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地理系列之台湾篇:那是绿叶对根的情谊

 

宝岛台湾,由于地处热带及亚热带气候之交界,自然景观与生态资源丰富多元。...

宝岛台湾,由于地处热带及亚热带气候之交界,自然景观与生态资源丰富多元。其文化以中华文化为主体,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原住民族的南岛文化亦有影响,近现代又融合日本和欧美文化,在社会现实原因与历史文化渊源的交织下,呈现多元风貌。


白先勇,台湾当代著名作家,回族,生于广西桂林。在台湾时的思乡和怀旧情绪,在美国时对祖国文化传统的执着和飘泊海外而无根的痛苦感觉,这些丰富的生活内容和复杂的思想感情,在他的作品中都得到不同程度的真实的反映。


白先勇的《台北人》,是一本深具复杂性的作品。此书由十四个短篇小说构成,写作技巧各篇不同,长短也相异,每篇都能独立存在,但这十四篇聚合在一起,串联成一体,则效果遽然增加:不但小说之幅面变广,使我们看到社会之“众生相”,更重要的,由于主题命意之一再重复,与互相陪衬辅佐,使我们能更进一步深入了解作品之含义,并使我们得以一窥隐藏在作品内的作者之人生观与宇宙观。

秦义方板着脸严肃的说道,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说完,他也不待那位年轻侍从答腔,径自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灵堂里走去。灵堂内疏疏落落,只有几位提早前来吊唁的政府官员。四壁的挽联挂得满满的,许多幅长得拖到地面,给风吹得飘浮了起来。堂中灵台的正中,悬着一幅李浩然将军穿军礼服满身佩挂勋章的遗像,左边却张着一幅绿色四星上将的将旗,台上供满了鲜花水果,香筒里的檀香,早已氤氲的升了起来了。灵台上端,一块匾额却题着“轸念勋猷”四个大字。秦义方走到灵台前端站定,勉强直起腰,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立在灵台右边的那位司仪,却举起了哀来,唱道:

“一鞠躬——”

秦义方也不按规矩,把拐杖撂在地上,挣扎着伏身便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抖索索的撑着站起来,直喘气,他扶着拐杖,兀自立在那里,掏出手帕来,对着李将军的遗像,又擤鼻涕,又抹眼泪,他身后早立了几位官员,在等着致祭。一位年轻侍从赶忙走上来,扶着他的手膀,要引他下去。秦义方猛的挣脱那位年轻侍从的手,回头狠狠的瞪了那个小伙子一眼,才径自拄着拐杖,退到一旁去。他瞪着那几位在灵堂里穿来插去、收拾得头光脸净的年轻侍从,一股怒气,像盆火似的,便煽上了心头来。长官直是让这些小野种害了的!他心中恨恨的咕噜着,这起吃屎不知香臭的小王八,哪里懂得照顾他?只有他秦义方,只有他跟了几十年,才摸清楚了他那一种拗脾气。你白问他一声:“长官,你不舒服吗?”他马上就黑脸。他病了,你是不能问的,你只有在一旁悄悄留神守着。这起小王八羔子,他们哪里懂得?前年长官去花莲打野猪,爬山滑了一跤,把腿摔断了,他从台南赶上来看他。他腿上绑了石膏,一个人孤零零的靠在客厅里沙发上。“长官,你老人家也该保重些了。”他劝他道。他把眉头一竖,脸上有多少不耐烦的模样。这些年没有仗打了,他就去爬山,去打猎。七十多岁的人,还是不肯服老呢。



秦义方朝着李将军那幅遗像又瞅了一眼,他脸上还是一副倔强的样子!秦义方摇了一摇头,心中叹道,他称了一辈子的英雄,哪里肯随随便便就这样倒下去呢?可是怎么说他也不应该抛开他的,“秦义方,台南天气暖和,好养病。”他对他说。他倒嫌他老了?不中用了?得了哮喘病?主人已经开了口,他还有脸在公馆里赖下去吗?打北伐那年起,他背了暖水壶跟着他,从广州打到了山海关,几十年间,什么大风大险,都还不是他秦义方陪着他度过去的?服侍了他几十年,他却对他说:“秦义方,这是为你好。”人家提一下:“李浩然将军的副官。”他都觉得光彩得不得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侍从喽,还要让自己长官这样撵出门去。

想想看,是件很体面的事吗?住在荣民医院里,别人问起来,他睬都不睬,整天他都闭上眼睛装睡觉,那晚他分明看见他骑着他那匹“乌云盖雪”奔过来,向他喊道:“秦副官,我的指挥刀不见了。”吓得他滚下床来,一身冷汗,他就知道:“长官不好了!”莫看他军队带过上百万,自己连冷热还搞不清楚呢。夫人过世后这些年,冬天夜里,常常还是他爬起来,替他把被盖上的。这次要是他秦义方还在公馆里,他就不会出事了。他看得出他不舒服,他看得出他有病,他会守在他旁边。这批新人!这批小野种子!是很有良心的吗?听说那晚长官心脏病发,倒在地板上,跟前一个人都不在,连句话也没能留下来。





龙应台1952年2月13日生于中国台湾高雄大寮乡眷村,现代作家。被誉为“华人最有力的一支笔”,文笔辛辣讽刺,针砭时事,鞭辟入里,以有情眼光观察社会,但在描写亲子间的亲密互动时,又一反批判犀利的笔调,描写诸多生活中有情细节,反映出其细腻的情感,读起来温馨有味,情意盎然。


《目送》是龙应台献给她的父亲、母亲和兄弟们的书,书中的七十三篇散文,写父亲的逝、母亲的老、儿子的离、朋友的牵挂、兄弟的携手共行,……从牵着孩子幼小的手,情意满满的亲情,到青春后期孩子与自己渐行渐远的背影;从陪着年迈母亲如带着女儿一般,思及自己也曾是父母眼前一去不返的背影,处处是我们感同身受的亲情滋味,篇篇有让人沉吟难忘的人生情景。

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轮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忽不见。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交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仿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米。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余光中1928 年出生于南京,祖籍福建永春。其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自称为自己写作的“四度空间”。至今驰骋文坛已逾半个世纪,涉猎广泛,被誉为“艺术上的多妻主义者”。其文学生涯悠远、辽阔、深沉,现已出版诗集 21 种;散文集 11 种;评论集 5 种;翻译集 13 种;共 40 余种。


余光中是个复杂而多变的诗人,他写作风格变化的轨迹基本上可以说是中国整个诗坛三十多年来的一个走向,即先西化后回归。在台湾早期的诗歌论战和70 年代中期的乡土文学论战中,余光中的诗论和作品都相当强烈地显示了主张西化、无视读者和脱离现实的倾向。他的作品风格极不统一,一般来说,他的诗风是因题材而异的。表达意志和理想的诗,一般都显得壮阔铿锵,而描写乡愁和爱情的作品,一般都显得细腻而柔绵。



《白玉苦瓜》

似醒似睡,缓缓的柔光里

似悠悠自千年的大寐

一只瓜从从容容在成熟

一只苦瓜,不再是涩苦

日磨月磋琢出深孕的清莹

看茎须缭绕,叶掌抚抱

哪一年的丰收像一口要吸尽

古中国喂了又喂的乳浆

完美的圆腻啊酣然而饱

那触觉、不断向外膨胀

充满每一粒酪白的葡萄



直到瓜尖,仍翘着当日的新鲜

茫茫九州只缩成一张舆图

小时候不知道将它叠起

一任推开那无穷无尽

硕大是记忆母亲,她的胸脯

你便向那片肥沃匍匐?

用蒂用根索她的恩液

苦心的悲慈苦苦哺出

不幸呢还是大幸这婴孩

钟整个大陆的爱在一只苦瓜

皮靴踩过,马蹄踩过

重吨战车的履带踩过

一丝伤痕也不曾留下

只留下隔玻璃这奇迹难信犹带着后土依依的祝福

在时光以外奇异的光中

熟着,一个自足的宇宙

饱满而不虞腐烂,一只仙果

不产在仙山,产在人间

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

为你换胎的那手,那巧婉

千睇万睐将你引渡

笑对灵魂在白玉里流转

一首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

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





林海音(1918年-2001年),出生于日本大阪,台湾苗栗县头份镇人,祖籍广东蕉岭。林海音从写散文开始她的创作生涯。她的散文充满乡恋、哲理、亲情,浸润着 人们的心。那北京风貌、台湾民情、异国景物,以及天伦之乐、同乡之亲、师生之 谊,读书心得,偶闻杂感,都令人兴起缕缕情思。


《城南旧事》是林海音的自传体小影,是一部以其七岁到十三岁的生活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也可视作她的代表作。它描写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京城南一座四合院里发生的故事,透过主角英子童稚的双眼,向世人展现了大人世界的悲欢离合,有一种不出来的天真,却道尽人世复杂的情感。《城南旧事》曾被评选为亚洲周刊 “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

是昨天,我跟着妈妈到骡马市的佛照楼去买东西,妈是去买擦脸的鸭蛋粉,我呢,就是爱吃那里的八珍梅。我们从骡马市大街回来,穿过魏染胡同,西草厂,到了椿树胡同的井窝子,井窝子斜对面就是我们住的这条胡同。刚一进胡同,我就看见惠安馆的疯子了,她穿了一件绛紫色的棉袄,黑绒的毛窝,头上留着一排刘海儿,辫子上扎的是大红绒绳,她正把大辫子甩到前面来,两手玩弄着辫梢,愣愣地看着对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干树枝子上有几只乌鸦,胡同里没什么人。

妈正低头嘴里念叨着,准是在算她今天共买了多少钱的东西,好跟无事不操心的爸爸报帐,所以妈没留神已经走到了“灰娃馆”。我跟在妈的后面,一直看疯子,竟忘了走路。这时疯子的眼光从洋槐上落下来,正好看到我,她眼珠不动地盯着我,好像要在我的脸上找什么。她的脸白得发青,鼻子尖有点红,大概是冷风吹冻的,尖尖的下巴,两片薄嘴唇紧紧地闭着。忽然她的嘴唇动了,眼睛也眨了两下,带着笑,好像要说话,弄着辫梢的手也向我伸出来,招我过去呢。不知怎么,我浑身大大地打了一个寒战,跟着,我就随着她的招手和笑意要向她走去。可是妈回过头来了,突然把我一拉:

“怎么啦,你?”

“嗯?”我有点迷糊。妈看了疯子一眼,说:

“为什么打哆嗦?是不是怕是不是要溺尿?快回家!”我的手被妈使劲拖拉着。



回到家来,我心里还惦念着疯子的那副模样儿。她的笑不是很有意思吗?如果我跟她说话我说:“嗯!”她会怎么样呢?我愣愣地想着,懒得吃晚饭,实在也是八珍梅吃多了。但是晚饭后,妈对宋妈说:

“英子一定吓着了。”然后给我沏了碗白糖水,叫我喝下去,并且命令我钻被窝睡觉。

这时,我的辫子梳好了,追了宋妈去买菜,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她的那条恶心的大黑棉裤,那么厚,那么肥,裤脚缚着。别人告诉妈说,北京的老妈子很会偷东西,她们偷了米就一把一把顺着裤腰装进裤兜子,刚好落到缚着的裤脚管里,不会漏出来。我在想,宋妈的肥裤脚里,不知道有没有我家的白米?

经过惠安馆,我向里面看了一下,黑门大开着,门道里有一个煤球炉子,那疯子的妈妈和爸爸正在炉边煮什么。大家都管疯子的爸爸叫“长班老王”,长班就是给会馆看门的,他们住在最临街的一间屋子。宋妈虽然不许我看疯子,但是我知道她自己也很爱看疯子,打听疯子的事,只是不许我听我看就是了。宋妈这时也向惠安馆里看,正好疯子的妈妈抬起头来,她和宋妈两人同时说“吃了吗?您!”爸爸说北京人一天到晚闲着没有事,不管什么时候见面都要问吃了没有。





琦君(1917-2006),原名潘希真,1917年7月24日生于浙江温州市瓯海区瞿溪乡。当代台湾女作家、散文家。其文笔如行云流水,舒放自然,令人有亲切真情之感。文字书写上没有过份渲染的华丽词藻,也无艰涩难懂的文句组合,总以平易近人,浅显易懂,质朴之文笔细述过往记忆,营造出个人独特风格。


琦君以散文响誉文坛,内容有写台湾生活、海外见闻、故土风情,其中写的最出色的为回忆早年生活的怀旧文章,不论写人、事、物,都以细腻雅致的文笔,动人情节把读者牵引至她所无法忘怀的故乡,使读者与她重回时光隧道再次感受昔日的悲喜心境。

粽子里的乡愁(节选)
异乡客地,越是没有年节的气氛,越是怀念旧时代的年节情景。

端阳是个大节,也是母亲大忙特忙、大显身手的好时光。想起她灵活的双手,裹着四角玲珑的粽子,就好像马上闻到那股子粽香了。

母亲的粽子,种类很多,莲子红枣粽只包少许几个,是专为供佛的素粽。荤的豆沙粽、猪肉粽、火腿粽可以供祖先,供过以后称之谓“子孙粽”。吃了将会保佑后代儿孙绵延。包得最多的是红豆粽、白米粽和灰汤粽。一家人享受以外,还要布施乞丐。母亲总是为乞丐大量的准备一些,美其名曰“富贵粽”。

我最最喜欢吃的是灰汤粽。那是用旱稻草烧成灰,铺在白布上,拿开水一冲。滴下的热汤呈深褐色,内含大量的硷。把包好的白米粽浸泡灰汤中一段时间(大约一夜晚吧),提出来煮熟,就是浅咖啡色带硷味的灰汤粽。那股子特别的清香,是其他粽子所不及的。我一口气可以吃两个,因为灰汤粽不但不碍胃,反而有帮助消化之功。过节时若吃得过饱,母亲就用灰汤粽焙成灰,叫我用开水送服,胃就舒服了。完全是自然食物的自然治疗法。母亲常说我是从灰汤粽里长大的。几十年来,一想起灰汤粽的香味,就神往同年与故乡的快乐时光。但在今天到哪里去找旱稻草烧出灰来冲灰汤呢?

端午节那天,乞丐一早就来讨粽子。真个是门庭若市。我帮着长工阿荣提着富贵粽,一个个地分。忙得不亦乐乎。乞丐常常高声地喊:“太太,高升点(意谓多给点)。明里去了暗里来,积福积德,保佑你大富大贵啊!”母亲总是从厨房里出来,连声说:“大家有福,大家有福。”



乞丐去后,我问母亲:“他们讨饭吃,有什么福呢?”母亲正色道:“不要这样讲。谁能保证一生一世享福?谁又能保证下一世有福还是没福?福要靠自己修的。时时刻刻要存好心,要惜福最要紧。他们做乞丐的,并不是一个个都是好吃懒做的,有的是一时做错了事,败了家业。有的是上一代没积福,害了他们。你看那些孩子,跟着爹娘日晒夜露地讨饭,他们做错了什么,有什么罪过呢?”

母亲的话,在我心头重重地敲了一下。因而每回看到乞丐们背上背的婴儿,小脑袋晃来晃去,在太阳里晒着,雨里淋着,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当我把粽子递给小乞丐时,他们伸出黑漆漆的双手接过去,嘴里说着:“谢谢你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我一身的新衣服。他们有许多都和我差不多年纪,差不多高矮。我就会想,他们为什么当乞丐,我为什么住这样大房子,有好东西吃,有书读?想想妈妈说的,谁能保证一生一世享福,心里就害怕起来。



张晓风,1941年出生于浙江金华,江苏铜山人。笔名有晓风、桑科、可叵等,台湾第三代散文家中的名家。8岁随母亲一起赴中国台湾,36岁时,被台湾地区的批评界推为“中国当代十大散文家”之一。创作过散文、新诗、小说、戏剧、杂文等多种不同的体裁,以散文最为著名。主要作品《白手帕》《红手帕》《春之怀古》等。


她的语言有着如江南女子般的婉约的同时还有着如北方大汉的豪放,其字里行间自有一股勃然不磨的英伟之气、侠士之气,而又不乏女子雅致、凄婉的纤细柔情。她深知中国古典文学的精髓与缺点,将西方文学的优点带入自己的文章,追求一种在浓墨重彩尽情挥洒中凸现强劲生命力的美学风格。她的文字,远看有气势,近看有细节,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

小小的烛光(节选)
他的头发原来是什么颜色已经很费猜了,因为它现在是纯粹珠银白。

他的身材很瘦小,比一般中国人还要矮上一截。加上白色的头发,如果从后面看上去,恐怕没有人会想到他是美国人——我多么希望他不是美国人。每次,当我怀着敬畏的目光注视他,我心里总羼合着几分嫉妒、几分懊恼、几分痛苦。为什么,当我发现一个人,秉赋了我所钦慕的诸般美德,而他却偏偏是一个美国人呢?为什么在我心中那个非常接近完美的人,竟不属于我自己的民族?

他已经很老了,听说是六十七。他看起来也并不比实际岁数年轻。当然,如果他也学中国老头的样子,坐在大躺椅里抱孙子玩,闲来就和一般年纪的人聊天喝酒,或是戴着老花眼镜搓麻将,那么,他也许看起来不致这么憔悴吧!

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大概也都落伍二十年了,细边的眼镜,宽腿的裤子,带着长链子的怀表,以及冬天里很古怪的西装。每在走廊上碰面,我总要偷偷地看他几眼,那些古老的衣物好像从来也没有进步的迹象。我常常怀疑,他究竟藏有多少条这种可笑的裤子?为什么永远也穿不完呢?



他颈上的皱折很深很粗,脸上的皮肤显然也有挂下来的趋势。如果要把那些松弛的地方重新撑饱满,恐怕还得三十磅肉呢!他有一个很尖峭的鼻子——那大概就他唯一不见皱纹的地方了。他的眼光很清澈,稍微有点严厉,长方带尖的脸型衬着线条很分明的薄嘴唇,嘴角很倔强地向下拢着,向里陷着。使他整个的容貌都显露出一种罕见贵族气质。

那年,我是二年级,他就到学校来了。他是来接任系主任的。可是他刚来几天就贴出海报要招募合唱团员,我当时很从心里怜悯他,不过也有几分认为他是太幼稚太不明实况。其实当个系主任就够忙的了,何苦又自己另找罪受,他所征来的那批人马,除了少数几个,大部份连五线谱都认不清楚的。每天中午休息的时侯,他们就在二楼靠边的那间教室里练习。

一首歌翻来覆去地唱了有个把月,把每个人的耳朵都听腻了,他们还是唱不准。后来记不清有一次怎样的集会,他们居然正式登台了。唱的就是那首人人已经听够了的歌。老桑先生急得一面指挥一面用他以前在大陆上学过的苏州话帮腔,结果还是不理想。其实那次失败并不意外——甚至我想连他自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刘墉,1949年2月生于台北,籍贯北京,现居美国。知名华人作家、画家。他的处世散文和温馨励志散文书籍经常成为华人世界的畅销书,被称为“沟通青少年心灵的专业作家”。


刘墉的创作灵感源于生活、源于爱,寄托这些灵感的文章表现得既温和又乖张,既凌厉又不失深沉。刘墉通过这样的文章将一种自由的、内动的、深层的思维活跃于纸张之上,用朴实、平和的写作态度将生活中的乖谬之处向广大读者细细数来,以简单、形制短小的体裁,明白畅销、平实渐近的语言,平易近人、真切实在的内容,将人类生活描写出来并呈现在读者面前。

永远的一课
那天的风雪真暴,外面像是有无数发疯的怪兽在呼啸厮打。雪恶狠狠地寻找袭击的对象,风呜咽着四处搜索,从屋顶从看不见缝隙的墙壁鼠叫似的“吱吱”而入。

大家都在喊冷,读书的心思似乎已被冻住了。一屋的跺脚声。

鼻头红红的欧阳老师挤进教室时,等待了许久的风席卷而入,墙壁上的《中学生守则》一鼓一顿,开玩笑似的卷向空中,又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往日很暖和的欧阳老师一反常态:满脸的严厉庄重甚至冷酷,一如室外的天气。

乱哄哄的教室静了下来,我们惊异地望着欧阳老师。

“请同学们穿上胶鞋,我们到操场上去。”

几十双眼睛在问。

“因为我们要在操场上立正五分钟。”



即使欧阳老师下了“不上这堂课,永远别上我的课”的恐吓之词,还是有几个娇滴滴的女生和几个很横的男生没有出教室。

操场在学校的东北角,北边是空旷的菜园,再北是一口大塘。

那天,操场、菜园和水塘被雪连成了一个整体。

矮了许多的篮球架被雪团打得“啪啪”作响,卷地而起的雪粒雪团呛得人睁不开眼张不开口。脸上像有无数把细窄的刀在拉在划,厚实的衣服像铁块冰块,脚像是踩在带冰碴的水里。

我们挤在教室的屋檐下,不肯迈向操场半步。

欧阳老师没有说什么,面对我们站定,脱下羽绒衣,线衣脱到一半,风雪帮他完成了另一半。“在操场上去,站好。”欧阳老师脸色苍白,一字一顿地对我们说。

谁也没有吭声,我们老老实实地到操场排好了三列纵队。

瘦削的欧阳老师只穿一件白衬褂,衬褂紧裹着的他更显单薄。

我们规规矩矩地立着。

五分钟过去了,欧阳老师吃力地说:“解散。”

就在我还未能透彻地理解欧阳老师这一课时,仅有“中师”文凭的他,考取了北京一所师范大学的研究生。

以后的岁月里,我时时想起那一课,想起欧阳老师课后的一番话:“在教室时,我们都以为自己敌不过那场风雪,事实上,叫你们站半个小时,你们也顶得住,叫你们只穿一件衬衫,你们也顶得住。面对困难,许多人戴了放大镜,但和困难拼搏一番,你会觉得,困难不过如此……”

我很庆幸,那天我没缩在教室里,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时候,在那个空旷的操场上,我上了永远的一课。



林清玄,当代著名作家、散文家、诗人、学者。曾任记者、主编等职。1953年出生于台湾高雄。他是台湾作家中最高产的一位,也是获得各类文学奖最多的一位,还被誉为“当代散文八大家”之一。


林清玄的散文创作深受禅宗思想的影响,这类作品往往包含了深远的禅意。他的散文独树一帜,自成风格,他的散文风格简朴、清新、智慧、幽远,能做到虚实生辉,空灵流动,具有诗性之美。同时,其散文可贵之处在于,他的写作能以积极的“入世”态度,关注现代人生存中面临的种种问题,并伴之以人文的关怀和思考。

澈如水晶
从花莲回来,走苏花公路,到崇德隧道口附近,看到几个工人在排石板阶梯,他们专注的神情吸引了我,我便下车了。

工人用一种近乎悠闲的样子排石板梯,他完全不用水泥或任何粘接物,他只是把造型都不同的石板沿山坡调整,让石板密实在山坡上,并与下一个石板接合。

这看起来不甚费力的工作,事实上是孕含了极独运的匠心,以及全副的精神,工人必须要完全了解每一块大小不同的石板和每一寸不同斜度的山坡才做得到。

不远处,就是海了,一层青、一层蓝、一层靛的,完全没有污染的海。

“这石阶可以通到海边吗?”怕惊扰了他的工作,我小声的问工人。

他正一分一分地挪着手上的石块,约三十秒后,他头也没抬地说:“往下走,转两次弯,就到海边了。”

我兴奋地沿石阶跳跃而下,心情欢愉像一个孩子,我发现阶梯的两旁开满牵牛花,比平常看到的还要硕大,是最美丽的浅紫色,色泽清丽,还带着今天清晨的露水。



到了海边,看到海岸的卵石美丽不输给牵牛花,粒粒皆美,独一无二。一艘渔船正顺着波浪在海岸不远处载沉载浮。

我蹲下来捡石头。

我向来都喜欢海边的卵石,因为这些石头从来没有隐藏,也不故意显露,它只是在海岸如实呈现它的美与风采。它不怕人笑,也不排斥别人的掌声。

这石头、这海洋、这路边的牵牛花、这专心排石阶的工人,都如是如实地在演出自己,既没有隐藏,也没有显露。这样一想,使我震惊起来:呀!呀!原来我们身边最美的事物,无不如实、明白、澈如水晶。

只可惜这水晶映现的沛然万象,凡俗的眼睛都把它当玻璃来看待。

如果我们要看见这世界的美,需要有一对水晶一样自然清澈的眼睛;如果我们要体会宇宙更深邃的意义,则需要一颗水晶一样清明、没有造作的心。





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

【宋】陆游

三万里河东人海,五千仍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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