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留下来的这个人苦啊”

 

电影《只有芸知道》背后的故事...





 电影里,隋东风(左)和罗芸年轻,时住在克莱德镇,房子周围空无一人,特别安静,就只有这两个人相依为命。 (剧组供图/图)

全文共3512字,阅读大约需要7分钟

  • “爱情故事,这是我们给它的,总结或者定义,事实上它是由每一个日子,组成的,每一个日子从单体上,来说都是琐碎的、平凡的。”主创们“从平凡琐碎的日子里,从细水长流里,提炼出爱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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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记者 李邑兰

责任编辑 | 宋宇 刘悠翔

一天中午,演员黄轩接到一通电话。他正拍广告,导演冯小刚在电话那头问:“轩儿,你有20分钟时间吗?”他们合作过《芳华》,电影已经上映了大半年。

“怎么了,导演?”“我给你讲个故事。”“行,你讲吧。”

20分钟里,冯小刚讲了一个特别,的故事。故事主人公张述黄,轩也认识,五十多岁的大个子,冯小刚发小。1980年代末,张述出国去了加拿大,与北京姑娘罗洋相识相爱,婚后开了一家小小,的中餐馆。后来张述回国,担任冯小刚助理,参与了多部电影的制作。

再后来,张述和罗洋又回,加拿大生活,直到2017年罗洋,因病去世。手术前夜,两人在病床上聊了一夜。罗洋带着希望进入手术室,却没有醒过来,半路上落下了张述。妻子去世后,张述将她的骨灰分成三份,一份与他们的,爱犬埋在一起,一份撒入大海。罗洋生前最爱鲸鱼,但每每耽搁,终未成行。张述带着妻子的骨灰出海,在鲸鱼最不可能出现的,季节见到了罕见的蓝鲸,还不止一条。最后一份骨灰,他带回北京,交到罗洋父母手里。

听完故事,黄轩深受感动。“你一定要拍出来。”他对冯小刚说。这通电话是讲故事,也是邀约,冯小刚希望黄轩饰演以张述为原型,的男主角。“述哥都五十多岁了,找我演,我合适吗?”33岁的黄轩有些迟疑。原本冯小刚的确想找一位年龄匹配,的演员饰演,剧本初稿拿到手,他发现三分之二戏份是关于主人公年轻,时的故事。如果找年纪大的,演员饰演会有点奇怪,后面年长的部分,特效可以帮忙。“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当然愿意了。”黄轩很快答应下来。

由这段真实(段真实,)的爱情故事拍成的电影《只有芸知道》,将于2019年12月,20日上映。故事发生地放在新西兰的,克莱德小镇,男女主人公分别命名为,隋东风和罗芸,后者由《芳华》主演杨采钰饰演。“需要内心挺纯净、挺安静的感觉来演,这个角色,他们俩都是很安静的人。”冯小刚说。

冯小刚现在更愿意随着自己的,心情拍电影。“票房是观众来决定的,它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因此,当一个好故事首先,打动我的时候,我想有可能也打动了观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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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细水长流里,提炼出爱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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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张翎是《只有芸知道》的编剧,1986年出国,定居多伦多。因为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又有共同的朋友,张翎一家与张述夫妻成为关系,亲近的朋友。张翎的小说《余震》被张述推荐给冯小刚,才有了后来的电影《唐山大地震》。她亲眼看着两人相爱,又见证了他们的别离。她和家人也,守候罗洋到最后,至今,她的手机里还留着罗洋上手术,台前给她的留言。

“每一次谈,张述都会哭。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流这么,多的泪,因为张述看上去不是一个,很会流泪的人。每一次看他流眼泪,我就在想,认识了这一对夫妻,我没有理由不相信爱情。”张翎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写剧本那段时间,张述和张翎基本天天见面。张翎去张述家,进门就能看见罗洋的照片,跟电影中一样,长发飞扬,映着阳光,每次照片前都有,一束新的鲜花。张述还会放上一枚硬币,自言自语:你要是回来,就把硬币挪个地方。这个场景被她写到剧本里,成为电影的开篇,只是硬币换成了戒指。

落笔时,张翎和张述、冯小刚坐在一起讨论,到底写真实的故事,还是传奇的故事。夫妻二人的故事毕竟不像《唐山大地震》那样激烈,有天然的戏剧性和大时代跌宕起伏,的残酷选择。“爱情故事,这是我们给它的,总结或者定义,事实上它是由每一个日子,组成的,每一个日子从单体上,来说都是琐碎的、平凡的。”张翎说。最后三个人达成共识,还是选择真实,“从平凡琐碎的日子里,从细水长流里,提炼出爱的诗意”。

因为真实,故事按本初面貌讲,就足够煽情。冯小刚的要求是,“尽量克制、往回收”,这也是张翎希望的。片中有一场戏,跟随两人多年的,爱犬布鲁临终,隋东风从宠物医院回来,把消息告诉罗芸,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我不想写成大哭,我觉得内心真正,伤痛的时候,眼泪是流不出来的。”张翎说。

三段送骨灰的旅程,也被放进影片。在张翎眼中,书写这段旅程有象征意义,它跟《唐山大地震》一样都是关于心灵的治愈。“这个旅程不仅是,完成妻子的心愿,把她放在灵魂能够安息,的地方,也是男主人重新发现自我、发现生活的意义的旅程。他作为中年人,事实上前面还有无限的,可能。”张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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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去拍电影,我是去过这样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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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轩安静地度过了隋东风,的那段人生。

“那三个月没有人打扰我,因为他们知道我的,情绪应该不会特别好,除非必要的工作,跟我谈一下。”黄轩嘱咐工作人员,那段时间不要给他,安排任何额外的工作。他想抽离出来。“我不是去拍电影,我是去过这样一段人生。”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黄轩的安静令,冯小刚印象深刻。空闲时,他总看见黄轩跑去酒店,对面的公园,独自坐在那里,晒着太阳看书。

《只有芸知道》开拍前,黄轩提前半个月去新西兰,体验生活。到新西兰第二天,他试了妆,就再也没脱下,隋东风的衣服,直到电影杀青。他每天在中餐厅后厨炒菜、切菜,“我跟导演说,我一定要提前去做饭。我必须熟到一勺,甩过来那火能起来,这个腿一弄,那个火就着了。”

冯小刚只吃中餐,开拍前几天,有几顿晚餐由黄轩做。他点餐,要宫保鸡丁,再来一个咕咾肉。黄轩就去做,一桌菜出炉,像模像样的。

片中的隋东风还是,音乐才子,吹得一手好长笛。黄轩提前两个多,月开始练习,不希望长笛成为,表演的负担。“笛子往嘴上一架,就是那个样子。我希望一切进入自然状态,不是去演一个什么人。”异国生活,少不了要说英文,他专门带着英文老师,天天只用英文交流。

“一切准备都是在做铺垫,到拍摄的时候,我脑子里完全可以不想我,要演什么、要准备什么、要表现什么,就是在那里,让他们把我的,这一段生活记录下来。”黄轩说。

这些努力是为了,电影里面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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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了,你把长笛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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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芸知道》有一场戏分量很重。手术前夜,罗芸在卫生间洗了很久,的澡。出来后,她和隋东风躺在病床上,关着灯,不咸不淡地说话。说着说着,隋东风的眼泪掉了下来。罗芸感觉到了什么,想摸他的脸,手却被他一把用力抓住,放在自己胸前,继续若无其事地聊天。所有的感情,都在那一抓中展现。

黄轩记得,那场戏在电影接近杀青,时拍摄。头一天晚上,冯小刚还在改剧本、改台词。第二天正式开拍,他把黄轩和,杨采钰叫到车上,说这场戏有所改动:“我先读一下,你们俩听听。”读到一半,他泣不成声,根本读不下去。他把车窗打开,点了一支烟,缓了一阵才接着往下读。两位主演坐后面,也哭成了泪人。大家都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

“读完,导演说你们还有什么想法,或者觉得剧本还有什么,调整。我说没有了。导演说那行,咱们就进去吧,进医院吧。”黄轩回忆。他们在病房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坐下,现场工作人员也很安静,只是布了一个阴影。罗芸那边是暗的,隋东风这边是亮的。

黄轩脑子里一片空白。按照惯例,他会想想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台词该怎么说。这次不一样了,他傻傻地坐着,嗓子眼发紧,好像真要经历一场离别。他和杨采钰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看对方的眼睛。光快布好的时候,他的嗓子痛了起来。

“导演说可以拍了,就来吧。最后她一从浴室出来,当没事一样往床上一卧,我也往床上那么一坐。她把被子给我一盖上,往我怀里一躺,我的手就扶住,她肩膀这一块。采钰很瘦,一扶一把骨头的感觉,我想压抑着不哭出来,根本就不行,我整个身体都在抖,眼泪自然就出来了。最后气都捯不过来,很艰难地把台词说出来。”黄轩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眼圈发红。

医院里的离别也是,张述夫妻二人的真实经历。张述跟黄轩聊起这段,说妻子离开时在,他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掉。她真的洗澡很长时间,可能在里面哭。她不想让张述看到,想留下的只是一个干净、清爽、面带笑容、充满希望的模样。两人聊的也只是“等我醒了,你把长笛练练”之类的内容。最后,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半路留下来的这个人苦啊。”

主人公经历的情感起伏中,黄轩最能体会孤独感。2014年下半年《黄金时代》《红高粱》《推拿》等影视作品公映或播出,以及后来为文艺片、商业片导演都青睐有加的,时期到来前,他经历过不断被拒绝、替换和镜头遭到,删除的历史。“我能体会到一个人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因为我经历过一,大段非常孤独的生活,非常无助,你的情感别人,是无法体验的。你跟你的同龄人说,别人顶多安慰你,开解一下你,但是无法体验你内心的,那种孤独。”这些感受,他都糅进了角色。

从电影开机到杀青,张述每天都出现在片场。拍到某些戏,他会过来跟黄轩打个招呼,说:“轩儿,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他一看就刚哭过,红着两个眼睛。他和黄轩的沟通非常频繁,分享回忆与细节。“最后像拼图一样,拼出了一个人物,拼出那段感情。”黄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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