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相忘于江湖

 

“忘了此时是何地,忘了今昔是何昔。睁开眼睛就亮天,闭上眼睛就黑天。”...





慈悲庵外



鹅亭,水里有几只石鹅,有一只贼拉胖



芦苇都长起来了,这里有很多鸟



天然油画



想起古诗十九首里的很多句子,比如“人生天地间”,比如“青青河畔草”,比如“盈盈一水间”……

五月,风从南面吹来,带来树林和野花雨后蓬勃的清香。每天早晨在鸟的鸣唱中醒来,它们不仅喜欢在我窗外唱歌,有时还来院中喝水、觅食,一点都不怕人,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大大方方地就以小院的客人自居。从黑夜中坠落,有一大片清醒的疼痛袭来,它们的叫声就是最好的止疼药。

推开窗,看见满世界都是太阳的光芒。鸟儿叽叽喳喳跟我说,要多出去走走,为了生活出去,再为了好梦回来。海子说:“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大街上。”

那真的要出去走一走了,去安静的去处,自然的去处。

周末去的是陶然亭公园。主要是照顾孩子划船的意愿。公园好玩吗?只能说人太多了,挤得要喘不过气了。有成群结队跳舞的,有围在湖边捞鱼的,躺在草地上休憩的。在水上会好一些,半静止的状态,随波逐流,视觉和听觉都慢下来。虽然是狭小的开阔之地,不过却有饱满的夏日颜色,柳枝低垂在荡漾的碧波上。湖边种的都是老树,有几座石桥,可来来回回绕湖走上两圈,因为一点都不会热,绿荫遮住了几乎所有的走道。

湖里的睡莲初开,有一两只野鸭孤独地游弋着,湖边长满了芦苇和菖蒲,哦,好想在这样的环境里长久住下来。以前在济南逛趵突泉公园时也有过类似的想法,那里更幽静,有一些仿古的旧居,住在这样的地方作画或写字是不是每天都能文思泉涌啊?

我第一次来陶然亭是2004年,大学毕业的暑假。那时是奔着高君宇和石评梅来的,我已记不清,是否带了几朵白色玫瑰花来,又或者只是动了这样的念头,最后只在心里揣着花儿来凭吊这对英年早逝的恋人。他们的墓碑处十分静谧,可当时他们生活的年代可是腥风血雨。生如闪电,死如彗星,人们或许都已淡忘革命年代的有志之士是如何扛着大旗杀出一条血路的,那样的场景在电视剧里看多了都觉得麻木了吧。只是一提起他们的爱情,依然会让人唏嘘不已。他们的爱情和生命一同被埋葬在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提醒,无论民族还是个人的爱情,都需要勇气和觉醒。

那时才知道,陶然亭是以“亭”著称的,清代康熙三十四年始建,是中国四大历史名亭之一。取白居易的诗"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句中的"陶然"二字为亭命名。什么气质的园林吸引什么样的人来,当年许多超有名的文人墨客喜欢来此游玩。书法家黄苗子给写的楹联是:“慧眼光中,开半亩红莲碧沼,烟花象外,坐一堂白月清风。”淡出红尘,醉卧园林,两袖清风,一杯明月,花香袭来,浑不知今夕何夕了。

如今的陶然亭有一片很大的月季园,我自小就爱月季,见了月季花海就像小女孩一样扑过去,一定要他俩给我多多地留影,人长得丑不要紧,在喜欢的花旁就觉得自己也跟一朵花似的,沾染了它们的气息,美死。

大叔嘲笑我,审美水准太LOW,自古以来就没看见哪个文人吟咏月季出来什么佳句。这人哪是真正懂花的人,懂花的最高境界,就是不管它是什么来历,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你和它有一种毫无缘由的亲近感,喜欢种它,插它,画它,以它来标记季节,寄托心性。月季是一种坚强的花种,带着儿时父亲亲手种植记忆的花,亲切且清娆。倒是第一次知道一些花的具体名称,“梅郎口红”“柴可夫斯基”“保尔查理德”等,觉得十分有趣。

大叔只对菖蒲感兴趣,说是古代室内花中四君子之一,最后耐不住贪心从水边挖了两棵,用塑料袋偷偷包起来要偷渡回家。我觉得,菖蒲还是长在它本来的地方,依水野生,才富有自然灵韵。菖蒲有香气,在古诗中多被吟咏为兰荪。有毒,口服多量时产生强烈的幻视。

陶然亭中最好的去处是华夏名亭园,不过慈悲庵近处的石桥,向右一转就是。初夏季节来最好,树木青翠,还带着一些天真的嫩黄,盛夏之后绿色就要发沉了。许多亭子都是仿江南园林中的名亭建的。如果少有机会去江南,看一看眼前的仿建品也有很好的审美联想。亭子是风雅的建筑,有顶,四面透风,凉风来袭,或可一歇。当年我第一次来时,就在亭子里的木椅上睡着了。一个姑娘家,大白天的,在陌生的公园里入梦跟周公私会去了,不知经过的人会怎么想。总之有够神经大条的吧?

展示墙上写着这样一句话:“亭,停也,无限空间中的有限空间。”

在亭子中听雨应该是别有味道。或者雪天来,此刻喧哗的景象都消失了,公园中渺无行人,,白茫茫之上踏雪寻梅,想象一下更是别有味道。

名亭园里兜兜转转,走走歇歇,日光西斜也无妨,夏日可以流连到晚间。临湖的亭子间鸟儿叫得欢唱,它们把窝搭在亭子里,倒是实现了我爱而不得的梦想。湖面上浮萍点点,睡莲初开,无论选哪个角度放眼望去都像幽静的天堂。这一处有点像清华园。

孩子一心想捞点小鱼儿,我说让小鱼儿自由自在地活在湖里不是很好吗?别人那样做是在打扰小鱼的生活,我们不必学他们。他转而去采水草扔着玩儿。

前几天看过一篇文章,写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她不是一辈子在她出生的小镇生活吗,人们把这种现象称作是“谜”。搞不懂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不结婚、不爱远行的生活方式。这就是人的毛病,喜欢去探究与众不同的他人。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会促使他们怀疑自己和生活本身。

“一封信总给我一种永生似的感觉,因为它是没有有形朋友时的孤独的心。我们在谈话中受惠于态度和腔调,可是思想中好像有一种踽踽独行的鬼力——我倒很感谢你的一片盛情,但绝对不会设法起用我掌握不了的词语。 你已知道我一个人独处——对于一个移民来说,国家是闲的,除非那是他自己的。你一片好心谈起要与我会面。如果你在方便的时候不嫌路远,能来阿默斯特,我将会大喜过望,不过我不会越过父亲的地盘去任何一个人家,任何一座城镇。我们对自己最伟大的行动一无所知。”

这是艾米莉·狄金森写给T. W. 希金森的一封信。1869年,还是一个流行写信的世纪,如果是在现在这个交通便利的时代,我想艾米莉·狄金森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只是她自己的好恶,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从来不觉得环游世界就有多么了不起,止步家门就有多么狭隘可怜,心中的日月和广阔的外界一样充满魔力,每一步都是大千世界,每一刻都是鸟语花香,我们的存在只对于自身才有短暂的意义。脚下是苦难,抬头是星光,挥手和昨天告别,睁眼是今天同样的太阳。

周云蓬有一首歌叫《鱼与相忘于江湖》。他是一个富有哲理性的歌手。“忘了此时是何地,忘了今昔是何昔。睁开眼睛就亮天,闭上眼睛就黑天。”对他而言,黑天和白天的意义会有所不同吗,我不知道,我想他要告诉别人的是忘记一生有多长,感受当下这一刻。自由也就自在了。

《庄子·內篇·大宗师》中有个典故,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同气相合成为好友,后来子桑户死了,孔子让弟子子贡前去帮助料理丧事,子贡一去吓一大跳,看见孟子反和子琴张对着子桑户的尸体在弹琴唱歌。怎么能这样无礼呢,子贡非常不理解,回去请教师父。孔子恍然大悟,人家的境界实在是高啊,他们都是摆脱礼仪束缚而逍遥于人世之外的人,而自己却还拘泥于这些俗世的礼节,真是浅薄啊。

孔子后一句话让我特别感动,他说“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虽然我是受方内束缚之人,不过我仍愿与你们一道继续追求至高无上的“道”。“道”是什么样的道呢?“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之道。

道和禅同理,有无穷无尽之境,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去修炼吧。

子贡又问:“敢问畸人。”什么是奇异之人?

孔子说,奇异之人就是不同于世俗而又等同于自然的人。自然的小人就是人世间的君子。

我想,不妨把艾米莉·狄金森想象成一个“畸人”。

我自己不是,我仍是一个困于尘世之道的俗人,理想是能像鱼一样,俩俩相忘于江湖。


喜欢的来关注吧。这里是一个清幽之地,适合乘凉。


    关注 女爵的岛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