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折腾屋子的日子

 

结实,朴素,温暖,在那片高低不平的土地上,就像一个完美的洞穴。...



在老家,腊月二十二或二十三这天,是要大扫除的。多大规模的打扫呢,一个角落都不落下,一件器具都不放过,里里外外彻底清扫擦拭一遍。是真正的除旧秽,迎新岁。


今天就是小年二十三,不禁想起小时候大扫除的情景。把屋子里所有能移动的锅碗瓢盆,桌子椅子,都搬到院子里,墙上的旧画揭下来。开始大干特干,得费上整一天的功夫。屋里腾空后,我爸背着喷雾器往墙上喷黄泥水,我和我妈就负责外面所有家当的清洗工作。我妈是极爱干净的人,清洗家物什绝不会马虎,多年前用碱,后来用洗涤灵,之后用清水冲洗,每个锅,碗,茶具,勺子,都得擦拭得闪闪发亮。

我是个懒丫头,干着干着就没耐心了。等到我二妹长大一些,她就代替我成为妈妈的小助手。总是沉默而又贴心地做着很多事,心疼我妈妈的不易,好多年,她都是这样。

后来,我发现我的洁癖不光有传说中处女座的关系,还和我妈的身教有关。洗衣服,刷东西,一定要达到洁净明亮的程度。后来,我发现我家每个人都有轻度洁癖,我爸,我妈,我,我俩妹妹,都死爱干净。

墙面最先是喷泥水的,喷完会有一股泥土特有的浊香。某一年冬天,墙壁被刷白,色调暗淡的土屋子看起来明亮不少。刷白之后不必年年再刷。但隔两年要给木窗木门、大门染漆,小门窗染绿色,大门染黑色。

有一间屋好多年都没粉刷过,就是我的闺房,墙上贴满了东西,东边墙上一大排我爸上学时候拿的奖状,西边墙上是我的奖状和妹妹们选的明星人物画,南边墙上有父母当年的结婚证书,一张凤凰画,北边靠墙站着俩衣柜。因为老家空气好,灰尘也少,多少年不粉刷也觉得房屋很干净。晚上赏月,雨天听雨,都别有意境,窗外就是一个栽有葡萄和月季的小花园。

房屋彻底粉白后,不知道那些奖状和画都哪里去了。也忘记了要问他们一问。

清洗打扫完之后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屋子焕然一新,心情也会振奋期待起来,年呀年呀你就要来了啦。到了三十那天,要给墙上重新贴年画,灶台旁贴财神爷爷和老式的那种节气年画,屋里屋外门上贴对联,影壁上贴大“福”字,储物的柜子、冰箱、杂物间的大缸等大件也都件件有份,都要贴小“福”字。它们有灵性的话指定也会特别高兴吧?

我想,老家人之所以个个都跟小强一样打不死累不死年复一年乐呵地活着,和过年这个仪式关乎甚大,仪式帮助他们甩掉过去展望未来,看清生活的残酷,这残酷的生活尚有值得感恩的内核,哪怕未来又是重复的年景,他们依然接受,保持敬畏。

有时候,我觉得生活于他们好像一条绕颈的毒蛇,勒得人快要窒息,但在我悲哀而又无能为力地观望他们的挣扎时,他们又总能甩开一切,爽朗地大笑起来。那种笑声我毕生难忘,是真正的一种无畏和放旷,我妈,我婶,都会这种让人惊骇让地动山也摇的大笑。笑着笑着,心就彻底昂扬起来。

我想我的老屋子了,记忆中,老屋子其实挺漂亮的,从外看,它灰的瓦,灰的砖,白的嵌面,木的门窗,花岗岩的墙基,有一个开阔整饬的院子,抹着水泥的地面。

过了这么多年了,也未见它有什么沧桑,我总觉得如果不拆迁的话,它能几百年地青春下去。只要有人住,它就不会颓丧地坍塌。况且它周边的环境,也是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我在北京已住了多年,知道很多人喜欢北京的胡同文化,四合小院,几树花槐,一些反复被咀嚼的名人故事,介于留住和拆除之间的脆弱的文化脉搏。让人流连忘返。

我也偶尔会钻进胡同去找吃的。客观地说,北京的胡同只适合在外面逛逛,进去就觉得逼仄,不开阔。觉得怎么都不及家乡老屋典雅和明亮,老屋结结实实地伫立在我的记忆深处,闭上眼睛,它的每个线条每个结构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石、木、泥的建筑元素禀赋自然气韵,因依山傍水还多了几分灵性。结实,朴素,温暖,在那片高低不平的土地上,就像一个完美的洞穴。

屋子里,就是我的家,几个人,几十年的回忆,细细碎碎地漂浮着,一日日酿在岁月的酒缸里,仿佛是茫茫的前尘岁月,可不必有终结。
如果你也是只刺猬

请拥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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