样赔本的事情。这里的老板是岳峰的生意伙伴,让她走人,是很容易的事。

“是不是岳总的安排你可以直接去问他,我只负责通知你”,顾小姐说完转身走开了,背影里都带着幸灾乐祸,她从来都看不起的一个穷酸女孩,会被那样一个金牌男人宠着,让她很不爽。

走出餐厅,莫漓一下子不知道该去哪里,工作丢了,大概公寓也没办法住下去了,她所谓的爱情竟然瓦解的这么随便,听话,就可以如胶似漆的甜腻,不听话,分分钟就能被“打回原形”,这个男人简直可以任意支配她的命运。

“如果我们之间只剩下你的怜悯和我的落魄,就快点结束吧。”莫漓发了短信给岳峰。

“你在哪里?”岳峰很快回信。莫漓关掉了手机。



夏末,莫漓站在满地茉莉花瓣的街边,被微风吹起的裙角扬成好看的弧度,亦起亦伏,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膀,瘦小的她扶着自己的“伙伴”——那把用了很多年的大提琴,这样的情景美成一幅画,谁也不知道,此刻,她正在心里和自己的爱情说再见。

简宇盯着这个画面很久很久,连衣裙、黑头发、大提琴,这好像成了她固定的“出场模式”,这个女孩身上的清冷气息,眼神里的防备和伤感,总是能让他想起简洛。然后,就有一种莫名的想走近的感觉。

简宇拿出像机,第二次拍下了莫漓,这次,他找了很好的角度。



简宇很庆幸,他今天鼓起勇气来到芙颂,想把上次的“未完待续”说个明白,可是服务生告诉他,莫漓刚刚离开,已经不在这里表演了,他追出去,车开了没多远,就看到了这个画面。如果晚一天来,他可就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她了,自从上次在她面前尴尬的冒充简洛之后,他总想找机会和莫漓解释。

看着简洛每天一幅画,画里都是这个女孩,简宇特别想告诉他,这女孩他找到了,然而,比起面对莫漓,他更怕面对敏感的简洛,他无法猜测简洛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那种因病痛长年累月积压在内心的自卑感,会不会因为喜欢的人出现而减少,或者,更严重。

不管怎么说,他要先搞清楚她住在哪里,怎么联络,之后的事情,再慢慢打算也好。对于哥哥的内疚,他从来无力弥补,直到这次莫漓的出现。

简宇慢慢的把车开到莫漓身边,走下车,站在那里,对莫漓说:“嘿,你是要回家吗?我送你一程吧...”



“是你?”莫漓想起那个送她一幅画的年轻男人。

“你记得我?”简宇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他没想到莫漓还记得他。

“简...洛?”莫漓有一些不确定的说出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她似乎是记得这个名字。

“恩..对”。简宇有点后悔那次冲动的说了谎,这之后,却没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去解释这个谎,他只是想帮哥哥找到莫漓,并不想把事情搞复杂,如果说出自己的身份,莫漓会不会对他,哦不,对简洛产生敌意,本来,她就是那样的防备,这种类型的女生在他的“恋爱百科全书”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清高和完美主义的姑娘,最不喜欢的就是抱着“撩妹”目的,有意接近她的,陌生人。所以,他现在是他的哥哥简洛,并且,他决定暂时不拆穿这个事实。

“我想自己走一会儿,谢谢你。”莫漓客气的拒绝了简宇的好意。

“我可以留电话给你吗?”其实,简宇本来想说,“你可以留电话给我吗?”,但觉得换做简洛,一定不会这样,他时刻提醒自己他现在是简洛。

莫漓笑了,不是礼貌,不是防备,是真的很放松的笑了,眼前这个男人可爱的很,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人是有点过分的,不过,这个叫简洛的男人眼神中透露着的“横冲直撞”,是她在岳峰眼里从未看到过的纯真,她曾听一个同学说,每个人的心,即使掩藏的再好,也会从眼神里反射出来,心简单,眼神就是清水,心浮躁,眼神就是可乐,心沧桑,眼神就是八宝粥。这个理论,莫漓一直当笑话来听。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眼神看起来,就是清水。

这是简宇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莫漓笑,明眸皓齿。不是舞台上那个带点忧伤的样子,不是哥哥画中清冷柔弱的样子,也不是他刚才用相机拍下的样子。这样好看的笑,一下子,把他拉近。



“写在这里”。莫漓向简宇伸出了右手,突然的举动让简宇一愣。

“你不是说要留电话给我吗?写在这里”。莫漓再一次重复。

“哦,可是,你没有手机吗?我打给你”简宇说道。

“我关机了,这段时间都不会再用手机,你要是想留...”这个“留”字还没说完,简宇立刻转身拉开车门从副驾车斗里拿了一支笔出来,莫漓的爽快实在令他惊讶,他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而且前天他顺路送邝薇薇回家时,她刚买给她老爸的礼物怎么就那么巧落在他车上,前天他还嘲笑邝薇薇为什么不买钢笔而买了一支圆珠笔,这就是天意。简宇在心里感谢了邝薇薇一万遍。



莫漓看着这个叫简洛的男人用左手的指尖轻轻托着自己伸出的右手,在摊开的手掌心写下了手机号码,这个男人的礼貌和分寸让她有了一些好感。他是和岳峰不一样的人,是和岳峰那些朋友们不一样的人。莫漓想着。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送你画吧?你还记得这附近有一条街道都开着茉莉花吗?开得最茂密的那个院子门口就是我家,那天,你正巧站在我家院子的门口,哦,对了,我一直在画画,不过,你是我第一次画的女孩,你,你别误会,我是想说,那幅画,你还留着吗?”简宇试探性的问道。

“嗯”。莫漓点了点头。“谢谢,我真的该走了,再见”。莫漓道别。

“你叫莫漓对吗?我听过你拉琴,那个曲子叫什么名字,我下次去哪里找你?”简宇对着莫漓的背影大声问道。



南方的气候拉长了夏天的时间,树荫中能听到阵阵蝉鸣,简洛呆呆望着窗外不远处,从那次差点进ICU后,他便不再出门,只是每天着魔般不停的画,不停的画,都是那个女孩的样子,不记得画了多少张,画到他感觉他们已经认识很久,画到他们擦肩而过他淋着雨跟着她走了好远看着她被一个女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又被一个男人拉进怀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楚。他窥探到一个与他相关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却往他的心口压了一块石头。画里站在茉莉花旁边的那个女孩和那天的雨里搅进混乱场面里的女孩,让他好奇,让他难过。



简宇的敲门声把简洛拉回现实。

“哥,老穆说,你发呆的时候,就让我把你的魂儿捡回来,他不让你胡思乱想,你出院以后恢复的很好,老穆给我打电话说,如果你能坚持半年不发烧,你就不用每个月都去医院了”。

“那如果坚持不了呢?”

刚还在努力酝酿,准备和哥哥讲已经找到莫漓的简宇第一次被简洛消极的态度打击了。

“简洛!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悲观!我们每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好起来,为什么就你自己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坏,你知道爸妈看到你这段时间慢慢恢复有多高兴。”简宇有些激动的说道。

“现在,我连不由自己的事情都要向你们保证吗”?简洛冷冷的说。

“我只是希望你能积极一点,不要让爸妈除了为你的身体担心以外还要小心翼翼的照顾你的心情,没错,你十几年的痛苦,我们都有责任,这十几年我们也没有一天开心过,你还说什么你们?!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你总要把自己关在另外一个世界”。简宇越说越激动,简洛却不再回应,这让压抑了很久的简宇更加恼火,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哥,如果时间能倒回去,我真的想咱们俩能换一下,让我躺在病床上,让我每天打针吃药,可是回不去了,我接受了一辈子都要欠你的现实,我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帮你,老穆每天都在研究新的方案,爸爸辞掉了工作,你就不能振作一点吗”?

简洛依旧沉默。

啪!简宇把刚打印出来的照片放在了简洛面前。

“你是在画她吧?”

这突然的举动让简洛一愣,他看着简宇放在自己面前照片,那个他日夜在画的女孩,就站在镜头不远处,那把琴箱和被风吹扬起的裙角,都是他熟悉的。

简洛把相片紧紧攥在手里,站起转身,狠狠地看着简宇,仿佛遮掩已久后一下被剥得精光。

简宇迎着哥哥的目光,并不如往常一样躲开。这是兄弟俩人长久以来的第一次争执。

“她叫莫漓,在街角那家餐厅拉琴,昨天刚辞职,我把你的画给她了,她以为我是你,我留了你的电话给她”。简宇一股脑的把他如何找到莫漓的经历省略的说给简洛。

“简宇,我没允许你...”

“我不需要你的允许,我就知道,如果你一直在等一个人,她出现的时候就不要让她再跑掉,简洛,别把你的脆弱装饰成你的外壳,如果你那么喜欢这个女孩儿,至少你要让她知道,至少你要面对自己”。简宇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大勇气说这些以前打死他也不敢对哥哥说的话。

“关于她,你知道多少?”简洛并不理会简宇的情绪,只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么多,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也许她会打电话,我不知道,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简宇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这不是他的计划,他原本应该以一种更婉转的方式让敏感的简洛迈出面对莫漓的第一步,可是一切都在他看到消沉的简洛后变得不能控制,也许是他潜意识里不想有一天莫漓面对的是这样一个悲观的简洛。



简宇的话一遍遍在简洛的脑海中重复,那个女孩叫莫漓,她看过自己的画,她会打来吗?在漫长的等待中,简洛逐渐感知到一种希望,他还是每天一幅画,画风也开始变得明媚。但,直到夏天过去,她还是没有打来。

莫漓就这样消失了。

(第一章  完)



《茉莉雨后》第二章《索斯密语》预告

相传,在十九世纪欧洲,一位伯爵被同僚霸占财产并陷害入狱,为了能让他的妻子和女儿逃出坏人魔掌,他每日作画,请求狱卒将他的画作卖掉,将钱财交于他的妻子,并答应给予狱卒酬劳,贪婪的狱卒并没有把卖掉的钱财交于伯爵的妻子,而是收入自己囊中,但这位伯爵还是每日一幅画,直到有一天,这位伯爵的妻子与女儿成功躲过坏人的监视逃出了旧城,并调动人马救出了伯爵。原来,那一幅一幅画里都是只有伯爵一人才知道的密道路线,而买走伯爵那些画的正是伯爵的妻子,她在集市认出了丈夫笔下一幅幅充满爱意的画和画中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密语字符,她将它们拼凑起来,按照字符指示,找出了逃走的路线。后来,人们就将画中的字符称为“索斯密语”,在相爱的两人中传递开来。

这是很久以前,简洛听过的一个故事。


作者简介



姓名:BOBO ZHANG

内在性别:MAN AND WOMAN

小说经验值:一颗星

作者留言:每一篇连载的配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你可以点击播放后边听边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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