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江:文化潮流的涌动自古至今(下)

 

夕阳西下,招宝山如同一头猛虎,蹲踞在甬江口。霞光染红了整个江面以及远处的海面,也让招宝山沐浴在这万道金光之中。鳌柱插天、山楼观旭、钟鸣山寺等古典的词组给人以温软的回忆。但能让我真正震憾的只有甬江汇入东海时那股浩荡的江水。雄浑壮阔,江天一色…...





十里红妆,喜庆的光泽至今未褪

生活在甬江流域的人们,似乎很早就懂得了如何去追求生活的精致。这种追求,明显地体现在婚丧祭祀之类的人生流程之中。很多事情,他们是不允许留下一点点马虎的。我曾在宁波乡间参加过亲友的婚礼,光是菜肴的配料和上菜的顺序,据说就有几十条讲究。婚宴如此,嫁娶过程中的种种礼节就更繁复了,很多内容据称还是上千年前的祖宗传下来的,不可轻易更改。不过,在甬江流域,有关婚娶文化的最集中最典型的体现,则是“十里红妆”了。

每个女孩都希望有一个理想的情感归宿,尤其是旧时女子,“千亩良田,十里红妆”正是那时的女孩心中对于夫婿家的企盼。不错,嫁妆应该是女方置办的,置办的费用则往往来自男方。不无夸张地说,真要在嫁女之时推出这一整套“十里红妆”,女儿尚在襁褓里,就必须开始筹办了。到那一天,大件家具、桌椅板凳、被褥床单、衣裤鞋履、妆台镜奁、提桶果桶、瓷瓶埕罐、画案琴板……乃至红漆马桶,由挑夫挑着,浩浩荡荡地挑向夫家。每件家具物品,都是红木精制,红漆鲜亮,名匠细雕,嵌玉镶骨。沿途的百姓们看见了,发出啧啧赞叹,这便是这女孩、女孩全家、乃至男方女方亲戚朋友最为荣耀的事情。

“十里红妆”中的最高潮之处,即是那张“千工床”了。奢华堪比宫殿的宁式大床,敦实庞大,结构华丽,遍镶骨饰,缀满浮雕,画有风景,每一个细部都透露出典雅、亲切和浪漫。这样的一张床,竟需要耗费工匠一千天时间,即可以想象它究竟是怎样的一件工艺品了。睡在这样的床上,与其说是拥有睡眠,还不如说浸泡在醇厚的中国传统文化之中。

宁海县大佳何镇,“十里红妆艺术馆”。如果想亲身感受它的美妙,那你就得亲自去那儿。顺便说一句,徜徉在那个艺术馆,你可不能忽略家具上的油漆。这种光泽鲜亮的美丽朱漆,据称在河姆渡时期就已经出现了。乖乖,难道母系社会就已有如此奢华的家具了么?七千年过去了,喜庆的光泽至今未褪,由此你已深深感受到甬江流域传统文化的非凡底蕴。

宁波帮,关于智慧、勤劳和成功的传奇故事

或许没有徽商和晋商那样叫得响亮,如同宁波人注重实效的脾气。宁波帮商人的共性就是不事张扬,所创下的业绩却更加令人折服。自明朝万历年间渐渐形成之后,挟“五口通商”和“海上丝绸之路”之风,宁波人大规模地走出家门,来到上海、香港、南洋、欧美……很快覆盖了世界各地,并凭着智慧和勤劳、不事张扬和从不满足的脾性,悄悄地扎下根来,踏踏实实做出业绩。孙中山曾经感慨地说过:“凡吾国各埠,莫不有甬人事业。即欧洲各国,亦多甬商足迹,其能力和影响之大,固可首屈一指也。”据说在上海,八分之一的常住人口是宁波商人的后裔;据说在香港,宁波商会的势力一度是最大的,十大富豪中宁波人就占了三席;据说在美国,很多重要商会的负责人都是宁波人……连为数不多的世界级“船王”中,宁波人也占有两席。包玉刚、邵逸夫、陈廷骅、曹光彪、王宽诚、李达三等人的名字,在海外商界都是如雷贯耳的。

甬江虽然不长,却能汇聚浩荡大水;激流奔向大海,其坚韧往往在平静中体现。是不是,正是甬江这条从容、睿智、执着的血脉,造就了这些商界巨子的激情、灵慧和毅力?

虞洽卿故居,位于甬江北岸二十公里、面朝杭州湾的龙山镇上。虞洽卿故居建筑大气恢宏,风格中西合璧,装修玲珑精致,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位贫寒人家的子弟,15岁时独自闯荡大上海,从一个最底层的学徒开始,35岁时竟已成为华俄道胜银行上海分行和荷兰银行的买办,跻身于上海滩顶尖的富商行列。他所创办的三家轮船公司,为当时国内私人资本最大的航业集团!虞洽卿可称为当年最成功的宁波帮商人之一。

其实宁波人现在很少再说以前的宁波帮了,如果再说起“宁波帮”这三个字,指的已是眼下那群活跃在全国各地、世界各地的新一代商界人士。据不完全统计,如今,全国各地共有宁波籍商人三百多万,海外的宁波帮,至少也有三十万……在宁波,“文化”这一名词与“经济”完全合在了一起。这座因经济发展而日益繁盛的城市,种种文化遗存拼接起来,其实就是一部经济发展史。

三江口与江厦街,盛衰总是合辙于时代流变

这就必须说到三江口和江厦街了。

所谓三江口,是指奉化江和余姚江汇合而成甬江的地方,也是宁波市区最繁华之所在。正是依托着这三江口,宁波由小变大,由雏形生长成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说三江口孕育了宁波,这并不为过。千年以前的三江口,其繁华已声名在外了,且看陆游的诗句:“晚雨初收旋作晴,买舟访旧海边城。高帆斜挂夕阳色,急橹不闻人语声。掠水翩翩沙鹭过,供厨片片雪鳞明。山川不与人俱老,更几东来了此生。”放翁的诗句自然浪漫而含蓄,民间的说法则直接多了:“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这“江厦”指的正是三江口的江厦街至浩河街之间的江边马路。自古以来,这里便是宁波城的最精华部分。

为了把三江口和江厦街这篇文章做足,如今,宁波市已准备建设“三江文化长廊”。这里所谓的文化,大抵免不了歌剧院、博物馆、美术馆、音乐厅之类,据说还规划有水上健身设施等,与三江口那片宽阔的大水相匹配,这一切当然是极现代的。但我以为,走在这江厦街看三江口,更不能忽略的是宁波“小外滩”——外马路历史文化街区。一大批因“五口通商”、“海上丝绸之路”留下来的历史建筑:天主教堂、英国领事馆旧址、巡捕房旧址、浙海关……能让你陷入遥想和思索之中;若是站在江北岸,抬头朝对岸望去,你依稀看见的又是另一番风景了:鼓楼、张苍水故居、学府台、伏跗室,都是些几百年、上千年的古物噢;而往江右一拐,能够俯瞰整个三江口景色的,是一座拥有上百年历史的铁桥——灵桥,这灵桥可是挨过日本鬼子的炸弹的……每段历史都在这儿留有建筑遗存和种种印记,江厦街的盛衰完全合辙于时代的流变。

唐代诗人杜审言有诗云:“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好一番甬江诗意啊!当然更浓的诗意是这儿日见兴旺的人气和财气。听宁波人说,等到2008年,这三江口还将矗立起一大批超高层的建筑,其中的两幢还有望成为中国乃至世界的最高建筑之一。时代向前发展了,这楼宇自然也拔节比天了。那时候的三江口及江厦街一带,该是怎样的一番风景呢?

招宝山,沐霞虎蹲观潮流

招宝山,又名鳌柱山。古时这儿曾有“虎蹲涛吼”一景,文人雅士常结伴来此听涛颂诗,故又唤作候涛山。后来,因“当海口,商舶所经,百珍交集,因以招宝名之”(《招宝山志》)。便又称作招宝山。它位于宁波市镇海区城关,甬江出海口的北岸,与南岸的金鸡山隔岸相望,并形成一道天堑,被人们称作“浙东玉门关”。

作为一条能通巨轮的大江,宁波海运原先的码头,是在三江口。招宝山与金鸡山之间的航道只允一条大船出入。由此可知,作为扼甬江门户的招宝山,其战略位置是何等的重要!即便目前宁波港的主要部分已移至北仑,但宁波内港乃至镇海港区仍然在招宝山的俯视之下,海防要塞的地位始终没有撼动。说到这里,即可推断在近百年的历史进程中,这儿曾经经受了怎样的腥风血雨!有关这一切,你可以在招宝山威远城附近的“镇海口海防历史纪念馆”中得到详尽的了解。光是纪念馆中的“抗倭厅”、“抗英厅”、“抗法厅”和“抗日厅”这“四抗”厅的名称,就已能闻见那战火硝烟的气息了。

夕阳西下,招宝山如同一头猛虎,蹲踞在甬江口。霞光染红了整个江面以及远处的海面,也让招宝山沐浴在这万道金光之中。鳌柱插天、山楼观旭、钟鸣山寺、千帆破浪、蜃楼观幻、虎蹲涛吼、夕照霞晖、凭阁观澜、梵台秋月……这些都是“招宝山十二景”中的景观名称。这些古典的词组给人以温软的回忆,但是,能让我真正震憾的,只有甬江汇入东海时那股浩荡的江水。雄浑壮阔,江天一色,气势冲天,永不回头。

宁波-舟山港,雄浑的时代之曲在大海上响起

宁波港的概念,如果放在从前,是指甬江两岸那一长排海港码头;后来则包括了甬江口的镇海港,再后来又以甬江之南二十公里沿海地带的北仑港为中心,而现在,连宁波港的名称都扩大了,改称为“宁波-舟山港”,已把整个舟山群岛的海港都纳入怀中。

据说在整个中国的沿海地带,找不出地理位置比“宁波-舟山港”更优越的港口了。不仅仅位于中国经济最发达的长江三角洲地区,不仅仅处在中国海岸线的最中端,从这儿通往美洲、大洋洲、波斯湾、东非等地,距离竟然均在5000海里左右!从前,宁波与舟山两个港口在管理上各行其事,当某一天,忽然发现这两个港口之间,水上距离最近处竟只有3海里时,格局的变动便已在情理之中。在人们的不经意之中,这两个港口就已经拥抱在一起了。这样的风格,正是宁波人的秉性体现。还得再说一遍,在宁波,“文化”这一名词与“经济”是完全重合的,文化潮流在涌动,泛起的却是经济的波澜。

“东方跃巨龙,呼吸四海通。吞舟十万吨,运货六级风……”这是赵朴初先生当年写给宁波港的诗句,气魄曾经让人惊叹。可如今的“宁波-舟山港”哪止“吞舟十万吨,运货六级风”呢?孙中山曾经设想在杭州湾建造“东方第一大港”,在宁波发表演讲时多次盛赞“宁波为通商大埠”,而如今,作为早已跻身于世界亿吨大港的“宁波-舟山港”,“东方第一大港”的头衔或许已经不够用了。

雄浑的时代之曲在大海上响起。是的,我认定,那条宁波与舟山之间的黄金水道,那托举着现代化巨港的湛蓝洋面,才是甬江真正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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